“真是可笑。你也是, 五条悟。”羂索将左手握拳置于唇下,咳了数声,脸上的笑容里, 嘲讽之色愈加浓厚,“困顿于私情, 就算有六眼,也什么都看不见吗?”

  五条悟却已经懒得听他废话。

  他与听见那句话后就向他看过来的夏油杰意味不明地对视了一眼后, 直接抬起了手,摆出了茈的手势。

  羂索之前被踹到了距离人群比较远的地方。而且在这个距离, 一个小型的茈足以将这具身体的生命迹象完全断绝, 就像当年五条悟在高专的小巷内部了结百鬼夜行失败后的夏油杰一样。

  然而, 正当五条悟要干脆利落地杀掉此次涉谷事变的幕后黑手时, 他旁边的夏油杰却不合时宜地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

  “你想说什么?”

  黑色长发的男人又恢复了气定神闲的样子,伸手按住了五条悟的手,示意他先不要对已经被打成重伤的羂索下手, 反而出言问道。

  五条悟低头沉默了一瞬间,用那双掩在雪白发丝下的透蓝色眼眸深深地看了夏油杰一眼。他像是想要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无言地放下了手, 选择顺应了旧时搭档的意愿。

  夏油杰对于他的选择不太意外地笑了一笑,依旧握着五条悟的右手手腕, 像是忘记了放开了一样, 就这样牵着、或者说按着他的手腕, 看着羂索,等待着他的下文。五条悟也没有想要把手抽出来的意思, 那双六眼也转了过来, 就像盯着猎物的豹子一样充满着猎食者的冷漠无情。

  羂索看着两个人近似于在他面前光明正大地牵手的样子, 眼皮抽搐了一下。

  现在还卿卿我我, 看你们等下不大打出手,臭情侣。

  纵然因为这两个家伙不将他放在的眼里的姿态感到了不适,羂索还是维持着脸上讥讽的神色,继续说了下去。

  “连那么明显的漏洞都没有指出来,看来六眼也不过如此。”脑门上有着缝合线的男人弓着脊背勉力靠在被撞碎的墙壁边,好像已经失去了反抗的力气,脸上却满是嘲讽的神色,咧嘴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你只是想要救五条悟的话,可以直接在狱门疆开启之前出场吧。明明洞察了我的计划,又手握有利的咒具,却还要等到五条悟被束缚了,才以救世主的姿态出场,你的图谋到底是……”

  说到一半,羂索忽然愣住了。

  他意识到了什么,话语一下子停了下来,眼瞳瞪大了,不可思议地看着表情怡然的夏油杰。

  “继续说啊。”夏油杰笑眯眯地看着他,还握着五条悟的手腕,根本不顾白发青年听到这里已经猛地转头看向他、湛蓝色的瞳孔因为惊诧而像猫科动物一样紧缩起来了的样子,也不去安抚他,只是收紧了握住五条悟手腕的手指,做出疑问的样子,问道,“为什么不继续说下去了呢,羂索?”

  羂索额上的冷汗涔涔而下。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件事。

  涉谷事变事到如今,前半截全部在他掌控中。唯有在五条悟被封印的时候出了意外。夏油杰的出现一下子破掉了他布置至今的完美棋局,本来已经胜券在握计划却被打破的他,只能顺着敌手快节奏的出招不停应对,将全部思维和精力都沉浸在面前的困境如何解决上,被夏油杰的节奏带着走了,完全忘记了跳出棋局去看一眼。

  确实,夏油杰手上的种种应对手段都证明,他预料到了羂索的布局。

  那柄奇怪的咒具和里之狱门疆对应着他知道了羂索对五条悟的封印计划需要使用表之狱门疆,所以才会去找对应的解决方法。

  那么,如果夏油杰只是想要避免五条悟被封印的话,他完全可以挑狱门疆出现前的任何一个时机去告诉五条悟需要避免什么,这可比他选择的在五条悟被狱门疆束缚后才出现解除封印要保险和省事儿得多了。

  他不采用更为简单保险的方法,反而启用了风险更大、不稳定因素更多的方案,这说明——

  “你怎么就不愿意承认,我就是为你而来的呢,羂索。”

  夏油杰饶有兴致地眯着眼睛微笑起来。

  比起他特意放得轻柔的声线,黑发的男人的脸上浮现的表情,放在羂索的眼里,甚至比方才掌控着他的生死的五条悟更加可怖,更有富有耐心按捺不动、追求一发咬断猎物咽喉的老练又狠辣猎食者的气质。

  他的目的根本不是解放五条悟。或者说,不单单是解放五条悟。

  羂索暗自咬牙,忽然意识到,自己陷入了一个显而易见的圈套。

  为什么夏油杰要等到五条悟被狱门疆束缚后才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因为,他想要的是留下狱门疆。或者说,留下羂索本人。

  在封印五条悟的前期准备阶段,羂索与特级咒灵们待在一处,观察全局,表之狱门疆就在他的手里,随时准备着作为杀手锏出场。只要那个阶段稍有不对,羂索就会直接带着表之狱门疆离开涉谷的战场,任由咒灵和诅咒师们将场面搅得一团乱,再静待下一个合适的、能够封印六眼的时机。

  想要留下羂索的话,只有用能够封印五条悟的机会引诱他才行。

  一举将狱门疆拿到手后,羂索也不会离开了。

  狱门疆是他这些年无数次试错后,花了巨大代价才找到的、可以无风险地封印六眼的手段。

  要是不及时封印掉会阻碍他的五条悟,天元那里就——

  所以羂索就算放弃在涉谷封印五条悟,他也绝不可能放弃狱门疆。放弃了狱门疆,就等于放弃他千年到现在所有的谋划,竹篮打水一场空。沉没成本过高,羂索绝不会甘心,就算冒着死掉的风险,他也会留下来。

  因此,夏油杰在拿到狱门疆后,直接把东西给了有了空间能力的宇智波带土,让他把这个关键道具带走了。

  羂索之所以现在还不逃走,或者跟他们鱼死网破地拼命,也有这个原因在。

  他在等待去追狱门疆的漏瑚和胀相的回应。很可惜的是,宇智波带土都再次回到了B5F的主战场,那两位都还没有回来,想必是跟丢了。

  ——夏油杰的身体上的咒灵操术。

  ——能够封印五条悟的狱门疆。

  这是羂索要实现他的计划的话绝对不可缺失的两样东西。

  现在却都已经……

  “怎么,夏油杰,这具身体,你是真的不想要了。”羂索的惊慌只持续了一瞬间,他很快恢复了镇定,伸手抹了抹鼻子下端的血迹,显然没有信他之前的话,有些不屑,“为我而来?我看是为你这具身体而来还差不多,危言耸听也要有个限度。”

  但与羂索预想的不同,夏油杰面对他的拆穿,只是微微挑眉,问道: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一定想要收回这具躯体呢?”

  烟雾弹吗,还是障眼法?

  羂索微微眯起了眼睛。他本就生性多疑,夏油杰看似坦诚的话语让他心中的疑惑更深了一层。

  夏油杰的话语再次出现了自我矛盾。他之前对五条悟说的可是他是想要复活的。

  这个男人必定在说谎话。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还是说其实都是假话?真真假假,连惯于洞察人心的羂索也搞不清楚了。

  而且他之前察觉到的违和感,到底是什么?

  “羂索。”夏油杰闭上眼睛,念着他的名字,摇了摇头,有点无奈地笑了出来,平和的表情在脸上浅浅地浮了一层,比被光打散的影子还要淡,淡得一眼就能看出是虚假的微笑,语气平淡地说出了最后的话语,“你还是不愿意相信,我就是冲着你来的吗?”

  羂索没有理会他似乎在故布疑阵的话语,在心里冷笑。

  冲着我来?要是千年前的老朋友,或者是天元那老家伙派来的人这么说,我还信。

  夏油杰,就你这么一个诞生才没多久的小年轻,故弄玄虚得再怎么像,除了这具躯壳也不可能有其他动机了。

  我都没把五条悟封印成功,你到底有什么理由来针对我?

  羂索懒得再去思考这个以他的情报量没有办法得出结论的问题。他将手撑在墙上,默默地感受着自己积攒的咒力,细数还剩下的咒灵,在夏油杰的话语尾音落地的那一刹那,与睁开眼睛的黑发青年同时看向了一个方向。

  不远处,年轻的咒术师们与七海建人等人,正在与某个已经不成人形的咒灵激战。特级咒灵在咒术师们的围攻下发出丑陋的嚎叫声,似乎已经捉襟见肘、无以为继了。

  狱门疆和刻有咒灵操术的躯壳。

  这两样东西,其实都岌岌可危了。但是,还有一样东西,必须要先于这个家伙拿到手。

  羂索抓住了面前的两人的注意力被那边的动静吸引走的间隙,挥袖放出了准备已久的、体积巨大的巨石状咒灵,展开咒灵的领域牵制了两人并且隔绝了他们的视线和空间,才纵身向着真人所在的方位扑去。

  一定要赶上。

  羂索的脑子里,只剩下了这个念头。

  这是他接下来唯一可以翻盘的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