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顺着裂缝的指引来到宫城、祓除镇压结界的一级咒灵时,夏油杰还有些心不在焉。

  昨晚的梦境太过漫长,许多感触至今还留在他的心间。理智告诉他无需在意, 只需要当做虚幻的梦来看就好,但情感却并非那么听从理智的。繁重且滋味难言的种种情感淤积在他的心间,只能让时间去自行消解。

  更何况, 宫城对他来说,并非一个陌生的地方。

  那位诅咒师此次选择建立结界的地点,好死不死在宫城县的首府仙台市。这可是一个对夏油杰来说非常熟悉的地方。仙台算是本州岛上数一数二的大人口城市, 夏油杰在高专读书的时候还有经营盘星教的时候都经常到这个城市来祓除诅咒。

  但最重要的是,这里是五条悟最喜欢的甜品店喜久水庵的所在地。

  这么一说的话, 其实这里非常危险。夏油杰跟着执意要买了特产再回去的宇智波带土走在人流密集的大街上,脑子里想的却是某件毫不相关的事情。不知道悟出差有没有回来……

  “……不是吧。”宇智波带土忽然骂了一句,低低的沙哑声线,“夏油,走。”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夏油杰被推着躲开时还这样想。

  两个人闪身到了街边的某条比较昏暗且不起眼的小巷口,保险起见,宇智波带土这才按上了夏油杰的肩膀。空气里泛起无形的漩涡波纹, 将两人吸纳, 再次脚踏实地的时候, 已经站在了神威空间中。

  街道的另一边, 插着裤兜的五条悟从人群中走过。

  他身材高挑, 比人群足足高了大半个头, 全身黑衣,长腿一迈, 气场十足, 在人群中就像超模一样醒目, 更别提一头少见的白发和怪异的黑色眼罩。

  走过附近的时候,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蒙着眼睛的五条悟若有所觉地扫了周围一圈。视线经过夏油杰和宇智波带土刚刚驻足的小巷时没有停留。似乎是没有发现什么,五条悟并没有停下脚步,直接就向着夏油杰印象中的仙台喜久水庵的方向去了。

  “直接回去吧,带土前辈。”夏油杰凝视着外面五条悟走远的身影,没舍得移开视线,跟宇智波带土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放得很轻,“悟是来买喜久福的,之后他觉得不对劲的话,很可能会回来再看一眼。”

  “我今天看见的时候他还待在东京。”宇智波带土摘下戴在脑袋上掩人耳目的黑色鸭舌帽,单手捋了一把毛刺刺的黑色短发,不知为何看起来有点暴躁,“你这对象怎么还用远距离转移来买甜品?”

  夏油杰闻言瞥了他一眼,心想,你还不是差不多,天天开神威出门去打卡网红甜品店。

  当然,这点他还不至于会说出来。

  夏油杰只是无奈地耸了耸肩,摊开双手对没能买到心仪甜品的宇智波带土表示没有办法。

  “来仙台本来就很容易遇见悟。”夏油杰微微挑起一边眉毛,辩解道,“之前我似乎对前辈提过这个吧。”

  以前他在仙台解决过几起高级咒灵作祟的事件,就偶遇过五条悟。那时候他们两个才二十出头的岁数,白发青年还是用绷带裹住六眼的模样,看起来比现在的气质青涩许多,但是又与高中时期的少年大不相同。

  现在想想,好像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恍若隔世。

  不过过了那么多年,悟还是那么喜欢吃喜久水庵的甜品啊。这点上的喜好也真是念旧,明明是那么喜欢尝试新奇东西的性格。

  夏油杰如此在心里感叹着,很好地控制着自己的行为和感情,没有产生什么过界的想法。

  被做完苦力后没买到仙台特产甜品的低气压宇智波带土一个远距离神威转移回了据点后,夏油杰并没有对这次单方面的擦肩而过产生多余的想法。

  直到他处理好了之前拿回来的咒具后,靠在床边打了个盹。

  睡意忽然袭来的时候,夏油杰对之后会发生什么就隐隐有了预感。他在朦胧中想着什么,眼皮却变得非常沉重,垂落了下去。黑暗笼罩了他的意识,夏油杰再次陷入梦乡。

  *

  这显然是一次开场不太美妙的偶遇。

  五条悟推开仙台喜久水庵的大门的时候,看见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背影站在柜台前。

  黑色的披散长发,硬硬的发尾依旧如年少时一般固执地翘起,脑袋上扎了个聊胜于无的半丸子头。一身黑色僧袍加五条袈裟、宽袍广袖的男人原本还背对着他在接过什么东西,听见他的脚步声后,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下子就转过头,细长的眼眸准确无误地看向站在门口还在推门的五条,表情有些惊讶。

  “悟。”不过那人很快就恢复了假惺惺的微笑表情,像是对多年不见的老朋友打了个招呼,“真巧啊,你也来买伴手礼吗?”

  伴手礼。

  比起夏油杰一如往常、不像遇见敌人的态度,五条悟首先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个词。

  怎么,给别人带的吗?五条悟虽然在心里有些不快地反问着,但也清楚事实显而易见。还是那么会骗人的家伙。

  “你还愿意吃猴子做的东西啊,盘星教的教祖大人。”

  眼睛上蒙着绷带的白发青年不轻不重地刺了昔日的同窗一句,低哑的声音足以彰显出不太愉快的心情,这对于已经站在甜品店里的五条悟可是很稀罕的事情,原因是什么也显而易见。他迈着长腿走向柜台,沾在了夏油杰身边,隔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向着店员购买甜品。而罪魁祸首本人拿到了成盒的伴手礼,也没有离开,而是侧首看着他笑,黑色的长发垂落在肩前肩后,眉眼弯起温和的弧度,看起来和当年熬夜打游戏时也没有什么不同,面对他的刁难也很坦然。

  “菜菜子和美美子喜欢吃,给她们买一次也不费什么功夫。”

  温柔中透着些纵容的语气,微微无奈实则宠溺的笑意。

  那原本都是只属于五条悟的东西。

  五条悟想到这点,再不想看他。可惜六眼的视野过于宽阔,转脸不去看他,那个黑发的男人依旧待在余光里,连发丝都根根清晰,身上强大的咒力散发着过于强烈到让人心烦的存在感。

  死皮赖脸。

  将最新口味的喜久福礼盒拿到手的时候,五条悟没忍住又在心里骂了一句,脸色也肉眼可见地臭了下来。

  夏油杰早已把要买的东西拿到了手,却不走,跟他并肩站在柜台前。虽然没有试图消除两人之间隔着的那段空气,却仍然侧着脸饶有兴致地凝视着他,好像在等他完事儿一样。

  还不快走,找打吗?

  最强的五条悟对不长眼的大胆诅咒师有点破口大骂的冲动——当然也不至于,只是做好了拿到喜久福就与他动手的准备,全身的咒力都蓄势待发,随时准备来一发赫之类的,省得讨厌非咒术师的诅咒师夏油杰在他最爱的喜久水庵里暴起伤人。

  然而男人只是站在那里,像个挥之不去的旧梦,拿着甜品盒子耐心地等着他买完,好像真的只是一位久别后偶然在这里重逢的旧友一般。没有鲜血与分道扬镳阻隔在两人之间,只有夏日里潮热的空气和分享同一条耳机的短暂又漫长的等待时间。

  少年的夏油杰好像还站在那里。挽起校服白衬衫的袖口露出结实修长的小臂,黑色长发绑在脑后,低下头时白衬衫领口露出的后颈清爽,几缕细碎的黑发被汗洇湿在皮肤上面。察觉到五条悟看过来的目光后会侧脸向他笑,细长的眉目显出秋日午后阳光般的温润柔和,抬手却给他们耳机里换了一首鼓点跳跃激烈的摇滚,然后会笑着问他怎么了,是还想买汽水吗?

  五条悟没有持续到0.01秒的恍惚被男人完全不同的衣着拉回现实。

  黑色的僧袍上压着厚重的袈裟,披散的长发下,那显露出的下颌线清晰而坚毅的侧脸已经有了成年男人所特有的成熟气质,不笑的时候想必会冷硬得像一块怎么也捂不暖的顽石。但这人看他的时候依旧勾着唇角,眼眸倦倦下垂,看起来也没有那么陌生。

  五条悟却没有与他搭话的兴致。

  他始终将脸面对柜台内的店员,将身边那个看着他的男人当空气,除了第一句话之外什么也没有说。拿到礼盒后他单手拎着,插着兜就走,看也没看黑发男人一眼,好像两个人只是陌生人一样。

  那僧侣打扮的男人却不紧不慢地跟在他后头走,木屐踩出的脚步声比起皮鞋底独特而具有辨识度,节奏从容,跟在他后头。

  他们俩这一前一后的组合很是让路人瞩目,更别提前面那个一米九的模特身材、雪白的头发和缠在眼睛上的绷带都怪异到醒目,而后面那个出家人的全套隆重打扮更是在街上是独一份。再加上长相都很英俊,还都拎着明显是同一家店买来的东西,让人不得不对他们之间的关系生出些好奇心。

  五条悟从背后防备了夏油杰一路,夏油杰始终没有动手,只有目光意味不明地落在他的背后,带来聊胜于无的细微的危机感的刺痒。走到一处人迹罕至的僻静角落时五条悟终于不耐烦这样下去,脚下一动拐到旁边的小巷里,站定了就等着。

  夏油杰果然马上也跟了进来,悠然到像是逛街的样子让人看不出是要直面敌对方的最强。

  进了这个无人的空间五条悟终于不用再忍耐。

  他不愿在人群里开战,但这里可就没问题。直接放下帐,五条悟一言不发地单手捏印,对站定在他的面前的盘星教教祖摆出了茈的起手式。

  那个男人却对放下的帐毫无反应,身上的咒力平稳地流动,一只咒灵也没有放出来。

  五条悟没有感觉到敌意,皱起眉头犹疑地看着他,摸不清夏油杰这一路跟着他到底是图什么。

  而黑发的青年只是走近,用左手从下方握住了五条悟还摆着虚式的起手式的右手,把拢起如莲花的手指打开,松松握着他的手腕,然后含笑从另一只手里分出一小盒东西,放到他手心。

  “今日季节限定。”夏油杰说,“去的时候正好只剩最后一个,就买下来了。我记得你很喜欢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