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独自走在前面。
休闲裤的裤脚被收到短靴中, 上半身的夹克只到腰际，这让对方优秀的身材比例更加明显地表现出来, 再加上他的衣衫破烂，到处都是用绷带绑过的痕迹，有些因为走动过程中伤口崩裂，还向外渗着血——
这样帅气却凄惨的人，很难不引人注目。
所幸如今，日光还只在地平线上冒了个头，这本就人烟稀少的镇子，即使有人早起, 也只是少数而已, 所以没有造成围观的效果, 也给两人免去了一些困扰。
太宰治跟着他一路从山脚走到城中, 还在好奇他什么时候会停下来的时候，对方突然站住了脚步。
太宰治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只见少年正对着的店铺门牌上, 毫不做作地写着“咖喱”几个字。
而后少年走了进去。
“什么时候完成交易？”
太宰治坐到少年对面，环顾了一下店内环境。
很少有店铺会在这么早开门，同样的，这个时间的到访客人寥寥, 除了他们二人，就只有店家在后厨做着前期准备工作了。
“一份辣咖喱！”少年朝着后厨的方向轻车熟路地喊了一声，而后才转过头，看了过来，不急不慌地说道，“稍等一下，我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
[……空腹这么久第一餐就是辣咖喱么？倒是刺激。]
虽然在心里吐槽了一下, 但太宰治说到底对对方的喜好没什么兴趣，因此听少年这么说完之后，也只是无可无不可地应了一声，而后便将目光没什么目的地落在身前的木桌上，沉默下去，将自己安静成了一座雕塑。
然而这座雕塑只坚持了七分钟，便在那盘少年点的咖喱饭上来之后，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
他的目光追随着那几乎覆盖了所有白米饭，简直多得过分的红色咖喱酱，看少年用勺子舀了一大勺，完完整整地送进了嘴里。
太宰治感觉自己的脸都在不知不觉中扭曲了一下，像是同样感觉到了岩浆涌入口腔时的震撼。
然而对面的少年仍旧面不改色，甚至还有余力在看到太宰治的神色时觉得奇怪，歪了下头表达疑惑。
“……好吃吗？”太宰治忍不住问道。
“唔……”少年边点头边将盘子往自己的方向扯了下，护食的动作不言而喻，“我很喜欢，你可以点一份尝尝。”
太宰治：“……”
[我看起来那么像要跟他抢东西吃的人吗？]
太宰治兴致缺缺地转开目光，不再搭话了。
两个人没有讨论面包车上发生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太宰治也没有问过少年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因为双方都清楚，在交易过后，这些问题都不会有意义了。
太宰治和少年交易的内容是，用他身上的一部分绷带换少年帮他取一条人命。
而那条人命——就是太宰治自己。
少年吃完了那盘诡异的咖喱饭，便和太宰治来到了一处隐秘的小巷，这条小巷位于小镇的废墟处，人迹罕至，即使出现了枪声，也不会引起恐慌。
少年从怀中抽出枪，平举的手臂略微向下，黑洞洞的枪口便直指太宰治的眉心。
“……你真的想好了？”
太宰治神色冷淡地看着他：“你在枪杀其他目标之前，也会这么体贴地问一句吗？”
“……”
[我之前没遇到过目标等同雇主的情况。]
不过雇主既然已经做好决定了，他也不会说什么，而且他连最后的报酬都收了，交易是一定要做下去的。
“来吧，”太宰治张开手，像是一个拥抱的姿势，面上竟然带着浅浅的笑意，“完成我们的交易。”
少年最后看了他一眼，手指在此刻探入扳机圈，指尖触碰到扳机，正要下压——
却有一声更快的枪响出现在他脑海里！
少年迅速回身，将枪口对准远处废弃小楼的三层，毫不犹豫扣动扳机。
“砰！”
两声枪响重合，少年的子弹不见踪影，而对方的子弹打到少年脚边——谁也没能击中目标。
太宰治“啧”了一声，转身便跑：“追得倒是快。”
少年紧随其后。
这条巷子前后通透，没什么遮挡物，手|枪射程不够，往狙击手的方向跑自然自寻死路。
所以目前他们只能和对方拉开距离，最好离开狙击手的射程范围。
只不过这样也有一个问题——
太宰治在跑出巷口的刹那便被拉了过去，有人用手铐将他的双手反剪到背后拷了起来，太阳穴处抵上一个冰凉的洞口。
——势必会有人在巷口堵截，守株待兔。
少年在踏出巷口的前一刻停了下来。
“诶呦，怎么，怕了啊？不敢出来了？早上跑的时候不是很利索吗？”巷外男人的声音和面包车里的司机一致，这也验证了太宰治的猜测，确实是那一拨人追上来了。
不过自然比面包车里的人多。
少年回想着刚才在脑海里出现的画面中那几个人的位置，双手在身上摸了摸，最后将腿上原本用来做交易的绷带解了下来。
[雇主在司机手里，有七个人挡在司机前面，人手一把冲|锋|枪，应该还有一个狙击手在不远处……不过没看到那个副驾驶，不知道是没来，亦或者躲在哪里等待偷袭。]
“不过你也真是厉害啊，明明受了那么重的枪伤，还能杀人逃跑，”司机冷笑一声，“不愧是有名的少年暗杀者呢——织田。”
“不过现在是怎么回事呢？”司机用手|枪碰了碰太宰治的脸蛋，嘲讽道，“我看你和这小孩关系不错啊，还一起吃饭呢，怎么，不出来救救他吗？他可是会死的哦？”
少年——织田作之助根本没听他在说什么，反正无怪乎是激将法那些东西，对他来说没什么用。
说到底如果不是他暗杀上一个目标的时候受了伤，也不会被这几个人捡到——而这几个人所归属的组织，还恰巧因为织田作之助杀了他们前任老大而和他结了仇。
虽说这种情况下他脱身并不是难事，但收了雇主的东西，也不好放着雇主和目标不管。
还是干脆将目标和这群碍事的人一起解决了吧。
想到这里的时候，腿上的绷带已经被他拆了下来，织田作之助蹲下身将巷中的细碎的小石子拿在手里颠了颠，而后用绷带将其缠了起来。
司机看起来像个话唠，到现在还在叽里呱啦地说着什么，织田作之助充耳不闻。
他站起身，毫无预警地将手中的东西扔了出去。
在子弹击中绷带、所有人的注意力被绷带吸引过去的同一秒，织田作之助窜了出去。
狙击手是最先反应过来的，然而对方像是预测了他的子弹路径一样，躲避的动作灵敏又精准，让他的每颗子弹都落了空。
少年如一阵红色的风，转瞬就卷到了其中一个拿着冲|锋|枪的人身上。
两条长腿盘过脖颈，少年腰腹猛地发力，那人的身子一僵，视线就暗了下去。
其余几人终于反应过来，冲|锋|枪在身前扫射，以六人之力硬生生为少年造出了一场“枪林弹雨”。
少年也不惊慌，在身下的人软倒之前，就势向后翻身，于半空中抽出怀里的双枪，倒吊着开了枪。
一枪一声，两人应声倒下。
在开第三枪之前，脑中警示一闪而过，少年翻向一侧，狙|击|枪的子弹几乎擦着他的身体撞击地面。
少年没管，目光扫向剩余的四支冲|锋|枪。
在他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一把手|枪的洞口也对准了他的身体。
司机咬牙切齿，一边暗骂那几人废物，一边面色狰狞地扣动扳机！
“砰——”
枪口向上，子弹射空了。
司机震惊地低头，方才一刹那抬起自己胳膊的双手的主人，正仰头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而原本拷住男孩儿的手铐，则安静地躺在地上。
“怎么——”
子弹穿过大脑，司机还没来得及闭上眼睛，便已经倒了下去。
少年迈过那一堆尸体走了过来，太宰治转头看了看那个狙击手的方位，却没有任何人影。
“已经走了。”
“两个狙击手跑了，但你看起来并不担心。”太宰治回过头来，说道。
织田作之助没作声。
不过对方说得没错，他确实不担心狙击手的突然袭击，也不担心至今还没出现踪影的副驾驶是不是在做什么偷袭的打算——
他的异能足够他自身规避掉这些突然的攻击。
他不回答，太宰治也不在意，两人谁也没将这个插曲当一回事，如今插曲结束，太宰治自然要求对方继续刚才的事情。
“你刚才就应该连同我一起射穿了才对。”太宰治说道，“也省的我如今还要说这么多话。”
织田作之助的手垂在身侧，枪在怀里，他想了想，问：“你为什么要抬高那个人的手？”
虽然没有太宰治的帮忙，他也不会被对方打中，但他其实没想到太宰治会突然这么做。
他们只是交易关系，既然和他能做，和别人自然也能，没道理帮他。
“我暂时觉得死在你手里容易一些。”太宰治指着司机的尸体说道，“很显然，这是一个贩卖儿童的组织，我落到他们手里，短时间内并不会死，这和我的愿望相悖——”
他话音未落，织田作之助突然道：“可你不是并不想死吗。”
“……”太宰治静静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刚才，”织田作之助面无表情地说道，“在我要扣动扳机的时候，你皱眉了。不想活的人，是不会这样的。”
太宰治沉默一瞬：“……那只是我在催促你快一点而已。”
“啊，这样。”
织田作之助没有打算细究的意思，对方这么说了，他也就这么听了，无所谓信不信。
“除了杀死你，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他的目光看向司机的尸体，意思不言而喻。
既然太宰治帮了他一次，他也要还一次才公平。
太宰治倒是不感兴趣，随口道：“你可以杀我两次。”
织田作之助：“我没有侮辱尸体的习惯。”
“……不是那个意思。”太宰治看了看他，无奈泄了气，“你非要换的话，就帮我把那个玩具熊——”
他的话没能说完。
子弹的轨迹如一条直线，骤然穿透男孩的胸膛，血花在他的胸口绽开，顷刻间便染红了他的白衬衫。
太宰治顺着惯性向后踉跄了两步，什么都没再说出来，便闭上眼，直直倒了下去。
织田作之助愣了愣，转过身。
那原本副驾驶座上的男人，举着枪，对他笑得得意又猖狂。
[可惜。]
织田作之助想着，抽出怀里的枪，向对方走了过去。
[我和他的交易，看起来是无法完成了。]
作者有话要说： 副驾驶：我如此普通，却又如此自信。
织田：你无了。
太宰：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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