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的门被推开, 因为是早上所以空无一人的超大浴池中被重重的溅起了水花,乱马心情愉快地在里面游来游去,就当做是对这段时间非常辛苦的自己的犒赏。

  橘色的阳光顺着浴室高处的窗户投了下来, 照射在这一片水域中,让乱马不由得想起了刚刚告别的沢田纲吉, 他的火焰就如同这阳光一样照射在乱马的眼前。

  离别时乱马所说的话都是真心话, 可能是因为这样,导致纲吉所说出的话也都是真心的, 和倡导万事先逃避试试的早乙女家族秉性不同, 在打算成为彭格列继承人之后的沢田纲吉,是真的打算不计自己之前的付出,重新尝试成为彭格列真正的继承人。

  每个人的想法当然不可能相同, 所以乱马只是揉了揉纲吉的头, 告诉他如果之后有这种挣钱的好事记得及时通知他,只要钱到位,随时他都能赶过来。

  不过和之前一样,他最多能保护沢田纲吉不被他人伤害,不会为了沢田纲吉而去伤害别人, 虽然听起来好像是句废话,但如果沢田纲吉彻底被彭格列改变了,那这句话就能派上用场。

  因为年龄逐渐长大, 对于别人不遵守约定的而生气的乱马也开始对之前不遵守约定的自己而感到生气。

  不断发现自己的缺点并改正, 算是觉悟呢还是算是成长呢,泡在温温的水池中,头仰在冰冷的地板上恢复清明的乱马觉得自己不能再泡下去了,再泡下去,他恐怕要开始思考先有鸡还是先有蛋这种一听就和他不沾边的哲学问题了。

  浴池门口的看门人很是奇怪的看了乱马一眼, 他记得进去的应该是个女孩没错,可是怎么出来了一个男孩,他再看看脸,发现两个人的脸是一样的,看门人不得不晕乎乎的想,自己应该是早上起得太早了,把男孩当成女孩了,真是昏头转向的,好在没有说出口讨人嫌。

  乱马兴致勃勃地出发,他要在并盛町买点当地特产再回天道家,免得玄马又在那里抱怨儿子一出门就想不到自己。

  作为男孩子的乱马并不如女孩子那样容易撒娇,但面对只要甜甜地叫一声姐姐就会增加很多的特产,他当然也会甜甜的说上两句讨人喜欢的话好多点好处。

  在等待奶奶辈的姐姐给他装特产的时候,乱马被背后走过的老奶奶讨论的话题吸引了注意,他们说这附近有一家神社十分灵验,在面对解除诅咒这件事上十分渴望,甚至可以见神拜神的乱马一听,当下就决定去了神社再往回赶。

  “是这里吗?”站在所谓的神社旁,乱马却摸不着头脑,如果说这座神社很灵验,那不至于现在崩塌成这副德行吧。

  在乱马眼中他所看到的是破破烂烂,濒临崩塌的护墙,到处都是泥泞的内室墙壁,被推倒的供桌和倒了一地却没人拾起的御守,这简直就像突然降临一阵狂风,在人们没有察觉之前就将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变了副模样。

  咒力残秽,仔细来看,这种东西充斥着每一个在乱马眼中崩塌破碎的建筑旁,乱马捡起一个被风吹到神社外的御守,站在门前往里看,忙于在屋子内收拾东西的巫女察觉了这道目光,转头看了过来,焦急地一路小跑到了门前。

  “抱歉,神社现在没办法接待您了。”巫女看了看御守,又看乱马,“我也是突然接到通知才过来帮忙照看神社的,您的御守恐怕现在无法帮您祭奉于神前。”

  “这是我捡的。”乱马指了指倒了一地的御守牌子,将手上的御守交到巫女的手中,“这里原来的巫女怎么了吗。”

  或许是看乱马支支吾吾像极了十分关心的样子,巫女也不设防地说了实话,“昨天这里突然被袭击了,具体情况我不知道,但是我相信有神明大人的保护,原来在这里的巫女一定可以健康的回来,所以谢谢你,好心人,等这里的巫女回来后,请您再来祈祷吧。”

  是在说谎吧,还是真实的发生了他不想见到的问题呢,乱马退了两步,有礼貌地和巫女说了再见,转身就趁对方不注意的时候跳到屋顶,居高临下的看,越看他越是心惊,这么多咒力残秽,他想象中的场面比现实中留存的残骸恐怖好几倍。

  昨天,咒力残秽,这两点就让乱马不得不多想,这场灾难很大可能与他有关,他所见到的那位咒灵很可能就是袭击这座神社的怪物。

  “抱歉,我能问一下这里原本的巫女被送到了哪家医院吗?”乱马从屋顶上跳下,在对方惊讶的眼光中问出这句话。

  好在这位过来帮忙看顾神社的巫女没有计较乱马的行为,好心的告诉了乱马医院的位置,当乱马赶到医院时,还能看到躺在重症监护室中依靠呼吸器生存的巫女。

  没有血缘的人是不可以进行探望的,乱马游离在重症监护室附近的行为也很快被医生发现,失魂落魄的乱马按照医生的要求离开了楼上,他坐在医院旁边的小花园怔怔地往上望,一时间忘了自己要做什么,或者还能做什么。

  灼热的正无情从头上□□裸投射而来的阳光,被人挡住了,乱马侧过头去看,还没等张口说话,便先红了眼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又不想让他人看到的乱马只好低下头去,当做自己没有发现是谁到了他身边。

  “抱歉,抱歉。”对方蹲坐在乱马面前,目光注视着乱马低下去的脑袋,故意用玩笑的语气说,“我是不是来的太晚了。”

  根本不是这个原因吧,乱马紧皱眉头,不想对着别人发脾气。

  “没关系的,抬头看看我吧。”对方仍然执着地骚扰乱马,“还是,你觉得只有作为女孩子的时候才能哭出来呢,要是这样等我一下,我去给你接杯水过来。”

  更不是这个原因了好不好,明明知道对方是在故意逗他,乱马还是受不住激抬起头来,憋红的鼻头和水汪汪的眼睛无一不在告诉对面的男人,他的确是要哭了。

  “他们说有人在这附近,我一猜就可能是你。”五条悟揉乱了乱马刚在浴室吹好的头发,拍了拍他的脑袋,坐到了一旁,“你现在可能听不进去,但是也不要对自己太苛责了,你已经做到你要做的了,剩下的可以都推给我。”

  “你在说什么狗屁不通的话啊。”放在平时,乱马不会这样和五条悟讲话,他对于拥有强大武力的人总是憧憬大于尊敬,在下意识中自动将所有不敬的语言都排除在了自己的语言系统之外,少有的调侃也是因为这段时间和五条悟相处之后被锻炼出来的。

  “我觉得逻辑没有问题啊。”五条悟仍然是那副惫懒的模样,语气也慢条斯理地说,“你只是窗而已,传递报告就是你的工作,你做好了你的工作,为什么还要对不属于你的工作部分而承担责任呢。”

  “那是我应该承担的。”

  根本不是这样的好不好,与身份没有关系,与工作也没有关系,那是一个人,一个他明明能拯救的人,就那样因为他的疏忽大意而躺在急症监护室中的人,收到五条悟的安慰反而更让他确定了这座神社的确是因为他所见到的那个咒灵所破坏的,而楼上躺着的那位巫女,也是因为这位咒灵而陷入了昏厥中。

  乱马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过去的事情是用再多悔恨的泪水都无法挽回的,他问五条悟,“如果我在,我能杀掉那一位咒灵吗?请对我说实话。”

  五条悟看向他,回答道,“你找到咒具了吗,光有咒力的你不行,但是有咒具能有几分胜算。”

  乱马点点头,“这就是问题,不是吗。”

  “那你打算怎么办,推翻自己之前的选择吗,乱马,听好了,成为咒术师与是否拥有咒力一点关系都没有,拥有咒力的多少只不过是为了确认自己可以在活着的前提下打败谁而已。”五条悟的表情看不出波动来,“你成为窗,不是因为我想一步一步缓和你让你成为咒术师,只是一个好老师最基础的要求罢了。”

  乱马把五条悟的话听了进去,他并非对自己的选择感到后悔,纲吉和巫女作比较,他肯定是会选择纲吉,但他也不能就这样把这份歉疚卸下去,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从很小的时候,乱马就开始修行武道,并为了天下第一的武道家开始奋斗,他认识的被人们认为稀少的武道家不少,而普通人则很少,对于普通人面对有能力者会表现出什么样的神色,他大多接受到的都是负面的情绪。

  恐惧、震撼、担忧、懊恼,人们会天然意识下害怕拥有着能力的他们,因为普通人没有可以抵抗的手段。

  俊介和他喜欢的女孩子就是最突出的证明,女孩子原本以为俊介是和自己一样的人,却发现俊介肆意使用武力欺压别人,在那一刻在她心里涌起的不止是对武力的恐惧,还有对之前对方装无能力的怀疑。

  乱马现在觉得自己把事情搞砸了,他就像一开始伪装自己无能力的俊介一样,对这个城市可能存在但没有出现在他眼下的罪恶置之不理,直到它发酵到必须使用全部能力才可以处理之后,才来后悔自己当初什么也没有做。

  如果,他在进入并盛町之后,就认真的作为窗把整个城市看一遍呢?

  咒灵是不断成长的,这一点他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