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感被放大, 路灯的光芒在雨水的折射下更加刺眼，雨滴落在地上的清透回声在耳蜗中斡旋，布鲁斯甚至可以清晰地看见女人的手指扣在扳机上, 一滴透明的雨水从那涂着亮红色指甲油的指甲盖上滑下的细节。
体温异常上升，血液流速加快, 一种恐惧、暴虐和无端而来的愤怒交杂的情感在神经当中乱窜，布鲁斯·韦恩终于回忆起那有些眼熟的溶液的色泽是和什么相似了, 而他的臂甲中所携带的微型分析仪的比对结果也证明了自己的猜测：这东西和上次在ACE化工厂收集到的稻草人毒气、在邮轮上Q手中的“Q显示剂”都是同源的化学物品, 一种具有强烈致幻作用的神经毒素, 能放大人心中的恐惧和愤怒。
他的手臂微微后探，从万能腰带中取出的蝙蝠镖已经藏在手心，菲尔·穆尼在犹豫, 在她扣下扳机的前0.1秒，蝙蝠镖会命中她的手臂，她也许会拼着受伤也要开枪，但另一枚蝙蝠镖会紧接着划过她的脸颊, 如果她不想要顶着一个长长的伤疤过下辈子的话，她势必就要躲开——而蝙蝠侠则会一跃而起将她制服。
在他没有看到那从雨中跑来的黑影之前。
披着黑色雨披的少年踏雨而来, 披风衣摆在光下飘扬，赤-裸的脚掌踩开一个又一个的水泊，水花高高溅起，他的面容和发丝都被严严实实的挡在兜帽下，但仅仅凭借那熟悉的步伐和姿势，布鲁斯就能认出来人——
梦野久作, 他新认下的养子，拥有神秘异能力和日裔血统的少年，他近期严密监视和观察的对象。
那孩子, 他怎么会在这儿？
“父亲！”
“不——”
久作在布鲁斯阻止之前喊出了那个名字，并且紧赶在女人开枪前格挡在了布鲁斯身前，子弹穿进了他的肩膀，他将穆尼狠狠撞开，然后和她一起跌进了雨里。
女人没有意识到是什么东西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她下意识地再次开枪，但这一枪显然放空了，紧接着她举起枪背狠狠往身前砸去，这一下显然击中了实处，她隐约听见有人闷哼了一声，声音很是沙哑，仿佛正处于变声期的男孩儿——而那压在自己身上的重量也变轻了。
她自然是以为自己暂时脱离了危险，却没有料想这意味则更大的危险即将降临。
久作顺着枪背的击打力道倒向了一旁，他头顶的兜帽朝着一侧划开，露出了宛如白癜风患者般半黑半白的发丝，他扬起头，灯光下的星形瞳孔收缩得极细，鲜血从额角留下来，浸湿了白色的刘海，他神色冷漠地看着身旁的女人，神色有些渗人。
“你弄痛我了，姐姐。”少年面无表情的脸上忽然绽开一个夸张地咧到耳根的笑容，他就这么趴伏在地上，背后的空气中突兀地冒出一大团紫色的光团，一只桀桀怪笑的人偶悬浮在光团中央，身上披着同样的黑色雨披。
“Q！”
蝙蝠侠堪称严厉的语气并没能阻止那个人偶在下一刻被从头顶撕成两半。
那一刻，雨声从穆尼耳边消失了，她神色茫然地歪过头，仰望着那位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侧的少年，只觉得对方的身形如天使般值得信赖，又如魔鬼一般威严而又令人恐惧。
“你想要杀了蝙蝠侠，不是吗？”少年将有些失去血色的嘴唇贴到她的耳侧，用比雨水更寒冷的语气说着。
“去吧，去完成你的任务。”少年谆谆善诱道。
“杀了……蝙蝠侠……”
穆尼恍恍惚惚地站起来，却将明明就近在眼前的倚靠在车门边的蝙蝠侠拽开，然后自己打开车门坐了进去，发动引擎驶离了这里。
“等等……这娘们在搞些什么？！喂，穆尼，你tmd要去哪儿！”
被精制钢索倒吊在集装箱上的马罗尼眼看着女人在开枪前分外刻意地跌倒在蝙蝠侠面前，然后像是突然发了什么神经病似的对着空气开了一枪，又捶又打，然后又仿佛中了邪一样拉开车门离开，徒留中药暂时无法动弹的蝙蝠侠和他两个人在港口，全程只想骂娘。
就知道这女人不靠谱！
……
“蝙蝠！你还好吗？”梦野久作从水泊中爬起来，全然不顾自己脑袋和肩膀上的伤势，跑到蝙蝠侠身旁想要将他扶起来，却被后者紧紧拽住了手腕。
“停下你的能力，现在！”蝙蝠侠沙哑低沉的声音从嗓子里压出来。
“你没事吧，你中了什么？有带解毒剂吗？”梦野久作避而不答。
“听我说话，Q！”蝙蝠侠严厉地叫了他的全名，然后咳了一声，他自己的身体状态不允许他这样发火。
“B！”
机车的声音由远及近，一束光照亮了昏暗的港口，罗宾从机车上跳下来，都没有踢下脚撑，任由那昂贵的机车躺倒在了雨中，他朝着两人奔来。
“蝙蝠，你怎么了？”罗宾半跪在蝙蝠身旁，用肩膀撑住摇摇欲坠的他。
蝙蝠侠没有搭理他，而是抬起头看着趁机脱离他的钳制，站起身来的少年。
“你……”
“蝙蝠！？”罗宾看着面前的男人，后者的瞳孔微微放大，视线有些涣散，口中似乎喃喃自语着什么，呼出的热气在夜空中都能看见白雾。
“阿福，蝙蝠的体温高得不正常，我该怎么做？”
“蝙蝠侠的万能腰带中有他提前配置好的解毒剂，根据臂甲当中的微型分析仪的结果对症注射即可。”管家侠这样说着。
罗宾朝他的臂甲上的显示屏看了一眼，然后动作迅速地从男人的腰带中取出了那支装有解毒剂的注射器，替他将解毒剂注入了体内。
一股凉意从颈部蔓延开来，男人的体温和其他生命体征正在逐渐回落到正常区域。
“谢天谢地我赶上了，你还真的是命大，蝙蝠侠……”
罗宾抬起头，和蝙蝠侠蓝幽幽的眼眸对视了几秒，然后看向被吊在集装箱上的罗马尼，他的眉头皱起来，左右张望了一下。
“等等，菲尔·穆尼人呢？她跑了？”
体力正在恢复，布鲁斯尝试地活动了一下手臂，便挣开了罗宾的手，自己支撑身体站起来，朝着面前踉跄走了两步。
“你派她去哪儿了？”他质问着站在不远处的少年。
“呃……蝙蝠？你在和谁说话？”罗宾诧异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男人猛地转过头看向他，男孩眼中的疑惑不似作伪。
迪克看不见对方？
“他在梦里……”他像是蓦然意识到了什么，再次转过头去，对着逐渐后退远离的少年道，“你必须停下，Q。”
“对不起，我必须要这么做。”久作这样说着，露出一个有些抱歉的表情，“他们在伤害你，他们不会停下的，我知道，他们是黑手党。”
“我必须要这么做。”少年强调了一遍，语气斩钉截铁，“父亲。”
他的伤口被雨水淋湿了，血水和雨水混杂在一起，把那件蓝色的睡衣洇成了红色。
他给他买的睡衣。
布鲁斯顿了顿，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语气变得夹杂了几分焦急和担心，他没有在这关头纠结自己的马甲是怎么掉的，而是继续追问，“你派她去哪儿了？告诉我，Q，让我来处理这件事情。”
“去她应该去的地方。”少年倒是有问必答，“别担心，我不会杀她，我答应过你，也答应过福泽先生，我不会伤害她。”
他这样说着，身影在路下变得逐渐透明起来，就连声音也变得忽远忽近。
是支解毒剂在产生作用……
蝙蝠侠第一次头疼自己配置的解毒剂起作用太快。
“蝙蝠？”罗宾已经走上前来了，他仿佛也敏锐地意识到了什么，“你在和谁说话？是Q吗？他刚刚在这儿？”
“他应该还在这儿，上一秒他还在那个位置。”蝙蝠侠侧过头来看了他一眼，“你不是能看到他吗？”
这一句轻飘飘的问题却令男孩瞳孔一缩，他循着男人手指的方向看向那处，目之所及却只有淋漓的大雨，黑压压的集装箱和一地躺尸的黑手党们。
等等……男孩定睛一看，在黑漆漆的水泥地面当中发现了尚未被雨水冲散的血迹。
Q的血，让他能够触碰到别人……是他救了蝙蝠……
“他刚刚在这里？”穿着罗宾战服的男孩语气有些恍惚，大脑飞速旋转。
为什么我看不见Q……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们看不见我】
【只有你能看见我】
昔日里，站在马戏团的帐篷中对着自己微笑的男孩展示着自己手中的金色颜料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自从在横滨救下了少年，将他带回了哥谭，在和他朝夕相处的过程中被麻痹了神经的罗宾猛地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似乎完全忘记了少年最初与他相识是不可触摸，不可被其他人看见的特殊形态。
而这样的形态，不知何时起，似乎已经伴随着童年的快乐一起消逝在了他的记忆当中。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记忆闪回到那最不愿意回忆起的噩梦般的夜晚，双亲的逝去，从血泊中搜出的不祥的塔罗牌，道具室中发狂的凶手，还有掉落在地上的人偶……人偶……
罗宾从地上捡起那个被撕裂的人偶，翻过来面朝自己，人偶身上的雨披滑向两侧，露出其中蓝色的睡衣。
黑洞洞的双眼，咧到耳根的笑脸，区别只是曾经的白色睡袍变成了现在的格纹睡衣。
“是你吗，Q？”男孩茫然地抬起头，望向面前的空白。
记忆被唤醒，逻辑上的空缺被填补，男孩在一瞬间理解了关窍。
“当时，你还在那儿，对吗？”
少年从没有抛弃他的朋友，在他最困难的时刻，他始终陪伴着他。
……
“迪克，你看见了吗？我已经帮你报仇了。”
少年抱着玩偶蹦蹦跳跳地来到男孩身旁。
“那个杀害你父亲的凶手再也猖狂不起来了，他一辈子都会在我为他构筑的脑髓地狱中度过，他会经历自己最恐惧、最痛苦的想象和经历，直到陷入彻底的癫狂的理智深渊为止。”
“所以，不要伤心了，好吗？”少年安慰着他，“我会去找你，在我找到你之前，蝙蝠侠就暂时先让给你一个人啦~”
少年将脑袋凑到男孩面前，却意外地没能再在那双蓝色的眼眸中找到自己的倒影。
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
“迪克？”
随着眼眸中的高光一起埋葬的，是一个人最珍贵的东西。
从那一刻开始，迪克无忧无虑的童年结束了。
“啊，还是这样了吗？”少年很快便从那怅惘的情感中脱离出来。
他定定地看着面前的男孩几秒，手中的怀抱骤然一松，人偶落到地上。
他眼看着对方发现了人偶，将它拾起，只是嘴角没有再抬起过。
没关系。
醒来前，男孩这样想着。
反正我们很快就要【真正】地见面了。
别伤心，久作。
你没有失去你的朋友。
他只是长大了。
……
“我都没有发现，我变得看不见你了。”男孩喃喃着，看着手中的人偶，眼眶微红。
他无法想象，少年在他看不见他的日子里，是否还曾经去寻找他，在看见昔日的伙伴和其他人一样将他视如无物时，该有多么的失望。
他甚至还一度怀疑他是不是和罗马尼勾结，是害死自己父母的凶手！
尽管他从未表现出来，但在他最深刻的梦魇里，少年便是那个恶魔，便是杀戮的象征，也是挑唆他一起沉沦的使者。他曾经以为他是那么的冷血，旁观着自己的双亲死去，将凶手逼疯，在自己最孤独，最绝望的时候，没有一次响应自己的呼唤，而是铁石心肠地再也没有出现在自己的面前，逼迫自己没有任何余地地陷入这样的处境。
他憎恨这个无情的社会，也憎恨自己的无能，花了好长时间才能够让自己控制这样的心魔。
可事实却是——
“……我只是看不见他了，看不见他了。”
他怎么能这么误解他。他以为自己才是宽容大量的那一方，可事实却截然相反。
迪克抓着人偶的手臂微微颤抖。
“B……”他求助般地转过头，“我误会他了……”
“我应该怎么办……”
“罗宾，别胡思乱想。”蝙蝠的披风笼住罗宾微微发抖的身躯。
“我们回去。”他的语气坚定。
“去找到他。”
作者有话要说：//回收一个不算伏笔的伏笔：迪克自从变成孤儿之后就看不见入梦的久作了。
//最近刷小红书刷到了有博主发的视频集锦，原来白癜风患者如果皮肤局部色素脱落的话，那块头皮长出来的头发也是白色的，自带挑染效果，我一想，这不就是久作的情况！？原来如此，怪不得他年纪那么小就有这么酷炫的发色，现在一切都解释得通了（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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