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倒回那个混乱的夜晚。

  和中原中也的电话结束。

  挂电话之前, 川上柚说的是“我到家了”, 这当然是假话……不, 算是个不够精确的四舍五入版本,在人们的生活中常常发生。

  比如朋友打电话问“你出门了没”, 此时你刚刚起床正在穿衣服, 却回答“已经下楼了”;上司来电问“怎么还没到”,你明明还在等车,却回答“已经在电车上了”;女朋友问“明天我生日你一定给我准备了礼物吧”, 你明明才想起来,却回答“是的早已准备好了惊喜”……

  好像有奇怪的东西混进来了。

  彼时川上柚的所在,离川上宅还有三条街, 这一片临近海边的区域白日里非常安静, 夜晚时更甚, 可能比横滨的某些小巷子还要少有人烟。

  脸上有点不自然。

  毕竟戴着易`容`面`具……说起来,这些面具到底是什么材质的?

  摸起来触感倒是很像皮肤, 应该是什么动物的皮吧。

  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脸上的路人皮,川上柚步伐加快, 准备回家研究一下, 就听到后方传来了热情的喊声:“治~酱~”

  川上柚:“……”

  太宰治的声音。还是这么肉麻的称呼。

  川上柚冷静地思索,种种念头在脑海中翻涌,手上飞快地把路人脸撕下,展露出其下的黑时宰模样,纱布也从风衣内侧的口袋里重新回到左脸,他以一种慢悠悠的、闲适的姿态回头, 看向道路尽头的、不知何时换回了沙色风衣的绷带青年。

  黑时宰露出可爱的笑容,歪了歪头:“你就是六岁的我吗?”

  太宰治微微一怔,也跟着笑起来:“嗯。”

  *

  这是间临近小巷的、街道深处的水吧,太宰治用钥匙打开门,按亮了灯,橘色的灯光铺展开来,映着红棕色的墙壁,木质书架摆满厚重的书籍,令人联想起落雪天温暖的壁炉,和在壁炉边阅读的美妙。

  川上柚当然认识这里。

  短短时间再次踏入,水吧的布局没有变动,人却有。

  “老板出门旅行转换心情了,让我帮忙照顾一下酒水。”太宰治这般介绍着,没有提某个案子的意思,问道:“要喝点什么吗?”

  川上柚:“牛奶。”

  太宰治眨了眨眼:“你以后会长到我这么高哦。”

  顿了顿,他双手比出一个高度,强调道:“比小矮子高一个头哦!”

  把不想给/给不出牛奶说这么委婉,真的没必要。

  感觉自己长不到太宰治那个高度·川上柚心态有点崩,怀疑太宰治已经看出他是谁并且在放嘲讽,但他没有证据。

  川上柚坚持道:“牛奶。”

  太宰治欢快道:“好的我知道了,啤酒!”

  对自身酒量的认知不太分明·却深知喝醉会发生何等惨剧·川上柚:“……”

  算了。

  啤酒的话,应该是ok的。

  按照中也的说法,太宰15岁已经碰酒了,弄得他也没法拒绝。

  太宰治熟练地将黑胶唱片放在留声机里,有轻柔婉转的歌声流溢,鸢色眼瞳的青年端了两杯啤酒过来,将其中一杯放在川上柚面前。

  他们坐在沙发卡座里。

  水吧的卡座是分隔的样式,装潢时特地采取了比较私密的环绕式,老板又用绿植摆件等点缀在卡座之间,使得每个卡座,都如同小小一方天地般自成空间,予人私密和安全的感觉,或者,还有点神秘。

  比如现在。

  沙色风衣的青年和黑色大衣的少年相对而坐,五官相同却又有细微的差别,一者气质温和而神秘,一者气质黑暗而颓靡,宛若镜像之中时空的偏转。

  川上柚在思考。

  美瞳多少会显得空洞,那么他此时的状态……

  无数关于太宰治的信息涌入脑海,川上柚注视着暖黄灯光下微小飘荡的浮尘,注视着橙黄色的啤酒里漂浮着的巨大的冰球,伸出两根手指,轻轻弹了一下杯壁。

  玻璃杯发出清脆的声音。

  黑时宰唇角勾起小小的弧度:“六岁的我,想要问什么呢?”

  少年的笑容恍若来自此时的彼端,如飘荡在空中、没有实体的幽魂:“只有今晚哦。”

  婴儿肥的脸上露出孩子气的神色,他歪了歪头,语声带着一丝稚气:“魔法时间,随时都会结束。”

  真的很像了。

  容貌、神情、音色……

  太宰治饶有兴致地想。

  「人间失格」没有生效,排除这张脸是异能力的效果,剩下易容和另一个自己两个选项……虽然这时候可能捏脸可能才是最有效检测是否易容的良方,可那样未免太过无趣。太宰治一向不太欣赏纯粹的暴力。

  尤其是不一定能成功。万一打不过呢。

  破绽总是存在的,交流越深入就越容易露馅。

  太宰治羡慕地说:“能到另一个世界旅行,真的好有趣~”

  顿了顿,他用好奇的语气问:“是做了什么,才来到这个世界的呢?”

  黑时宰兴奋道:“海底有时空裂缝哦!”

  太宰治:啊。该不会……

  黑时宰看着他,偏了偏头,让灯光照入眼底,笑了起来:“今天我在游轮上做完了森先生交待的任务,到甲板上吹风的时候,发现经过的这片海特别清澈漂亮,忍不住跳下去啦~本来以为成功死掉了,睁开眼睛就发现到了这里。”

  “开始还以为这边就是死后的世界……幸好不是,否则未免太绝望了。”

  他露出松了口气的神情。

  太宰治摇晃着酒杯:“小矮子呢?”

  记得在港黑吸纳了中也以后,他们很多任务都是搭档出的。

  黑时宰无辜脸:“蛞蝓还在船舱里。”

  川上柚:中也对不起。

  太宰治若有所思地总结:“来到这边以后,衣服都干了吗。”他问,“还有一个太宰,又是什么人呢?”

  “是假的。”黑时宰爽快地说,并发出疑问:“我以为你认识。”

  深棕发少年的脸上分明写着‘这个世界的人你都搞不清吗’这样的困惑。

  太宰轻轻饮了一口啤酒:“我觉得你也是假的。”

  他故意把怀疑摆在脸上:“比起异世界来客这种选项,无论怎么想,都是易容改扮更合理吧。”

  黑时宰:“嗯。”

  深棕发的少年趴在桌面,摊成一张太宰饼,他仿佛忽然失去了说话的兴致,只是伸出手戳着杯中的冰球,戳得下沉,待其上浮又往下戳,百无聊赖地玩了起来。

  完全没有要争辩的意思。

  本来也没有意义。

  让对方知道“我也是太宰治”又怎么样呢?

  川上柚曾经想过,如果真的让两个太宰治相遇,会是什么样的情景。

  心灵之友?一见如故?

  不,更大的可能是两看两相厌吧。

  因为太宰治恐怕本来也不太喜欢自己。如果是年龄尚小、还处在可塑阶段的自我,或许还会有几分怜爱,但15岁这个年龄,塑造已基本成型,没有多少可以改变的余地了。换言之,已经是失败品。

  曲调变了。

  换了首更为舒缓的曲子,舒缓里夹杂哀愁,像是位少女在诉说别离的伤悲,太宰治的声音和着节奏响起:“11点了。你今天有约吗?”

  深棕发的少年仰脸看他,似乎在他的脸上读出了什么般摇了摇头。

  太宰治鸢色的眸子里浸染着笑意:“任务结束后,我都会约织田去喝一杯的。”

  啊,出现了。

  仿佛无论怎么回答都会有破绽的问话。

  川上柚并不清楚太宰治有没有这个习惯,这种过于私人的东西,不是亲近的人是不可能知道的。他当然知道自己可以说“我和你不一样”,毕竟不同世界的同一个人有差异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但那样说好像就输了一样。

  突破点在哪里呢。

  织田,织田作之助。

  通信管理室里,关于他的情报少得可怜,符合港黑默默无闻的底层成员的身份,可织田君却是干部太宰的朋友,是太宰在准干部时期便已结识,比结识坂口君还要早上不少的、可说是第一位朋友。

  对于太宰治来说,无疑是非常珍贵的存在。

  这样的话……

  来自异世界文豪织田的情报涌入脑海,无数念头下沉又上浮,川上柚试着代入太宰治的思维——深棕发的少年撅起嘴:“织田作,是织田作!”

  黑时宰孩子气地道:“织田这个名字,根本体现不出织田作的特殊嘛!”

  鸢色的眸子睁大了。

  太宰治仔细看了他很久,笑意似乎变得比之前都要真实了一些,温柔道:“你说得对。”

  他举起杯子,神情真挚:“那么,为织田作干杯?”

  “为织田作干杯。”

  很早以前,川上柚就发现,太宰治似乎在透过自己看着什么。

  他基本把目标锁定在织田君——不,织田作身上。

  但时至今日,川上柚仍没有找出自身和织田作的联系。情报真的太少了。连织田作的样貌都找不到。

  两杯相同的酒轻轻碰在一起,川上柚收回手,浅浅喝了一口,觉得味道实在寡淡。好处也很明显,很难喝醉。

  随意聊了些有的没的,太宰治杯底见空,他起身离开座位前往吧台,回来的时候,不仅端了酒,还不知从哪儿找了两个掌上游戏机。

  川上柚:“……”

  太宰治露出开心的笑容:“治酱,我们一起打游戏吧!”

  川上柚:“…………”

  他不干了。

  作者有话要说:  百度百科:织田作之助,日语:织田 作之助/おだ さくのすけ,日本大阪市的小说家,常称为“织田作”(おださく)。他以描写大阪的平民生活而出名。

  。

  说太宰治六岁是因为黑时宰自认三岁。其实哪个宰都自认三岁。

  。

  卡文,就很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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