坂口安吾从没经历过如此奇妙的合作。
如果那也能称之为合作的话。
在例行加班的夜晚接到那个电话时, 尽管很疑惑自己是什么时候掉马的, 川上小姐又为什么递来了合作的请求, 但作为曾经的港黑情报员和异能特务科卧底，安吾的心理素质无疑是极高的, 思虑也很周祥。
他首先怀疑有诈。
安吾生动形象地扮演了一个普通的公司职员, 在表达了自身的疑问后，将这通奇怪的电话挂断返岗，而在他继续工作了一刻钟, 刚刚进入状态时，川上小姐发来了文字版邮件。
在邮件里，这位港黑的新任准干部详细叙述了自己发现的某公务员身份的全过程, 从午饭时瞬间的小小破绽到港黑通信保管室的资料, 且为了表达诚意, 诉说了他的真实身份——名为川上柚的男子高中生，表示川上富江和女性模样是出于工作原因的伪装。
又表示考虑到坂口先生还在工作, 不方便听音频，自己这才打了很久的字编辑邮件, 如果坂口先生半小时内不给回复的话, 两人的合作就彻底告吹，他会就今晚的事情向港黑的boss请罪，同时将异能特务科拉黑。
那是种平静中透出隐隐任性，又不乏决断的口吻。
严肃与儿戏并存。
考虑到川上小姐，不，川上君今年16岁, 似乎也没什么违和感呢。
安吾的嘴角疯狂抽搐。
他真的好想吐槽。
拉黑是什么鬼啊？拒绝了我就是我的敌人系列？！这是什么小学生逻辑？！虽然你还没有成年，但既然已经是港黑准干部了就给他成熟一点啊？！考虑到他还在工作才打了这么多字真是辛苦了啊……
咦，为什么对方会知道他还没下班呢。
突然很怀疑自己在这位港黑准干部眼里的形象。
真实身份其实没有多少意义，安吾早已将川上富江和川上柚两个名字联系在一起，怀疑他们是同一个人，可对方直接告知，仍是种亲近的表示。尤其是先前的通话和现在的邮件都有记录，一定要说的话，这才是真正的诚意。
不大不小是个把柄。
用得好的话，在关键时刻能够成为胜负手也说不定。
既然川上君展示了如此“诚意”，合作的事情，当然是可以稍稍考虑的。
异能特务科负责的是对异能力者的监管，实际上并没有试探扶持打压某些组织和企业的需求，除非是这些组合和企业的本质是异能力者集团，而在横滨，符合条件的只有两家，港口黑手党和武装侦探社。
但政府各部门之间，是有互通的。
作为特务科横滨分部的负责人，有些不太机密的消息，坂口安吾也知道，把本来就准备整治的小组织抛出去用来试探，也算物尽其用。
川上君联系特务科，是否也有自身是异能者的因素呢？
安吾思索着，将一个小组织的资料调阅出来，在电脑上编辑发出邮件。
[啊，好及时！我差点睡着了……]
[合作愉快。这边先休息啦，晚安。坂口先生也早点休息。]
坂口安吾：“……”
不，他离下班还早。
安吾看了眼时间。离前一封邮件20分钟。
所以，其实所谓的半小时，只是个大概的时间，你睡着就不作数了吗。
感觉有点难搞。
事实证明，他的预感是正确的。
因为接下来，就没有他的事情了。
*
川上柚迟迟无法打开外联局面，是因为单纯的能力不足吗？不，有着连尾崎红叶都赞叹的天分和进步速度，他的能力应付大部分场面已经足够，只是因为，人们习惯地对年轻生面孔的评估和不信任，才让他的脚步不得不放缓。
虽然这个“迟迟”，在尾崎红叶看来，并不慢，还有点快。
但一个愿望是不干活混吃等死的人，是不会甘愿按照这个步调走的。
即使工作，川上柚向往的也是乱步先生的那种模式，而非国木田老师的。
“不出所料。”
盘腿坐在床上的黑发少年看着坂口安吾发来的资料，满意地点点头。
需要试探和扶持的组织和企业，并不会交给他这种自荐的目的不明人士，为了不被拉黑断绝今后的某些可能性，坂口安吾发过来的是需要打压的那种。换言之，是政府的敌人，同时和港黑的关系也说不上好。
如果是港黑的合作方，那他就要怀疑特务科公务员的智商了。
温水才能煮青蛙，一上来就用开水逼他做选择，吃相未免难看。
也就是说……
邮件里的这个，能够标记为“敌方”，可以随便下手。
不用担心后遗症，他的异能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后续的一周里，港黑新任准干部“川上富江”的存在感空前强烈，名字传遍了横滨里世界和某些特定的圈子。
像是游戏。
川上柚搞掉了敌方一号小组织A，小组织A的工具人给他提供了组织B的不为人知的内幕消息，川上柚又搞掉了组织B，组织B的工具人给他提供了组织C、企业D、企业E的内幕消息，川上柚搞掉组织C、打压企业D、又和企业E建立了合作……
如同多米诺骨牌，首张倒下会造成连锁效应，又如滚雪球，越滚越大难以停止，在省略那些繁琐和不必要的试探后，仅仅7天，他成功地完成了原定一个月的绩效，关联的各部门不得不加班以配合他的速度不给他拖后腿，而眼见新的一周即将开始——
川上柚试着跟尾崎红叶提了想去学校的事情，第二天就出现在了课堂上。
而在这一周里，专注于肝业绩的川上柚一次也没联系提供了破局关键信息的某位公务员，堪称始乱终弃（？）的典范，安吾按兵不动了很久，最终不得不承认，这可能不是什么欲擒故纵，对方只是单纯地把他忘了。
尤其是得到川上柚销假上课的消息后。
自己的利用价值仅限于此吗？
安吾，感受到了一丝悲伤。
*
暖阳倾洒，将河堤染成淡淡的金，和少年的眸子同色。
川上柚步伐轻快地走向显然在等自己的坂口安吾，在青年起身时，也来到了对方面前。
安吾打量着这位主动提出合作，又在得到第一个信息后便将他抛开的少年。
和影像中的少女形象，和在洋食馆见到的模样不同，此时的川上柚周身溢满干净清爽的气息，柔软的黑发、白衬衫和浅蓝色牛仔裤，使得他看出去就像个普通的学生，每天的烦恼大概就是作业太多的那种。
“坂口先生，这是礼物。”川上柚将从书包里拿出来的牙膏状物递给他，真诚道，“我想你一定很需要。”
安吾迟疑着看向包装上的文字。
生发素……？
“对英年早秃很有效果。”川上柚微笑着安利，“虽然看起来像三无产品，但其实是采用了平行时空黑科技的实验品，造价高昂，如果数量上不去的话生产起来很亏，坂口先生可以先试用，如果需要订购大量的话再联系我。”
坂口安吾：？？先不说话题是怎么在这种奇怪的方向打转的，他一个人怎么可能需要大量？！
似乎看出了他内心的吐槽，川上柚诚恳道：“相信贵部门一定有很多潜在需求者的。”顿了顿，少年又加了一句，“团购有优惠。”反正没说多少钱，到时让白兰把原价提高一截贴好标签再打个八折就行。
坂口安吾：“……贵组织的首领……”
川上柚露出了营业笑容：“其实这个产品对上了40岁的人无效。”
坂口安吾：你觉得我信吗？
川上柚：“……好吧，看森先生掉头发我挺开心的。”
到此终于有了转入正题的切口。
坂口安吾。“川上君为什么会加入港口黑手党呢？”
“我在港黑有个项目要做。”似乎洞彻了接下去的谈话走向，川上柚笑了笑，“另外，即使离开港黑，我也不会加入特务科的，抱歉了坂口先生。”他的视线落在某人的发际线上，实话实说道，“看到坂口先生你的样子，也没几个人会想加入吧。”
坂口安吾：“……”
真是抱歉啊，给特务科抹黑了。
“当然这也不怪你，但真的，人手不够就加班，越加班就越吸引不了新人越是人手不够……这是个死循环啊坂口先生。”川上柚踮起脚……目测拍肩膀的姿势会很别扭，少年淡定地让脚跟挨到地面，假装没有想要拍肩膀的前置动作，“真的不能想办法改善一下吗？听说工资也不怎么高。”
“……真不想听你这么说。”坂口安吾苦笑。
“因为我是黑手党？”川上柚挑眉。
“有这个原因。”
“明白了，还有说的是事实的原因。”
川上柚态度亲切而友好，“坂口先生，有什么事请直说吧，我的同学还在等。”
“那我就直言了。”坂口安吾推了推眼镜，满身公职人员的气息，“川上君，上次联络时，你说的‘监察港黑动向’是指？”有的事情，还是要见面谈的。
“就是字面意思啊。”川上柚说道，金色的眼眸中一片静谧，“我认知中的Mafia，是在黑暗中守护城市的存在，和那些毫无信仰和荣誉的黑道不一样。”顿了顿，他道，“如果港黑偏离了这个路线，我们可以一起纠正，如果实在救不回来，也可以试着让它新生嘛。”
不过应该不会到那个地步。
感觉森先生在这点上和他是一致的。
安吾沉默。
这个“新生”是“毁灭”的同义词吗。
川上柚笑着这么说道：“我觉得我们是有合作基础的，坂口先生。”
安吾看向少年，似乎在确认话语的真伪，而少年没有逃避地回视，眼底是些微的笑意。
“我明白了。”坂口安吾点了点头，“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会联系川上君的。”森鸥外好像又收到一个危险人物。川上柚是异能力者的可能性大大增加了，无论是这7天来港黑的外联情况，还是他所表现出的“异常”……
记得太宰君说过，异能力者多少都有点不正常。
“没什么事的话我要走咯？”
“川上君。”尽管不知道能否得到答案，坂口安吾仍是道，“冒昧请问，你的异能力是什么？”
“我也有个问题想要请教。”川上柚没有回答，而是笑盈盈地偏了偏头，“太宰君现在是在为特务科做事吧。”平行时空的无赖派文豪三人组，投射到这个世界，也是有迹可循。川上柚又想起Mimic事件中港黑牺牲成员名单里的那个名字。
坂口安吾：“……”
陈述句表肯定。这真的是个问题吗。
金眸的少年紧紧盯着眼镜青年的面容，似乎从中读出了什么般露出放松的神色：“我已经知道答案了。这样坂口先生就没有可以和我等价交换的情报了呢。下次吧，坂口先生可以下次再问我这个问题，用你的异能力交换也可以。”
安吾缓缓点头。
“对了！”川上柚突然问，“坂口先生，你知道‘awsl’吗？”
“……？那是什么。”坂口安吾莫名其妙。
“啊。”少年很遗憾的样子，“没什么。”
……
河堤又只剩下他一人。
安吾推了推眼镜，轻轻舒了口气。
平行时空、纠正和新生、微表情阅读……得到了很多信息呢。
安吾看着手中的生发素，忍不住摸了摸自己似乎又有点后移的发际线。
该回去加班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awsl”要成为柚子这一生的未解之谜了2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