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离地数米的管道上面,今时轻巧地穿梭其中、回到太宰身边,几乎是下意识地露出一个笑,说,“没问题”。

  他看着小朋友的笑,不知怎么的,就有点想离他近一点。

  于是他把头埋在今时的肩膀上,然后就被一双温暖的手圈了起来,手心带着熨帖的热度,一下一下轻抚着自己的后背。

  周身都是他的气息,像是冬日阳光下的腊梅,散着隐隐的幽香与清冽如冰雪的味道,却又被阳光熏得暖了,变成一片剔透的金色了,温柔得醉人。

  ......有点想,什么都不管,就这样睡过去。

  但是,他想起来,这很可能是最后一次,他能够和小朋友这样相处了。

  蓦然间心里某个角落微微一动,他抬起头,刚想要说些什么,警铃声就响了起来。

  太宰用电脑遮掩着自己的防弹衣,任由松田发出的子弹击破早已准备好的人造血浆袋。

  然后看着今时惊慌地转过头来、扑向自己,在摸到满手鲜血的一瞬间,眼中的杀意几乎要化作实质,瞳孔里的金色像是熔化的钢铁。

  听着他含着暴怒、低沉得像在磨牙吮血的声音问自己,还能动吗。

  那一瞬间,他身上扑面而来的杀机似乎连风都可以割开,不像是属于光明一方的人,倒像是什么狰狞的暴君。

  他刻意放缓了自己的心跳,摇了摇头,于是今时毫不犹豫地抱起自己、从天台顶纵身跃下。

  他们一起急速下坠,呼啸的风模糊了四周的景物,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残阳如血的黄昏,视线里的一切都那么遥远,唯有他刀剑一样锋利的侧脸是真实的。

  然而这次今时没有放下他,而是用自己的脚腕生生承受了落地的冲击,太宰明显地感觉到他身体微微一抖。

  他却很快地继续向前跑去,下到三层,然后正面撞上了芥川兄妹。

  一切都非常稳妥。

  明面上,这个计划是为了试探今时,同时迷惑白日教、让他们以为自己叛逃,从而放松警惕。

  芥川、银和尾崎加入,都是因为自己告诉他们,今时的身份存疑,如果不逼他坦白,就永远无法真正融入黑手党。

  而如果他坦白了,只要把责任推给松田,他自己和黑手党其他人都不必知道真相。

  而告诉松田的版本,是今时是白日教的、也是害死藤井的一员。

  这样就可以让松田毫无保留地出手,增加计划的成功概率,并且借机除掉他。

  毕竟经过藤井一事之后,就算把他的仇恨转移到白日教身上,他对港口黑手党恐怕也有芥蒂。

  按照自己的吩咐,他需要到了那个时机站在天台上,对着今时开枪,并且要让他怀疑自己“已经叛逃港口Mafia”。然后就可以由今时解决他了。

  当然了,制订这样一个计划,方便他趁机搅浑水后叛逃,也方便他和今时摊牌时的内容不被港口Mafia的人听见。

  他可不想问出来之后,自己走了,而今时留在港口Mafia,反倒便宜了森先生。

  他也早就料到今时会选那个藏身处,让自己的人在他们还在控制室的时候就对警铃做了手脚,为的是进一步扰乱他的心神,然后就会更可能失去冷静、使出自己的异能。

  除此之外,最本质的目的。.....

  ......还是因为,他想看看,今时有没有可能对自己坦白一切。

  那样的话。

  或许......还可以,让他继续留在自己身边。

  当然,如果他拒不坦白的话,或者他看穿了这个局的话,他这么多天以来故意接近今时换来的这一点可能性,就不复存在了。

  鲜血一滴一滴地落到脸上的时候,他死死地盯着今时肩膀处的剑锋,想要看清红叶姐到底有没有在最后一刻留手。

  理智告诉他一定会的,红叶姐比自己心软多了。

  可他看着今时骤然苍白的脸色,看着他额角的冷汗,听到他压得极低、却还是在一片寂静中那么明显的抽气声,还是不由自主地想去看他到底有没有事。

  ......他在想什么啊。

  肯定是有事的。区别只是,以后会不会留下永远的伤而已。

  ......毕竟,这都是他一手策划出来的啊。

  自己不想出手,就借别人之手伤害他。

  而,最终的、最终的目的,竟然还是为了留下他。

  饶是如此,在看到今时几秒钟之后就掰断剑身、伤口止血的时候,他和一边有些力竭的红叶姐交换了一个眼神,看到了彼此眼里的震惊。

  这是怎样恐怖的恢复能力,和战斗力?

  有这样的能力的话,就算是用上异能的中也,恐怕都有一战之力吧?

  然而。

  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今时一步步拿着刀、向着红叶姐走去的时候,骤然凝固住了。

  就像一座雕塑一样,一丝气息也没有了。

  他就那样站着,眼里是一片无声无息的绝望。

  太宰看着他那样的表情,感觉自己此刻好像分裂成了两个人,一个恶声恶气地想,啊,真糟糕,该迟钝的时候一点也不迟钝。原本这些你都可以不知道的,就这样下去,不好吗?

  另一个却、好像心脏被什么狠狠攥紧一样。

  然后他就看到今时仍然举起了刀,想要和红叶姐打,于是忍不住叹气出声。

  ——何苦呢?

  你到底何苦,为我做到这个地步?

  如果你已经看破了这是一场局,看破了这是我一手策划出来的场面,然后在这件事解决之后、不想再待在我身边了的话。

  起码,要告诉我你做这些事的原因吧?

  ——不可能是没有缘由的。

  ——不可能,是没有企图的。

  ——告诉我,为什么啊。

  又打了他一枪,也不知道能不能限制住他的行动。

  如果要对他使用那个最后的手段,他大概就会彻底不可能再想跟着自己了吧。

  所以,如果在那个时候他还有余力,然后来制止自己,就不好了。

  但他看着今时一片死寂的眼神,突然就不想那么做了。

  太宰收了枪,看着他。

  然后几乎有些绝望地想,你就告诉我,不可以吗?

  不然,我怎么可能就这么心安理得地接受?

  ......你都不知道,你这样对我,有多么残酷吗?

  ......无论答案是什么都好。

  让我能,彻底死心,也好啊。

  但是还没能等到他的回答,森先生通知自己已经叛逃的消息就来了。

  他有些烦躁地看着一伙人冲过来,却是白日教的。

  但是异能特务科的人也早就到了,他前几天查到长官种田山头火的位置,就和他商量好了一切。

  ——由他来引发港口黑手党和白日教的冲突,然后异能特务科可以坐享其成。

  条件是,保护自己的安全,以及帮助自己洗白。洗白期间,自己也会为他们做事。

  ......他大概能猜到,洗白这件事,并不是他谈判来的,而是安吾帮他一口答应下来的。

  不过,他不是很想去想这件事。

  一段对话之后,有趣的事发生了。

  白日教的人居然想要拉自己入伙。

  虽然他对于人命的看法比一般人轻,但也没有兴趣一下子炸死那么多人。

  他一脸漠然地看着白日教的人在被异能特务科的人警告之后想要与自己同归于尽,心里默默地想,平时藏得那么深、做事不留一丝痕迹的组织,没想到原来这么疯狂。

  不过,在这样的一个世界里,疯狂并不能让你免于一死。

  能做到这一点的,唯有,舍弃一切的理性。

  他们就算要开枪,死的也只有他们自己而已。

  在制定计划时他和红叶姐商量好了进攻的位置,这附近有六间屋子的地板里都准备好了机关,随时可以下落。

  正当他好整以暇,马上打算开启机关、顺便欣赏一下对面的人错愕的表情时。

  眼角余光看到,一旁的今时从袖口里拿出了什么。

  ——他瞳孔紧缩,极端不详的预感从心底漫了上来,还来不及说什么,就听见今时用极轻极淡的声音说,

  “我不会再阻止你自杀了。”

  “以后,自由地活下去吧。”

  他的眼神里,一片平静,无风无雨。

  ......什么?

  ......在说、什么?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就好像心脏被冰冻了起来一样。

  他无法呼吸。

  也无法理解今时说的话。

  他只感觉到,那平淡的几个字里盛满了的,海潮一般沉重的,“诀别”。

  ——不要啊。

  ——不可以啊。

  ——我不要,和你再也不见啊。

  但是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什么也说不出来。

  只能向他伸出手去,听见自己支离破碎的喊声:“今时——”

  然后他就被从二楼的窗户推了下去,在下落的时候,眼睁睁地看着一颗子弹仿佛慢动作的镜头一样飞来,击中了那块炸?药。

  明明经历过那么多次的爆炸,唯有这次,席卷开来的冲击波好像把他的灵魂抽出了身体一样,身边芥川的呼喊也听不到了,向他奔来的其他部下和异能特务科的人也看不到了,天地寂静,视线里唯有远处的一片火光。

  ......怎么会?

  ......怎么会这样?

  那个一直傻乎乎地跟着他、被他冷嘲热讽也只会沉默的小朋友。

  在这个腐朽的世界里,有着那么鲜活的温度的小朋友。

  就这样死了吗?

  尸骨......无存吗?

  这样的爆炸。

  就算是中也,也活不下来。

  就算是当年的兰堂,也势必会制造出一个明显的,火焰烧灼不到的空间。

  ......可是那片火焰里,什么都没有了。

  当时,是这样想的。

  如果他坦白了,那么自己或许还可以把他介绍到异能特务科来。

  如果他仍然不说,想要离开,自己也不会阻拦。但留在港口Mafia,反正叛逃的事他不知情,也有中也罩着他。说不定自己一时兴起,还可以回去看看他。

  虽然黑蜥蜴不会留手,但这附近到处都安排了医疗部的人,如果他真的有性命危险,随时会出来救助。

  ......没有任何一条路,是以他死亡为结局的啊。

  闪电与雷鸣轰得天地一片通明,只有他浑浑噩噩的,徘徊于其间,像个与世隔绝的幽灵。

  “自由”?

  自由是什么?

  自由就是、你要永远离开我么。.....?

  可是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对我。

  我也还没有告诉你,放眼望尽这一生,这么对我的人。

  只有你。

  只有你啊。

  ——所以,不要走。

  ——不要,留下我一个人啊......

  他感觉浑身一阵发冷,像血管里流着冰碴一样,冷得他不自觉地颤抖起来,手里紧紧攥着的一片今时衣服的碎片也被松开、空荡荡地飘落到地上。

  仿佛世界都在离自己远去,一切的一切都模糊了,暴雨倾盆,打在身上,却没有真实的触感。

  ......真的,好冷啊。

  他想。

  但这时,再也没有一只手,给他递来一罐热好的啤酒了。

  再也没有那份,在无数次生死之际、在寂静得无法忍受的夜晚里,也一直陪伴着他的温暖了。

  我就这么把他弄丢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说好的,刀宰。

  这当然不是全部。

  不,远远不是全部。

  (魔 鬼 的 微 笑)

  打枪那里宰自己不想把自己逼今时的手段说得那么明白,这里再阐述一下:宰如果要以自己的性命威胁今时说,那就是彻底闹翻了,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所以如果那个时候他再被今时把枪夺过来,威胁的计划泡汤,就尴尬了。

  当时说宰“至少在心理层面上”对今时软化这么多,织田作功不可没,是因为在实际层面上他的软化,主要是想演今时。

  那里两个人独处的时候,宰话里的意思也不是真的在邀请。

  而是,“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了,所以你有什么目的,都可以放心地暴露出来了”。

  上章:“再也不见了。”

  本章:“我不要和你再也不见啊。”  。嘿嘿。

  宰这几章的操作,真的被动到令人头秃,就跟“天才们的恋爱头脑战”似的,设了这——

  么大的一个局,但是大家注意到他从初见之后就再也没有问出口了吗?就笃定今时不会回答。  。虽然他确实不会如实回答。

  太宰的爹,真是促成了一段孽缘啊。就这俩主角的性格和理念,这文要最后能HE,真不容易啊。

  (说得好像不是我写的似的)

  “我就这么把他弄丢了啊”(x)

  “我就这么把他作没了啊”(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