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个人活着,却像是死了一样,在他死的时候,想起他心中也会遍布他活着时的阴影。

  然而每次想到对方,除了童年时永无止境的争吵和家庭暴力外,还有生日时对方大发善心,抱着他玩了一下午的游戏机的记忆。

  好的时候,比任何人都要好。

  可一旦这个人有了任何一点情绪,就会化作世上最可怕的恶魔。

  浥轻尘突然想到精神病理学中的一种病症,斯德哥尔摩,施暴者与受害者长期相处,让受害者确定自己的全部身家性命都被暴徒完全掌控的时候,会反过来依赖暴徒,这时候暴徒的任何一点温情,都会让受害者越来越信任和依赖暴徒。

  母亲曾经与父亲是这样的关系,他看清了,他不能这样。

  方思明……方思明也不能这样。

  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呼出,浥轻尘终于决定回去见方思明,想用尽一切办法解开对方多年的心结,无论是用怎样的方式。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面前,少年的眼睛黑白分明,双眸中泅着笑意。

  浥轻尘微笑道:“小白,你来啦。”

  江白点点头,走到他面前,道:“哥哥,我很担心你,这么久都没消息,所以哥哥一告诉我你在哪,我就立刻过来了。”

  浥轻尘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双手却被对方握住了,触感温凉柔软。

  然而那触感只是一闪而过,江白拿走了他的有匪。

  江白上下端详着有匪,清晨迷幻的光线将有匪桃花似的三瓣开刃映出鲜明的冷光。

  江白笑道:“哥哥这段时间用了不少人的血养有匪呢,哥哥真是厉害,一教就会,说不定哥哥就是个武学天才呢。”

  浥轻尘:“……”

  天不天才他不知道,他只是听见了周围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至少有二十多个人包围了江南这块小小的墓地。

  “哥哥,这些人都是数一数二的高手,武功不低于御林军,是父亲精挑细选给我让我来抓住哥哥的,哥哥要不要就乖乖地跟我回去,不要反抗我了。”

  江白笑着说,天真的笑容和有匪杀气腾腾的光芒映在一起,给人一种诡异的纯真感。

  在江白握住他的手的时候,他就已经察觉到周围有人靠近,如果他强留有匪,恐怕顷刻间就会变成筛子。

  青衣军他没有带过来,现在才发现自己这个决策有多蠢,远水救不了近火,现在除了跟着对方走,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单单以他的武功,想要在这高手环伺、兵器被夺的场景中全身而退,可能性几乎为零。

  浥轻尘闻道:“朱文圭想做什么?”

  江白眨了眨眼,极为惊讶:“啊!我以为哥哥是最清楚的人了!哥哥不是在这样积极地破坏父亲的行动吗?怎么会问我这种问题?”

  浥轻尘眼皮抖了抖,低声隐忍道:“他要生擒我,而不是就此杀了我,他想要对我干什么?”

  江白愉快地笑起来:“我就知道哥哥不笨的!其实不杀你是我的意思,我还是挺喜欢哥哥的。”

  浥轻尘冷笑:“无论你多么喜欢我,朱文圭只要一声令下,我哪里还有命在?反正我都是要死的人,你若真对我有几分情意,就告诉他到底想干什么。”

  江白眨了几下眼睛,在原地走了一圈,最终背起双手,语调有些沉重地道:“嗯……哥哥真是想的一点不错,不过你倒是不会死,父亲知道方思明在意你,如果直接杀了你,方思明说不定会反,但是如果以你来控制他,方思明便绝无可能背叛父亲,因为,他的手里,握着你的命。”

  浥轻尘道:“那我是不是仍然由你看管?”

  江白自豪地道:“那当然,哥哥可是我抓住的,不由我看着,还能让谁看着?”

  浥轻尘冷笑:“朱文圭想用我控制方思明,但是我的实际控制权在你身上,你想控制方思明?你还想做别的什么?”

  江白连忙摆手:“哥哥你可别乱说,我对父亲可是忠心耿耿,绝不会背叛他的。”

  浥轻尘压低声音道:“你就不想……坐在那位子上试试?朱文圭有哪点比得上你?带兵还是武功?他又有哪点比你更适合做这个国家的主人?你好好想想……”

  江白微微低头,过了半晌,似乎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建议,最后他大笑道:“哥哥啊哥哥,你真是太可爱了!我可没有这种心思,哥哥这么说,可是要带坏我了!”

  浥轻尘不说话了。

  江白微微歪头,最终撕下了自己的一点袖子,封住了浥轻尘的嘴,靠在他耳畔低声道:“哥哥,还是保持安静吧……不然我会真的忍不住呢……”

  他的嗓音又低又暗,如同暗夜里悄悄绽放的迷迭香。

  浥轻尘轻呜两声,随即便被江白朝着后颈砍去,最终彻底不省人事在对方怀里。

  江白将昏迷的浥轻尘轻轻松松地公主抱起来,走向早已在墓地外准备好的马车,一边走一边看着怀中的人微笑。

  他的哥哥还是太容易相信人了,这样会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