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啊——”
青年撕裂的嗓音凄厉而无助。
领域外的两人脸色忽变。
太宰治眉角狠狠一抽, 双手摁住半球外壁死死向里挤压，『人间失格』无效化面积瞬间扩大，还差一点, 就要撕裂最里层的薄膜——
“等等！”五条悟湛蓝色的双瞳结了一层冰霜, 在六眼的作用下, 极大的危机感包裹了他的全身。
若说原本的领域在他眼中只是微弱的光球, 那么现在领域中的能量就像是一轮硕大的太阳, 塞满了毁灭性的力量。
是自高专时期领悟到不间断无下限后，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强的紧张感。
他警告那个疯子一样找死的黑发男人, “不要打开那东西！”他有能力自保，但那种威力的能量一旦被释放出来, 整个中华街将在瞬间夷为平地无人生还！
太宰治没有理会他。
青年痛楚的嘶吼似乎还在他耳边回荡, 化作一根细针从他的太阳穴扎进去，再从左心室刺出来。
这种相似的无力感在以前也出现过，是枪声长鸣后惊然的抽搐，然后细密的悲哀再次沉寂在一堆搅烂的麻木的神经中。
那种记忆，就像一生也无法摆脱的阴影，是达摩克利斯之剑，笼罩在太宰治的头顶。
他双眸充血，比恶鬼骇人。指节皲裂, 感受不到疼痛。
——还差一点，指尖已经碰到了最后的一层。
『人间失格』
……
『吾辈的刀刃』
绞……杀！
无形的戾气被风吹散。
领域的壁碎裂成祭祀燃烧的飞灰。
所有的异能波动都在青年坠入男人怀中的刹那间停歇。
太宰治抹掉脸上风刃割破的血痕，把那颗毛茸茸的脑袋摁在胸口。
他侧过脸, 五条悟捏住未发的弹指, 再晚一秒虚式的『茈』就收不住了。
“得去找与谢野医生帮忙。”男人鸢色眼眸冰凉, 在五条悟蓄势的指尖扫过, 仿若根本没有在意刚才与死神的贴面致敬。
高专三人倒在角落里, 由于离得远，只受了一些轻伤。
另一边倒下的月见山梧桐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几乎全身是血，右臂从肩胛处碎裂，血流淌了一地，若不是还在轻微抽搐，根本看不出有生命的迹象。
“嘶。”五条悟很快从惊讶中回过神来，苦恼地抓了抓脑袋上的白毛，“他还活着吗？”
不过显然现在没人有心情跟他闲聊，除他以外仅剩着的清醒活人看起来也不是那么的清醒，前一秒还说自己不喜欢男人，后一秒直接把男人公主抱走了。
现场对他唯一的回应就是虎杖悠仁了，他在梦中咂了咂嘴，翻过身又沉沉睡去。
“……”五条悟看着一地的残骸，有些想逃。
*
“无差别的绝对命中攻击？”福泽谕吉敛起漆黑的眸，“很难控制住？”
“不。”太宰治换了一个说法，“几乎是无意识发动，根本没有办法控制才对——比敦刚来侦探社时还要糟糕。”
对话戛然而止，护士小姐进来换了一瓶葡萄糖，看病人的手背有些发青，又把输液管的流速调慢了一些。
病床上的青年在梦中翻了一个身，太宰治收回目光继续说，“——是只能在濒死状态下触发的异能。”
“难怪你这么着急来找我。”中年男人笑了笑，“别担心，他会好的。不过太宰，你现在的脸色很难看，你需要休息。”
年轻人的脸色很差，眼下浮起一层薄薄的阴影，下巴也冒出一截青茬，显然是没有时间好好打理自己，唯有一双鸢色的眼睛还亮着，时不时瞟一眼病床上的人。
他一提到，太宰治才发觉自己的肩膀有些僵硬，是在椅子上窝了一夜没动弹的后遗症。
“我会的，社长。”男人勉强弯出一个浅浅的笑容，但还是掩盖不住脸上的疲惫，是一种精神上的憔悴感。
福泽谕吉知道他不会休息，但员工的私人感情生活他是没有办法干预的，所以在了解了青槐的身体状况后并没有待多久就走了。
青年仍然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并没有被旁人的对话吵醒。
异能暴走让他在自己身上割了好几道口子，送到医院时还在发烧，伤口的炎症和长期的缺氧让他昏迷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早上热才下去。
医生说他只是精疲力竭，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就能恢复过来。
青年脸上带着苍白的病气，呼吸很浅，纯黑色的软发胡乱地在额前撒欢，乱糟糟的，都快要遮住他的眼皮了。
太宰治忍不住抬手压下那片翘起的乱发，刚挪开又弹了起来，再压，挪开还是老样子，就像是在跟他做对。
再压——
“……你是有什么毛病？”
湿漉漉的双眸忽然睁开，带着迷梦未散的困意，盯着他。
男人心尖一抖，手腕上冰冷的触感离开了。
“……你醒了？”
“谁知道呢，”青槐用被子蒙住脑袋，翻过身去，“说不定我在梦游。”
“……”
*
在中华街危机事件中，几乎没有人员伤亡，青槐和三个高专小鬼都只受了一些轻伤，只有月见山梧桐比较惨。
根据咒术师那边所说，月见山梧桐肩上那只黑蜥蜴就是一切的源头，来源于一种极为恶劣的诅咒，他作为诅咒寄生的宿体，在青槐异能觉醒撕裂领域之后自然受到了严重的反噬。
右臂整个腐烂截肢，双眼失明，脸部也因为诅咒的毒素毁了容，像是用滚烫的开水浇过，连治疗他的医生都从来没有见到过那么可怖的伤口。
若不是侦探社的与谢野晶子医生出手，连小命都保不住。
不过都已经这样了，活着恐怕比死亡还要痛苦。
青槐知道后心中没有什么波澜，只能说恶有恶报，因果轮回。他更关心的是自己的异能问题，因为当初卵状物气味的刺激下，他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所以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发出那么牛逼的力量的——做了二十年的普通人，青槐终于理解《蜘蛛侠》里彼得帕克的感受了。
这比穿越还要让人觉得惊奇，毕竟这种能力是真实蕴含在自己体内的。
当青槐向系统提问，想知道自己的异能究竟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却发现对方还是处于忙线状态，一直没有回复。
而太宰治也仅仅知道那是一种强大的无差别攻击型异能而已。
领域内的事情好像除了寄宿在虎杖悠仁体内的诅咒之外，谁也不清楚。
修养期间，居酒屋食品安全调查出来了，餐厅内所有食材均是干净健康新鲜的，完全符合日本最高标准的食品检测。
青槐唯一担心的货源地问题也被妥善解决，食材被证明是进口于五条家在北美的一处大农场，购买手续齐全得差点骗过青槐自己，五条悟在这方面帮了他一个大忙，表示这是白吃白喝这么久的报酬。
警署的公告发出来后，樋口一叶立即安排公关部办事，不过一天，原本的舆论彻底反转，居酒屋官方账号下出现了一堆道歉的。
而因为这件事，居酒屋差点登上了tutu热榜——
不过热度最高的不是之前的造谣，而是源自于一张个人账号发出来的照片。
青槐看到的时候一阵窒息。
照片上两个穿着同款情侣卫衣的年轻男人相视一笑，阳光透过他们的发梢，蜜糖般淋在唇角。
好一幅情投意合比翼连枝的景象。
如果其中有一个主角不是他自己的话那就更好了。
配文是——
【这就是街角居酒屋的老板和他男友！真的又帅又相配！之前在商场就看到了他们手牵手逛街，果然优质帅哥都是有恋人的wwwwww[心心眼][心心眼]】
青槐：……哪里有手牵手了，网络并不是法外之地，请不要胡说八道！
这条博文以最高热度登上了首页，无论是知不知道居酒屋的无一例外都在讨论图片上两人的颜值，以及……
【好甜啊好甜啊www卷发狼狗攻X清冷猫咪受，磕到了！】
【只有我一个人觉得左边那个卷发帅哥的眼神很宠溺吗？就是那种全世界在我眼中不如一个你的深情！】
【 1哈哈哈，现实中没见过这种帅哥，感觉所有小说男主都有了脸……】
——什么攻什么受？
“呜呼~”欠揍的嗓音从青槐头顶划过，“我就说你俩是一对啊！果然，我的恋爱雷达从不会出错！”
某190白毛手里还顺走了餐盘里一片酱油仙贝，靠在桌边一边啃一边道，“照片拍得真不错。”
“……”青槐倒是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一介厨师可以靠恋情出圈，还是和男人的虚假恋情。
想到这里他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立即从个人号切回居酒屋官方号。
果然，私信爆满，红彤彤的小点几乎要把他的屏幕淹没，其中有一半都是问老板和侍应生究竟是不是一对的，甚至还有人问他俩什么时候结婚……
青槐面无表情地回复了一句“不是恋人，结婚是不能的，永远都不可能结婚的”。
他威胁五条悟，“我劝你最好不要把这件事情说出去？”
正在玩手机的白毛微微抬眼，在青槐严肃的声明下，淡定地摁下了短信/群发键，“我怎么可能是那种人呢？不过网络上的事情嘛，如果是他们自己看到的，跟我也没关系哦~”
青槐看着一闪而过的消息栏，冷笑，“说得很真切，不过你群发短信的时候是不是忘记屏蔽我了？”
“诶呀。”五条悟抓了抓脑袋，“忘记了——不过这么完美的照片想要分享也是人之常情，你说对吧青槐君？”
——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绝对！
“……话说你们究竟什么时候离开横滨？”青槐叹了一口气，打开冰箱思考今天的员工餐。
他从冰箱里拿出一条鲜鱼，计划做蒜香烤鱼，犒劳一下最近辛苦了很久的大家。
“就快了。”一提到这个五条悟就格外没有精神，“等这边『窗』的报告写完吧——回去就要早起上课，上课真的很累诶，给一群乳臭未干的小鬼讲无聊的理论知识……”
“这恐怕不是一个合格的教师应该说的。”
“谁说我是合格的教师了？”五条悟挑眉，“我可是把上课最多不迟到三十分钟作为人生准则的个性教师！”
“巧了。”青槐嘲讽，“我曾经也是把认真听课最多不超过三十分钟作为人生准则的个性学生。”
“所以你后来就成为了名厨？”
“所以我后来就出车祸死了。”青年一脸正经。
“……”五条悟的表情有一瞬间迟疑，几乎想要扒开青槐的皮囊开他究竟是不是诅咒借尸还魂。
不过他什么也没有干，因为五条悟自负地认为没有那种水准高到可以规避他六眼的诅咒。
虽然之前青年说过自己不是真正的月见山青槐一类的话，但是他更期待对方只是普通鬼魂附身——这样就不关他咒术师的事情了，可以节省很多用来编造工作报告的精力。
“老板，今天吃什么？”慵懒的声音在厨房门口响起，太宰治抱着一只猫，捏起肉垫向青槐招手，“需要我帮忙吗？”
“需要。”青槐对太宰治用大砍刀切菜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毫不客气，“麻烦去猎场取一截香木，劈成柴吧。”
“劈柴？”太宰治疑惑，“用来做什么？”
“烤鱼。”青槐微笑，“木头火烤的鱼肉比用烤箱要更有风味。”
“喵呜~”旺财闻见了鱼腥味，挣扎着从太宰治怀中跳出来，围在青槐脚边软乎乎地蹭他。
青槐蹲下去挠了挠小猫下巴，“好几天没见到了，去哪里了？”
小猫自然是听不懂人话的，它呼噜呼噜几声，扒着青年的裤腿要吃的。
青槐一遇见毛茸茸的生物就毫无原则可言，用羊奶粉掺鱼糜给小猫咪熬了一锅浓稠的肉粥，吃得小胡子都湿乎乎的。
太宰治顺便把闲着的五条悟骗走砍柴去了，理由是猎场里有一头很强的怪兽，他自己打不过，既然你是最强那一定可以轻松解决的吧……
晚餐还是由青槐和虎杖悠仁共同完成，少年的厨艺在同龄人中已算是精湛，还会许多日本家庭式料理。
主菜是一条猎场河中捕捞的大鱼，肉质鲜嫩，刺少，油脂丰盈，烤出来有一种特殊的焦香。鱼肉被盛在大盘中，铺了蒜泥辣椒和一些蔬菜，浓香扑鼻。
配菜是虎杖悠仁拿手的日式拌豆腐，放了青蒜苗，很清爽解腻。
青槐感叹：“虎杖，你在学校里一定有很多女孩子喜欢吧。”
虎杖悠仁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嗯，在原来的高中的话，确实有很多女孩子告白啦——”
“可惜咒术高专能见到的总共才两个女生。”五条悟嘴欠，“真是遗憾的青春。”
“老板应该也有许多女孩追才对吧。”太宰治忽然开口，目光灼灼，“对面咖啡店的优子似乎就很欣赏你。”
“嗯？”青槐想了想，“大概如此，读书的时候情书倒是收到过一些……”
青槐还没来得及说完，太宰治接着又问，“老板你谈过恋爱吗？”
“不……”
“有喜欢的人吗？”
“倒也没有……”
“有考虑要和什么样的女孩子结婚吗？”
“没……”
钉崎野蔷薇：够了太宰君，目的性也太明确了吧！
伏黑惠默默低头吃饭，充耳不闻。
太宰治自顾自道，“我记得老板你自己说过喜欢腿长的女孩子……”
“够了，吃饭吧。”最后还是青槐主动拒绝交流，他耳尖都红了起来。
“腿长的男孩子呢？”太宰治盯着青年的脸，“喜欢吗？”
五条悟嗓子里发出奇奇怪怪的“呜呼”声。
钉崎野蔷薇则捂住了脸，完全没眼看。
“我……”青槐深吸一口气，“暂时还没有喜欢男人的打算，今后大概率也不会有。”
“小概率呢？”这句话是五条悟八卦问的。
“除非是Tony Stark。”青槐道，“用他的动力装甲来求婚的话。”
虎杖悠仁接嘴，“那我也愿意嫁给他。”
“嗯。”五条悟十分认同，“毕竟钢铁侠才是每个男人的终极梦想。”
钉崎野蔷薇一脸无法理解，余光看见那个黑发鸢眸的男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她颇为崩溃地戳了戳身旁的伏黑惠，“你不会也这么认为吧？”
“当然不，”伏黑惠很认真地摇头，钉崎野蔷薇松了一口气。
“我是DC迷。”
“……”
*
居酒屋开张那日，高专四人也将从横滨离开，回去东京。
本来学校已经报销了机票钱，是凌晨的红眼航班，挑剔的五条少爷根本不愿意委屈自己，拖了一天自费四张头等舱机票，终于在下午两点踏上了返程的飞机。
“哇，头等舱的葡萄汁好好喝！”钉崎野蔷薇感叹一声，“终于结束了！”
“结束了……？”五条悟双眼藏在眼罩下，看不出任何情绪，他打了个响指，“既然作为你们的老师，让我再教你们一个道理——”
“永远不要相信自己听到的消息。”
“永远不要相信自己看到的景象。”
“永远不要相信自己思考的内容。”
“鬼知道你是不是那个倒霉的缸中之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