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窗外暮色四合,正是逢魔之时。

  织田作之助下意识地往身旁看了一眼,没发现那里应该存在的人, 四下看看, 只看到了在桌子上睡觉的葵。

  思量一瞬,织田作之助起身向外面走去。

  出了房间门,刚刚走下楼梯,便听到了那个极为熟悉的嗓音, 话中带了些许关于咖啡的专用词汇, 似乎是在和人闲聊。

  织田作之助快走了几步, 待走到能够看清楼下全景的位置,顺着声音看去,正好见到了太宰治捧着某位小姐的手正笑着说什么的一幕。

  他脚下一顿,下意识地停在了原地。

  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心里的情绪突然有些复杂,但他想了想, 还是决定转身往回走, 不打算打扰对方了。

  “织田先生怎么停在这了?”

  但他刚转过去, 就撞见了从屋子里出来的葵,小小的身形悬空飘在他眼前,好奇地越过他往下面看。

  “不, 只是……”织田作之助挠了挠头,“现在上去似乎不大好……”

  葵没理解:“什么意——”

  葵的话在看到太宰治如今在做什么时戛然而止, 这下他回过头来看向织田作之助的眼神就更奇怪了。

  “织田先生,”他斟酌着道, “您确定您现在是觉得,自己离开是为了不打扰到太宰先生吗?”

  这下轮到织田作之助困惑了:“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您确定您不是因为‘不想看到这个画面’才选择离开的?”

  接连几日来的狐疑终于在这一刻找到了说出来的时机,葵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舒服了一些。

  看着这俩人打着朋友的口号却做着几乎称得上是约会的事情,这些日子葵都不知道是自己有问题还是他们有问题。

  然而织田作之助就没他这么舒服了。

  几乎是在听到葵说完这句话之后,他面上的神色就变得空白了。

  他的目光愣愣地放在葵身上,又好像是没放在那里,只是随便找了个地方,好方便他走神而已。

  不知道为什么,葵突然觉得,这个人的表情在这个时候突然生动了起来,甚至连他都有种读懂了的感觉——

  那种恍然大悟中又夹杂了些许迷茫的矛盾感,连他这个神看了都开始同情起来。

  “织田先生?”他关切道,“您还好吗?”

  “不……呃,还好,”织田作之助放在楼梯栏杆上的手无意识抓紧,在察觉到后又放松了下来,他挠了挠头,“原来是这样的吗……”

  葵:“……”

  也太迟钝了吧!

  以防对方根本不明白这种感觉是“吃醋”,葵又进一步问道:“织田先生,容我问一下,你们真的是朋友吗?”

  织田作之助不太明白他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但还是点了点头。

  “这样啊……”葵双手笼入袖中,如同暗示一般地道,“若是不知道的,恐怕会以为你们是互相喜欢的呢。”

  “嗯……嗯?”织田作之助看着他,唇瓣微张,这似乎是他表达出惊诧的最大程度了。

  即使迟钝如他,也听懂了对方口中的“喜欢”并非是普通意义上的、表达亲情与友情都很适用的那种“喜欢”,而是更狭义一点,只能用在某种特定身份上的词汇。

  “要我帮您分析一下吗,织田先生?”葵真心地发问。

  织田作之助看着他,正要开口,却被突然的一声呼唤打断了。

  “呀,织田作,葵君,你们在聊什么呢?”

  两人瞬间向声源处看去,就瞧见太宰治对面原本坐着的女士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而他仍在原来的位置,正朝两人精神十足地挥手。

  葵向身旁的人看了一眼,率先从楼梯上飘了下去,织田作之助紧随其后,不过是正常地走下去的。

  “太宰先生对面的那位小姐呢?”

  “啊,你说杏子小姐啊。”太宰治解释道,“杏子小姐等待的朋友来接她一起去参加舞会了,她自然从我这里离开啦,毕竟我只是个四处搜集素材的小说家,可没有时间去舞会上应酬啊,哎呀,要是我有时间的话,真要邀请杏子小姐陪我殉情啦,她的性格与美貌可真是万里挑一。”

  “小说家”这个身份是他刚到大正时随口编出来的谎话,葵倒没想到他还能循环利用。

  不知道与想让织田作之助写小说的执念有没有关系。

  这么想着,葵又去看了眼织田作之助,对方……总之对方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他也根本不知道织田先生如今到底回神没有,不过看他平平稳稳地走到太宰治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并没有出什么意外,葵想应该是没什么大问题的。

  然而很快葵就发现,他似乎是个乌鸦脑子——因为每当他想些什么的时候,总是事与愿违。

  织田作之助坐下后说:“太宰,不要总是随便搭讪女士了。”

  太宰治愣了下:“织田作……”

  葵也惊了一下,不过这句话的出发点倒像是对喜欢的人的占有欲,他觉得还好,或许织田先生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感情。

  然而下一刻就不好了。

  因为织田作之助又道:

  “否则那些女性也太可怜了。”

  葵:“……”

  ?

  啊这?

  太宰治更是一副遭受了打击的样子,他捂着心口,不可置信地看着对面的人:“织田作!你这是在吐槽我吗?”

  语气像是个怨妇在质问抛弃他的丈夫。

  织田作之助抵着下巴认真思考:“这就是吐槽吗?”不过很快又抬起头道,“我只是觉得,那些女性年纪轻轻就要被你拉着寻死,是真的很可怜,她们并没有做错什么。”

  太宰治眼里的泪花更多了,整张脸上都是大写的“委屈”二字:“你这样说,好像我所邀请的‘殉情’是什么惩罚似的……太过分了吧!”

  “抱歉。”织田作之助看着对方面上的表情,语气诚恳,“抱歉,太宰,我并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说,如果以后你还想自杀,又觉得一个人死亡太寂寞的话,我可以陪着你。”

  太宰治面上伪装出来的神色一僵。

  织田作之助的话还没说完:“所以,并不需要去找那些女性,只要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在你——”

  “但是!”太宰治突然高声打断了他的话,面上原本的委屈也转变为了浅浅的笑意,似乎根本没有听到方才那些话似的。

  他用手支着下颌,笑容中带了些许玩世不恭的意味,“但是织田作是织田作,女孩子是女孩子,可爱的女孩子是世上的珍宝,是天上令人心向往之的月色,和这样的女孩子殉情才是天底下至美至妙之事,织田作不懂的。”

  织田作之助抿了抿唇,似乎是不知道怎么反驳了。

  太宰治又笑着开口:“嘛,不过是织田作的要求的话,我会尽量去做的。”

  但这话却并没有令织田作之助有什么回应,不过太宰治并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结,转而说起了另一件事:

  “我给织田作和葵君点了两份咖喱饭哦,一会儿就可以送上来了吧。”

  织田作之助终于开口:“……那你呢?”

  “我已经吃过了,是蟹肉饭,”太宰治道,“而且我要先离开一下。”

  “嗯?”织田作之助有些意外,“去哪里?”

  “去见一个迟到了很久的‘人’。”

  ——

  太宰治走后不久,他口中所说的咖喱饭便被送上来了,那侍应生应该是没看到两人的存在,放下饭后还有些困惑地挠了挠头。

  不过万幸他没当做这桌子的人离开了直接再次拿走,不然还要他们突然出现一下,那样的场面就更尴尬了。

  咖喱饭辣与不辣光看表面的鲜红程度就足够清晰,织田作之助将红的几乎看不到下面米饭的那盘咖喱饭拿到面前,但却并没有急着吃,反而看着太宰治离开的方向,有些担心。

  应该是担心吧,葵猜测。

  “不跟上去看看吗?”葵问。

  织田作之助舀了一勺饭,“太宰应该并不希望我们跟上去。”

  说完,他就默默地吃起来,然而葵发现,今日吃着咖喱饭的织田作之助,头顶的呆毛并没有立起来。

  糟糕了,不会是因为方才太宰先生说的那些话吧?

  如果说,织田先生那句“陪着你”的话可以算作表白的话,那太宰先生的言论就可以算作拒绝了啊!

  难道因为这件事令织田先生感觉到受伤了吗?岂不是他的过错!

  这么想着,葵试探着问道:“织田先生,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问问,您当时为什么要对太宰先生说那些话吗?”

  织田作之助吃咖喱的动作停了下来,他像是知道葵在想什么一样,直截了当地给出了答案:“其实我还并没有想明白。”

  言外之意,这算不上葵的过错。

  织田作之助道:“我当时是那么想的,所以就对太宰说了,而且最后太宰也答应了我这样奇怪的要求,应该算是皆大欢喜吧。”

  ……皆大欢喜?

  葵可不认为他当时的心情是“喜”。

  葵还想问些什么,但没等问出口,身为神明的感知突然在瞬间警觉了起来。

  他从桌子上站起来,透过敞开的大门,看向远处的天际,口中不自觉喃喃道:“糟糕了……”

  织田作之助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却发现那里正是太宰治离开的方向!

  他瞬间连咖喱都顾不上了,起身便向外跑去。

  太宰……

  ——

  天色已经完全地暗了下来,林子里只有一抹从城街中不小心漏出来的微光,还被茂盛的林叶遮挡的忽明忽暗,将眼前的环境渲染得更加阴森。

  来人看着树上悠闲坐着的人,神色有些无奈:“你留信号的方式真是别具一格。”

  太宰治晃了晃悬空的腿,悠然一笑:“美丽的小姐,足以令任何人心动。”

  确实让人心动,尤其是一希发现在各个地区都能从女性口中得到太宰治的消息的时候,他激动地心都要跳出来了。

  他知道对方厉害,却没想到对方会用这种方式构建自己的情报网,甚至是传递消息——在那些人根本没意识到的情况下。

  “这个话题可以就此揭过了,还是说说一希君那里的故事吧。”太宰治漫不经心地看了看远处,“毕竟我们的时间不多。”

  一希仰着头道:“你能下来吗?”

  “不能。”太宰治干脆地拒绝了他,“这里方便。”

  ——他确实很方便,不便的是我。

  一希在心里吐槽了一下,但也懒得过多纠结,便理了理思绪,进入正题:“鬼舞辻无惨不久前研究出了一种药,在给下弦肆用过之后,发现对方可以接受日光的照射,并且没有受到伤害。”

  他说完,抬头看向对方,但树上的人没有任何反应,似乎是料定了他还没说完似的。

  发现完全看不到对方的神色,一希又收回视线,继续道:“两日前,鬼舞辻无惨食用了下弦肆,不过结果——并不理想。”

  他耸了耸肩,“他觉得是药量的问题,如今已经开始打起了鬼杀队总部的主意。”

  “哎呀。”听完这话后,太宰治终于勉为其难地给了些许反应,却极其敷衍,“真是糟糕呢。”

  一希:“……”

  可真没听出来。

  犹豫片刻,一希仍是没能忍住心里的困惑,问道:“你不是说药是假的吗?”

  太宰治:“你还说要站在鬼杀队一方呢。”

  一希突然觉得有些惊悚,难道对方是在用这件事来试探他吗?

  虽然最终,他因为看到了和猗窝座战斗的那个小个子男人的强大,还是选择了向太宰治报信,但当时的瞬间,他确实是存了再次倒戈的心思的……

  如果太宰治连这件事都算到了的话,那他可真是太恐怖了。

  “别像看同类一样看我嘛,一希君,”太宰治嘻嘻笑道,“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可怕哦,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你怎么就上当了呢?”

  一希心说,你这家伙的玩笑,普通人可真是不敢听。

  太宰治知道对方心里的惊恐,不过事情发展到现在,他也并不在意了,而这些鬼最终的生死,其实还是掌握在他们自己的手中。

  他算了算时间,问道:“鸣女小姐那里怎么样了?”

  “有些奇怪。”一希回忆道,“看到下弦肆不惧阳光的那日,在鬼舞辻无惨以及其他上弦走后,她特意和我说了一句,‘你们失败了’。听起来像是完全拒绝了我的邀请,但是——”

  “但是能说出这种话,说明她刻意将无限城移到了远离鬼舞辻无惨的位置,以保证不被发现。”太宰治笑了笑。

  一希看了他一眼,“是,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你认为她的选择是什么?”

  太宰治没有下结论,他想了想,道:“半个月后我会让人给你送一管可以令鬼和鬼舞辻无惨断开联系的药剂,你在鬼舞辻无惨决定进攻鬼杀队总部的当日送给鸣女。”

  一希点了点头,这样做的话,不管鸣女是否背叛鬼舞辻无惨,都能保证对方没时间去告发他,倒是个好方法。

  “哦对了,”一希又想起来一件事,“之前上弦壹询问继国缘一那件事是不是你,我怕他看出破绽,因此说了实话,他最近应该在找你,你要小心一点。”

  “没有关系,反正过段时间就不止他一个人找我了。”太宰治说完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后,视线突然放在了远处,而后他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一样,面色微微一变。

  “哎呀,这可真是,不妙啊。”

  作者有话要说:太宰:我真幸运,织田作为了我连咖喱都放弃了。

  (有点追求啊!

  评论真是虎狼之词,依太宰的性格怎么可能上去就干,肯定要跑啊!不止跑还要“欲盖弥彰”地和小姐姐聊天,这才符合怂怂宰的作风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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