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足阳介的卧室就在画室隔壁, 作为一个痴迷作画的人来说，这种安排并不会让人感到意外。不像上了锁的画室，忍足苍介只需握住门把手轻轻往下一压, 门便打开了。
这个房间有点正常过头了。
开灯后，欧煌二人发现室内装潢极为普通。整体使用黑白灰色调，家具以及电器都是现代简约风，地板跟墙纸有几何图案的花纹。
一张双人床，寝具是素雅的纯色款。面积占据了整面墙的超大壁橱正对着大床的方向, 跟天花板等高。窗帘有两层，一层具有遮光效果, 一层是起到美观作用的蕾丝薄纱。原木材质的写字桌摆在窗前，十分符合人体工程学的椅子从下方延伸出一根电线。
欧煌走过去一看，扶手上果然有好几个按钮, 这是附带按摩功能的椅子。
忍足苍介伸手指向另一边的磨砂玻璃门。“里面是更衣室、浴室、盥洗室，二位可以自行参观，我去收拾一下画室。”
除了要把画布重新遮盖上，那些废稿也需要处理，用过的画笔、调色盘也得清洗好再收起来。
欧煌理解地点了点头。“你去吧，不用管我们，有事我会叫你的。”
等忍足苍介离开后，欧煌朝齐木楠雄勾了勾手指。
“别墅的布局, 有发现特别的地方吗？”
站在壁橱前徘徊的齐木楠雄微微摇头。“没，很正常。”
“是吗……”欧煌沉吟道, 很快他的注意力也被这超大号的壁橱吸引了。“我有个想法。”
“打开看看？”齐木楠雄问道。“要不要先跟学弟打声招呼。”
“不用，他说了自行参观不是吗。”欧煌搓了搓手, 他有种预感，一定能找到什么东西。如果忍足阳介的灵魂正好被关在里面就更好了, 虽然这是不可能的事。
不知是不是主人特别要求的，壁橱使用的双开门。按理说面积这么大，四开六开都很正常。欧煌示意齐木楠雄搭下手，两人一人负责一扇，同时往外拉。
……其实我可以用念力。
看到欧煌兴致盎然的模样，齐木楠雄终究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而是乖乖站了过去。
“我数一二三。”欧煌的声音刻意压低了不少，“然后一起拉。”
齐木楠雄：玩上瘾了吗。
“好。”
“一。”握住拉环的手指微微收紧。
“二。”呼吸声变轻。
“三！”
柜门拉开到四分之一处，两人的视线对上了一双冷漠的眼睛。顿时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上了后脑勺，猛然间头皮发麻，倒吸一口冷气。
“哐——”欧煌木着一张脸，重重地将柜门按了回去。整个人连退数步，攥紧的拳头背在身后。
“怎么了？！”出现在门口的忍足苍介手里还拿着一块画布，由于快速跑动导致额发显得有些凌乱。
“发生什么事了？”
欧煌看了眼齐木楠雄，对方刚刚做出的反应跟他如出一辙，此时也退到了他身旁。
“你、你发现了吗。”
齐木楠雄花了点时间冷静下来，艰难开口道。“没有呼吸，是死物。”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两人都能够确定，之前这个房间里绝对没有第三个活人的气息。所以，他们看到的人已经死了，是一具站立着的尸体，还睁开了双眼。
欧煌咽了咽口水，目光移到了忍足苍介身上。“你知道壁橱里有什么吗。”
“知道啊，有什么问题吗？”两人闹出的动静让忍足苍介摸不着头脑，思考了片刻他突然想到自己忽略了什么。壁橱里的东西对不明真相的人来说确实超出了心理承受范围，有点刺激过头了。
“你们是看到‘他’了？”
欧煌、齐木楠雄齐声道：“嗯。”
“哈哈哈哈哈，不用担心，那不是尸体。”忍足苍介走向壁橱，先后将两扇柜门开到最大。在他做这些时，欧煌跟齐木楠雄又往后退了两步，都快碰到床了。
“它们是哥哥的研究道具。”
柜顶安装了照明设备，柜门便是开关，所以三人能够很清楚地看到里面的一切。
壁橱分为两部分，从左至右依次排列着四具尸体。男性骨架、女性骨架、与常人无异的男人以及同样看上去很正常的女人，它们被隔断隔开，一‘人’一个单间，占据了壁橱的三分之二。剩下三分之一是规格统一的正方形木格，每一格都摆了一个玻璃罐，罐子里是泡在液体中的仿真人体器官。乍一看，就像医学院里被福尔马林浸泡的标本。
忍足苍介在穿着西装的男人身前站定，用手拉扯 ‘它’的脸颊。
“这是仿真模型，几年前哥哥找国外的大师专门定制的。拟真度方面达到了完美还原人体，血液、骨骼、神经系统，这些比较基础的就不说了，‘他’还可以‘活’过来，让研究者能清楚地观察人体各种循环系统是如何工作的。造价八百万，美元。”
“除了没有真正的生命，‘他’跟人类毫无区别？”欧煌放轻脚步朝模型靠近，既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内心的恐惧感自然降低了不少。更何况，之前被吓到也有太过突然的缘故。
而齐木楠雄算是被自己的能力给坑了，之前使用透视观察别墅的布局时，壁橱这种物件自然就忽略掉了。况且，这两个模型跟真正的人是有差别的，所以透视会无意间将它们穿透过去。
忍足苍介：“是的，女性也一样。”
欧煌没有去打量穿着和服的‘女人’，而是通过目测的方式扫描男人身体的每一寸。西装是贴身的款式，所以能看到隐约隆起的肌肉。‘他’很壮实，也很健康，头身比非常完美。
“黄金比例，达芬奇的维特鲁威人。”
“您说的没错，‘他’的身体数据正是完美比例。”
眼看欧煌已经陷入沉思，忍足苍介便离开了房间，画室还等着他去收拾。遵循哥哥生前的习惯，不能假手他人。
“齐木，用透视看看‘他’的内部结构。”
‘他’属于忍足阳介，欧煌完全有理由怀疑青年的灵魂是不是封印在了模型体内，能做出拘役他人灵魂的事，说不定就用了这种恶趣味十足的手段。
齐木楠雄依言照做，特意在能力发动时调节了透视的威力，免得又直接穿透了。目之所及跟以前能力不可控时看到的人体没什么区别，内脏、骨骼、血管，都很正常。不，正常才是最让人不舒服的地方，拟真程度太高了。
“只是模型，材料比较特殊，血管是导线。”
欧煌皱了皱眉，尝试将灵力输入‘男人’体内。如泥牛入海，没有任何回应。
“猜错了吗……”
齐木楠雄：“女性也一样。”
“好吧。”欧煌轻轻叹了口气，又把另外三具模型观察了一遍。骨架倒还算常见，跟医学相关的机构都会购置。但拟真人体，还是如此真实的人体模型，一般根本见不到。器官也一样，断口处的血管都精细到令人浑身发毛。
“我以前一直觉得世界上最恐怖的房间是儿童房，那些面目可怖的玩偶搭配小孩子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一到夜晚……啧，特别是欧美的人偶以及日式复古人形娃娃。”
说到这里，欧煌不免想到地狱某家玩具店里眼睛能当监控，头发还会自然生长的X子。
“现在我要加一点，艺术家的房间也不遑多让。跟这些东西睡在同一个屋子，忍足阳介真的不会失眠吗？它们还正对大床。被两双眼睛盯着，他不做噩梦？”
“……继续找线索吧。”齐木楠雄决定转移话题，事实上脑补一下欧煌口中的情景，要做噩梦的恐怕要变成他了。
“八百万啊！！！两具加起来就是一千六百万，还是美元！”欧煌痛心疾首地关上了柜门。“艺术家的钱真好赚。”
齐木楠雄：重点是这个吗？？？
指挥齐木楠雄去搜查更衣室，欧煌则拉开了写字桌的抽屉，左右两个都空无一物，他开始怀疑忍足阳介根本没怎么使用过这张桌子。
接下来他又检查了一遍床头柜，这次有了点小小的收获。一本日记，以及一个椭圆形的紫檀镶玉首饰盒。前者是价位中等偏上的知名品牌，蓝底银纹，封面上绘有一扇雕花镂空的窗户。后者可遇不可求，从外观上能够看出这是一件古物。
欧煌坐在床沿，把首饰盒放到一旁，捧着日记本翻开了第一页。
【20xx年xx月xx日】
【今天是体检结果出来的日子，看着白底黑字写着的病症，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为什么是我，我不禁这样想到。】
【我还很年轻，有大好的未来。】
【我无法接受。】
【我想继续画画，想跟家人一起幸福生活下去。】
【命运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我？】
【我可以发誓，在这短短的二十年人生中，我从来没有做过恶事。】
【不是恶才有恶报吗？那我算什么？】
看完第一篇，欧煌眉头微蹙。忍足阳介明显没有写日记的习惯，而是在检查出病情后才开始的，篇幅短得可怜。
翻到第二页，字迹更少了。
【20xx年xx月xx日】
【今天的天气很沉闷，也是我接受治疗的第一天。】
【头很痛。】
【身体很痛。】
【母亲说放松心情对病情有好处。】
【对不起，让您担心了。】
……
……
【20xx年xx月xx日】
【接受治疗的第六十天。】
【没有好转。】
【我想放弃了。】
（字迹模糊，有液体干透后的痕迹）
【舍不得我深深爱着的家人。】
【舍不得这个世界。】
【20xx年xx月xx日】
【想跟母亲商量一下，关于我的葬礼。】
【但看着她的眼睛，我什么都说不出来。】
【弟弟最近瘦了很多，这家伙肯定偷偷躲在房间里哭了。】
【真希望有人可以实现我的愿望，在我死的时候从爱我的人脑海中删除一切关于我的记忆。】
【这样他们就不会悲伤了。】
【20xx年xx月xx日】
【我想画画。】
忍足阳介的日记加起来也只有二十来篇，他并没有坚持每天写，很快就到了最后一篇。除了日期以外，没有任何文字，纸上画了一个十字架。
欧煌伸出食指顺着笔触的纹路，一点一点摩挲着。
十字架……
“爱与救赎？”
日期很微妙，是古月言算出的忍足阳介死亡时间的前一天。那他是否可以猜测，正是在这一天忍足阳介遇到了某个人，对方救了他。
不，不对，应该说延续了他的生命。
再往后全是空白的纸张，欧煌将日记本合起放回了原来的地方。就在这时，齐木楠雄的搜查也结束了，他的声音传进了卧室。
“……你来看一下，有点奇怪。”
“来了。”欧煌抱起首饰盒，去跟齐木楠雄汇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