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史蒂夫收回柜台上的明信片,对邮局的工作人员道谢。

  走出邮局,他手指翻了下明信片,摩挲了一下右上角已经印好独特形状的自带邮票。曾经他接触的是各个价值的星条旗和总统头像的邮票,指腹下的这个是个白底上盖了个不规则的圆。

  按理说,这该是邮资已付的标志。

  他浅浅呼出口气,看向邮局门前略凋敝的人员流量。书信在这个时代更像是博物馆里的展示品,明明与生活息息相关,却隔上了一层冷冷的玻璃。

  和他自己有点儿像。

  他偏头看了眼左手边的邮筒。

  工作人员说这张明信片是寄不出去的。上面的邮票不对,并不是正规印刷,没有版铭。如果真执意要用,需要贴上单独的邮票。

  抬起明信片对光,史蒂夫看着上面浅金色的塔状水印。很奇特。

  至少他不知道这是出自哪里的习惯。

  纸张久了,微微泛黄,摸着却还能感觉到紧凑平滑的纹理,还有一点薄薄塑化的痕迹。不是轻易会毁坏的结实东西。

  背后的海岛照片他也粗略查过了,并没有这个小岛的存在。或者说,正常调查手段不会得到信息。

  史蒂夫放下手。

  他可以将明信片交给神盾局去检查,他们总能找出点儿什么的。纸张的出处,不知名的邮票,哪怕是印刷的版式,蛛丝马迹。

  但是这张明信片牵着对他个人而言更重要的东西。

  他走到邮筒边,取出了一支笔,倚在邮筒顶上写了一句话:你是谁?

  并没有给他填写地址的地方,笔尖顿了顿,他最后署名‘S·S’。将明信片扔进了邮筒,收起笔。

  翻出手机,他看自己通讯录里D类的‘darling’,手指划了划。

  点进设置,设备锁,缓慢且郑重地输入四个数字。

  「解锁失败,请重新尝试」

  ……

  深呼吸,史蒂夫默默把手机放回兜里。不是自己第一次带他去看电影的日期。

  迄今为止,他已经试过了自己母亲的忌日和生日,自己的生日,他们初见的日期,各种稍显特殊的日期,通通没用。

  说真的,他快要被这四个数字烧到脑仁了。

  到底会是什么?难道不是日期?

  往外走了两步,闹钟响了起来。

  在旁边路人诡异的眼神中,史蒂夫淡定地关掉了被自己音量调到最大的闹铃。

  是中午那个。

  他打电话。等了一会儿,对面才接通。

  “什么?”闷声闷气的,像是蓄谋生气,但缺乏一个合理的因果。

  “想一起吃午饭吗?”史蒂夫单手挂在自己腰侧,走在路边,唇角向上提,歪向左边耳垂,一种难以压抑的愉悦笑容。

  “啊?”

  “想吃什么?”

  “我还没答应!!”

  “你不是在追求我?这个态度可不行。”史蒂夫唇角弧度加大,“还有我的置物架。”

  罗伊斯顿瘪瘪嘴。小气鬼。

  “我不追求你了。”

  史蒂夫脚步一顿:“你的热度只有三天?”

  “对——”一股蓄意挑事的口气,“你不知道我有严重心理问题吗?”

  “那你得告诉我设备锁密码是什么。收拾好你的残局。”史蒂夫微微眯了眯眼睛。

  “……我给你重换个更高档的手机。”

  好像虚张声势的河豚一句话就被自己戳瘪了,史蒂夫听出了一点儿委屈巴巴的意思。他视线绕到了旁边的法式餐厅里。这条街上还有各式各样别的餐厅,泰国的,日料,韩式的。

  很缤纷。

  各式香气窜进鼻子,史蒂夫犯了难:“我对我的手机有感情。”

  “那你就去刷机啊!”都删掉!

  “我对我手机里的记录也有感情。”史蒂夫浅浅咳了一声,不让笑意被听到。

  “你的感情怎么这么充沛?!”

  “我长情。喜欢什么就一直喜欢。还念旧,执着。”

  对面突然哑火。

  史蒂夫笑意还没浸到眼底,就听对面突然提高嗓门吼了一句:“那你可就念着吧!”

  然后声音巨大地挂断了。

  ……??

  史蒂夫反射性地远离扬声器,看向手机。

  hemmmm……又说错什么了?

  现在的罗伊……或者罗伊斯顿,情绪化问题好严重啊。

  揣起手机,史蒂夫咂嘴品了品。总有种自己在面对一个青春期小姑娘的感觉==

  这个想法只能这会儿琢磨几秒,然后就得扔了。不然哪天不小心大声说出来,自己可能会被打死。

  罗伊斯顿吼完就和所有青春期小姑娘一样开始陷入了无理取闹后的自我鞭笞阶段。

  淦。

  大头朝下口鼻捂进枕头里,罗伊斯顿抱着脸满地打滚。

  他要疯了。或者本来就是疯的。

  他在干什么!他到底都在干什么!!

  本来还不觉得有什么。但一想到史蒂夫现在对自己这个油盐不进,避之不及,自己上赶着,他还要跑的态度,再想想七十年前他对自己‘孝顺’的态度。

  个破柜子,破手机和自己斤斤计较。自己一天没找他,他也一天没找自己。

  他不平衡了,不舒服了,活像个酸柠檬。

  自己猛酸自己。

  偏偏都是自己做的孽,一腔憋屈无处发泄。

  这落差太大了。越想越受不了,越想越委屈。负面情绪在他身上会蔓延的更快,褪去地更慢。

  他就无法自拔了。

  呸,渣男。长帅了就膨胀了。

  都看不上自己了。

  他闷了一会儿发现憋不死自己,选择了主动停止呼吸,真生理上呈现了一种挺尸的状态。

  血色开始从脸上,唇上褪去。他白的像具假人,温度也开始降低。

  他凄凉地躺在地毯上,感觉温度从自己身上流走。越来越冷,越发觉得自己没人疼没人爱,就是个小可怜。

  眨巴了下眼睛,罗伊斯顿放空自己。黑色的翅膀从背后挤出来,扑棱了几下,平铺,死了。

  尾巴也从腰后蹭了出来,蔫哒哒地摆动几下,最后无聊地耷拉在地上。只时不时抖两下,还能证明他是个活物。

  给上头汇报了罗伊斯顿的异常情况,刚布下监察网没多久,负责观察目标的特工就传回了罗伊斯顿疑似遇害,已经失去生命体征,是否需要破门检查的意见征询。

  被要求身兼数职,也非常积极承担这块工作的娜塔莎一口酒液险些喷到对面斯塔克的脸上。

  “你看上去像是吃了过期的奶酪。”斯塔克抓着钢叉,皱脸。

  “娜塔莉?”坐她身旁的佩珀转头,眉毛蹙着,声音放轻,伸手去掺她的胳膊。

  “我想起来,我还有——”娜塔莎强忍焦灼,示意自己没事。放下手里的杯子,起身离席,拉起一个再正常不过的歉疚的笑,就要往外走。

  「……目标动了!目标…仍具有自主行动能力。」特工显然寻摸了一下,才找到了合适的词汇。

  “…份文件没有及时传到哈皮那里。”娜塔莎毫无违和感的旁切了话题,“很快就回来。你们可以先用餐。”

  “什么文件需要占用午饭时间,用不着了!”斯塔克手一挥。

  “很紧急?”佩珀比他靠谱,询问了一句。

  娜塔莎一脸迟疑:“实际上也没那么紧急。”

  “那就吃完饭再去吧。”

  “好的。”她从善如流地坐了下来。

  「红外感应装置感应不到他的温度,他不具备活物的生理特征。」

  娜塔莎抿了口酒,压压惊。

  看来,他们找到什么‘稀有物种’了。

  罗伊斯顿不知道自己仅仅是丧了一下,险些让资深特工当场掉马。他听到门铃起身,往猫眼外看了一眼,草了一声,开始原地疯狂蹦跶,狂拍自己的脸试图让自己不要看上去那么像一具尸体。

  史蒂夫听着门内‘砰砰砰’‘啪啪啪’的一连串古怪动静,眉头皱起,喊了一声没得到回应,肩膀抵门直接把门暴力撞了开来。

  罗伊斯顿倒抽了一口气,麻溜地往沙发上一扑,借剧烈撞击的方式迅速让自己有些僵硬的肢体变得柔软。

  史蒂夫吓了一跳,几步走过去,伸手就去扶他:“我不知道你在门后面。你还好吗?!”

  罗伊斯顿蹬了两下脚,缩成一团:“你别碰我!”

  史蒂夫手悬在空中,缩了回去:“你没事吧?抱歉,我以为你出……”

  他看到了罗伊斯顿脸上两团红色的巴掌印。

  “谁打你了?”他脸色沉了下来。

  罗伊斯顿搓了搓自己的胳膊,心里骂着人类的身体真他妈费劲儿,迷茫地啊了一声。

  “谁打的。”史蒂夫伸手摸上他的脸,眼神里渗透着怒意。

  罗伊斯顿被烫了一下,身体回温时还伴随着一种诡异的热度。

  “你没事吧?”史蒂夫惊讶于手底下异常低的温度,坐到他的旁边,伸手把人往自己怀里一包,发烫干燥的掌心隔着一层薄薄的绸质睡衣按在他的腰上。

  另外一只手则按住他的手在他的胳膊上搓了搓。

  “你刚刚是在哪里的?!”史蒂夫感觉自己像搂了个冰块儿。

  他把人抱紧,扯了旁边的毯子把人兜头裹了个严严实实。

  “你想洗个热水澡吗?”史蒂夫怀疑罗伊斯顿刚刚是掉水里了,或者刚从冰窖里走出来。

  但是这附近只有海。他身上也没湿啊。

  史蒂夫没听到他回答自己,着急,还想问。

  毯子里的手指缝里陡然被塞了细细长长,逐渐泛温的东西。

  隔着薄薄的皮肉,能感觉到磕碰的骨头。然后那东西一拧一搅,五指就纠缠紧了,好像扯断才能松开。

  脖子边塞了个脑袋,颧骨的侧线沿着他脖子的曲线贴着,亲密无间。像合缝的两瓣雕塑或者别的艺术品。

  史蒂夫愣住。

  感官一下子被放得更大了,有风从厨房那里开着的百叶窗吹进客厅,在沙发上滚了滚,针织毯子绒绒的线边抖了抖,像某种极可爱的小动物正在悄悄期待着被疼爱。

  史蒂夫翻了下手反扣住了那只手,另外一只手搂得更紧了些,在他背上滑了下,拍了拍。

  他想起来,罗伊斯顿第一次抱着自己的时候,自己活像只被捆住的畜生,逮到机会就要将束缚自己的人踢开,跑走。

  慌乱中却没注意到,贴在自己颈侧的颧骨线是属于自己在公交车的两人座里强撑着坐空气凳撑起高度也要能托住的那颗打瞌睡的脑袋。

  明明无数次偷吃糖一样地享受着那意外发现的匹配弧度,却在涨开身材后忽略了那份触感。

  史蒂夫低头,蹭了蹭那一头乱七八糟的头发。

  对不起,我回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