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蒂夫从指挥中心离开,直接在码头找了一艘小艇。

  后面有发动机,但是自己没有钥匙。暴力拆了方向盘下面的线板,拨弄了一会儿,感谢自己之前在战场上偷车的经历,咳。

  他开足马力直接往游轮方向去了,刚滑出水面的时候,因为方向盘的阻力不太一样,一个手抖,险些把小艇开翻。

  适应了以后,才成功向自己的目标靠近。

  他一手握住方向盘,一手继续打电话。

  而‘紫企鹅’的下层驾驶室内,船长正小声哼哼地抱着腿,二副腹部一大片红,早就晕了过去,生死不知。

  唯一能站着的是大副。

  这个中年白人这会儿连唇都失了血色,瞳孔涣散,手剧烈颤抖,明显是极度受惊的状态。

  现代游轮的航行,特别是这种举办宴会用的一般都是在设定好的航线上自动航行的。船员的作用其实不是很大。

  但这会儿,大副正被一把左轮抵着脑袋解除了自动驾驶,手动驾驶。

  五大三粗的汉子这会儿浑身汗如出浆,慌慌张张地握着方向盘,几乎要哭出来。

  “不……不行的。”

  “为什么不行?”手持武器的赫然是这场宴会的主人,迪伦先生。

  他此刻面目狰狞,银灰色的西装上有红色的酱汁,那双阴鸷的眼睛愈加疯狂。

  他伸手直接掐在大副的后脖颈上:“你没看到吗?那么大的桥,你看不到吗?”

  他的声音尖利,脸色狰狞地已经完全不像正常人的样子了。

  “……”大副手心额上全是汗,抖着唇,“先生……先生,大桥下的桥柱里甚至有曾经核、战威胁期间的防空洞,我们的游轮撞……撞不坏的。”

  他努力深呼吸,让自己不被恐慌感击败。

  “我不需要撞坏桥——”暴怒的人一枪打在了不知道什么仪表盘上,崩出一串火星,破碎的仪表盖子迸出塑料壳的碎片。

  他拿手里的左轮猛砸大副的脑袋,砸出血。

  “我要这艘船上的人都死!都死,你不明白吗!”

  “你是不是听不懂!”他掐着那人的脖子,吼。

  大副的眼睛都被血糊了,露出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哆哆嗦嗦地握着方向盘,还试图唤回已经疯掉的人的神志:“先……先生,你就算拉着一船的人陪葬……你……你,发生的事还是会传出去的。”

  船速不能减,稍微一减速,自己太阳穴旁边发烫的金属管就会抵进自己的皮肤,像是要塞进脑子。

  □□味飘入鼻尖,有种自己甚至会死的比甲板上那群正因为天大的笑话而热闹异常的人还要早。

  男人的眼睛突然变得猩红,里面早就没有了神志。他沉浸在自己的仇恨里,已经被吞噬殆尽了。

  “怎么会有人知道?”他神经质地笑笑,低低地凑到大副耳边,“他们都死了,就绝对不会有人知道的。”

  “你不明白吗?”

  他脸色奇异,带着一丝执拗的疯狂,间或还有种单纯的信仰感在里面。

  大副心脏都不敢跳快了。

  这人已经疯了。

  疯了。

  在那个侍应生将他历年的纪念视频换成他抄袭自己继子的创意,并且囚禁虐待那个孩子长达五年的证据时候,他就疯了。

  且不提今晚来参加宴会的都是公众人物,甚至还有被邀请来的记者和专门的杂志编辑。

  就算他们现在还在船上,这年头谁没有手机?这么大的事情,早在那个侍应生站上台的时候,就暴露出去了。

  但是这么说,只会加剧旁边人的疯狂,完全不会有任何益处。

  “不会有人知道的。”他的眼睛几乎瞪出眶,呼吸粗重,枪抵着他的脑袋怒吼,“不会!没有人会知道今天发生的事——”

  大副已经哭了,不敢反驳他。

  驾驶室只有大副二副和船长,因为航程是固定的,他们早就做了无数次。他们的下手都被上面突然的大八卦喧闹吸引,正悄悄混进去玩。

  谁知道他们这次的雇主,巨大八卦的主人公会满脸阴沉地走进驾驶室,直接打伤船长和二副,然后逼着自己开船去撞大桥。

  这是正常人的脑回路嘛?这是疯子的脑回路。

  “你的事早就被全天下都知道了。”

  大副心里慌乱,猛听到一道声音,没反应过来,甚至想附和这话。然后一僵,不对,谁!

  是谁偏要提起这个事情?这不是戳疯子的痛脚嘛?

  “……罗伊斯顿·博文——”抓着左轮的人瞬间就把矛头对准了突然出现在门口的人。

  罗伊斯顿浑身湿透,他的怀里拥着一个同样湿漉漉的女人。

  黑色的头发水鬼一样纠缠在她的脖子和脸上,是一具尸体。

  大副吓得浑身哆嗦,这……这又是哪儿来的疯子!!

  罗伊斯顿拥着怀里的人,眼睑敛着。

  “你抄袭别人的作品,囚禁未成年,杀人,却盈利千万。”罗伊斯顿手缓慢握紧臂弯里的冰冷胳膊,垂着头,湿透的头发盖着眼睑,“执迷不悟,死不悔改。”

  迪伦看清他怀里的人,整个人就颤抖起来,显得愈加疯狂。

  “你……你……你为什么会——”他慌乱地退了一步。

  罗伊斯顿抬眼看着他,眼神里的红色血一样流动着。

  他伸手温柔地托起怀里人的下巴,把安珀的脸对准已经有些崩溃的迪伦:“眼熟吗?”

  “一个小时前,你得知她知道了你的秘密,失手勒死了她。为了把她推下船,你错过了及时阻止那个揭露你的侍应生的机会。”罗伊斯顿笑出来,手缓慢解了自己的外套,裹在了被水泡的发白的女人身上。

  “对不对?”

  罗伊斯顿把人放下来,理了理她的头发。

  半蹲在地上,背对着手里拿着左轮一直在哆嗦的人。

  “……哈哈哈——你知道了,你知道了。”迪伦笑的有些疯狂,他两手抓着枪,“你也活不了。”

  “博文,你一定想不到,她是代替你死的。”

  罗伊斯顿动作不变,慢条斯理地整理着女人的头发。

  “你错了。我根本不想阻止那个侍应生。我只想杀了你。”迪伦大笑出声,“但是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她看到我拿了左轮,就想阻止我。”

  “所以,我就杀了她。”

  “我杀了她。哈哈哈哈哈——”迪伦放肆笑出来,笑的时候,眼前已经蒙上了一层腥红的光。

  “她是为你死的,为你死的。你知道吗?”

  罗伊斯顿垂头看着那张被水冲掉满脸妆容的脸:“我知道。”

  “……”大笑的迪伦声音一噎,看着他,不敢置信。

  “我一直看着你。”罗伊斯顿盘腿坐下,“看着你的手掐着她的脖子,看着你跟一头将死的猪一样呼哧呼哧喘着气,把她丢进了水里。”

  “看着你拿着左轮没找到我,面对那些嘲笑你的人,你装出一副臭虫的怯懦样来了驾驶室。杀了第二个人,打伤了一个人。

  你在想人命怎么这么轻贱,你只要动动手指,所有人都会死。”

  迪伦脸色煞白,心脏剧烈抽搐。他尖叫着冲罗伊斯顿连开了几枪:“死吧,你去死吧!你去死!”

  罗伊斯顿后背流出道道血迹,身体却动都没动,慢慢地继续。

  “你爱慕我。坚信我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看到你才华的人。费尽心机靠近我,但我的评价让你从此失去了对自己创作能力的自信。

  所以你才会一时鬼迷心窍囚禁了自己的继子。

  才会拿着他的作品一跃成为人上人。你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因为我当年对你的羞辱。”

  “都是因为我,所以你才会走上这条路。你才会犯罪,才会欺骗别人。你想站在我的面前,狠狠地羞辱回来。

  要让我身败名裂,要让我再也不能肆意践踏别人的心意。”

  罗伊斯顿慢慢道:“你恨我。太恨我了。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你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你不惜犯罪也要达成的目标,突然,在一场宴会上被一个人全部毁了。所有人都知道你根本毫无才能,就如我所说的那样。

  而我就坐在下面,欣赏着你的痛苦。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随着罗伊斯顿的每一个单词,迪伦浑身都颤抖起来,他握着左轮的手虚软。看着他流着血,却丝毫不为所动的背影,低喃着不可能,绝不可能。

  他的腿软的和面条一样,砰一下摔到地上,铺天盖地的委屈和痛苦淹没了他。

  囚禁继子,虐待他的时候,他没有感觉。

  他发誓自己只需要借用一下,重新找回自己的天赋后就会把他放了。就会把一切都变回原状。

  他杀了那个女人,把人拖进水里的时候也没有感觉。

  他只是想杀了罗伊斯顿,但是这个女人太碍事了。等他达成了自己的心愿,就会自杀。

  他会解放自己,会用自己的生命赎罪。一切都是罗伊斯顿导致的,他会带着他一起死去。一切都会结束。

  指挥着大副撞向大桥的时候,他也没感觉。

  他只是不想那些天才一样的作品因为他的原因蒙尘,不愿意它们背后的故事在加上这一段败笔。

  他没有任何愧疚的感觉。

  因为这一切都不是他的错,是罗伊斯顿的错。

  是他,是他羞辱自己,才会导致这一切。

  如果这个女人不站在他那边,自己也不会杀了他。

  如果不是他,他才不会盗用别人的作品。更不会想让一船人都陪着他一起死。

  罗伊斯顿背对着他,蹲着,凝视着痛苦的神色从女人的脸上缓慢逝去,只剩一个羞涩的笑。

  他的眼睛在流动,像是在流泪,但是没有一丝雾气浮现。

  他是恶魔。

  引动别人的恶欲,唤醒他们最深的欲、望。对他产生任何想念的灵魂都会走向两个极端。

  污浊的灵魂堕向深渊,被黑暗吞噬。圣洁的灵魂会苏醒,会洁净,会执着,会顽强。

  会散发出异样的光芒刺他的双眼,使他入喉的都是甜美的硫酸。给予他痛,使他虚弱,使他避离,使他自动划清界限。

  “你会死。”迪伦满脸都是泪,仓皇,无助,绝望地像个孩子。

  但他从未觉得自己如此圣洁,如此高尚。

  他会带着眼前的万恶之源,离开这个世界,绝不会剩下什么。

  他以后只会属于自己,任何人都再也不能夺走。他会痛恨自己,会仇恨,会在自己身边绝望。

  “你会和我一起死去。你再也不会导致下一个悲剧。”想着,想着,他笑出声,满脸都是幸福。

  罗伊斯顿站起身,回头看他,水在他脚边汇聚,凝成一小滩,色暗。

  “不,这艘船上每个人都会死。或早或晚。也许在今晚,也许在一个世纪后。”

  “只有我不会。”

  罗伊斯顿一步步走近他,蹲下身,伸手握住他的手,牵紧,笑着。

  “我是你最深的想念,是你和妻子之间的催、情、药,是你每个噩梦的源头,是你所有丑恶的终极。

  而我还将继续存在。”罗伊斯顿牵唇,拉着他的手晃了晃。

  “我是想念,祈愿。无形无状。诞生于人间至善,沐浴至哀重生。”罗伊斯顿笑着,像在哭。

  “是最纯净的造物堕落成的最浑浊之物。为我重新洗礼的是战争和死亡,为我引路的是蛇和撒旦。是地狱散播在人间的恶种。

  人类不灭,我不死。爱我者,毁灭。恨我者,毁灭。”罗伊斯顿手上扬,捋起自己的额发,露出那张不该在人间出现的脸。

  “你看清我了吗?”他轻声。

  迪伦缓慢地瞪大了眼睛,他看到了一张恶魔的脸。不是他日思夜想的圣洁之人。

  烧得通红的恶魔角,狰狞青灰,森白的牙,他背后的黑色蝠翼,尖锐地直指他的矛尾。

  他想尖叫,尖叫不出来,想痛哭,想躲开,无法逃离。

  罗伊斯顿手轻缓地托住了他的下巴,看着他。

  “你这卑劣的灵魂,是我半个世纪来的第二个荣誉签。”他自嘲般地笑,“居然不需要我做更多的工作。”

  “塞缪尔·迪伦,我念着你的名字。即使到了地狱,你也依旧是我的附属。我将成为你生生世世的诅咒和噩梦。”

  迪伦无法呼吸,他浑身都在一种恶焰中灼烧。

  这让他无法控制的发出撕裂地哀嚎,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的灵魂里烧着,烧他的心,肝,肺,烧他的一切。

  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止他的堕落和灼烧。

  大副跌坐在地上,看着和新出现疯子谈论了几句,就倒在地上发狂地抓挠自己,发出野兽一样嚎叫的人。

  浑身颤抖。

  罗伊斯顿看着满地翻滚的人,扯了扯嘴角。

  他抬头看已经近在咫尺的桥桩,眸光沉沉。

  他坐下,神情有些倦怠。

  但他的肌肤更加白皙,脸上的美丽凭空似是加了一层光晕。美得不像人间造物。

  大副看着看着就痴迷了,看着看着就呆了。

  “撞上去,一船人都会死?”罗伊斯顿突然扭头看向他。

  大副霍地蹦起来,就去拽方向盘,拽的满脸通红,但是看着飞速逼近的桥柱,却无力阻止。

  罗伊斯顿安静地看着他的动作。

  船长的声音逐渐矮了下去,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声。迪伦还在惨嚎,打滚。

  驾驶舱是地狱。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榨干了我。

  以上就是罗伊的食用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