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蒂夫沉默地太久,久到罗伊斯顿很不痛快。

  “我还以为你会更关心欧洛丝的事。”他重新躺回沙发,欲盖弥彰地遮掩不快。

  史蒂夫抿嘴,顺势帮他把遮掩的帘子拉拉好:“……福尔摩斯小姐似乎有些异样。”

  “只是有些?”罗伊斯顿挑眉。

  史蒂夫松开一点的眉头又拧上了。

  他在试探自己。为了欧洛丝试探自己。也在不开心,口气并不委婉。

  他抿嘴:“我应该要注意些什么吗?”

  罗伊斯顿又回头打量他,不知道在评估什么。半晌,他才开口:“不,做好你自己的事就好了。”

  “她不会把你怎么样。工资是不会少的。”

  “离她远点儿。”罗伊斯顿躺回去补充,“没事儿不要和她说太多话。也不要和她讨论哲学。”

  史蒂夫心里塞着很多想法,说不出口。因为没有足够坚实的立场。

  自己和博文的关系比不上他和欧洛丝的。

  沉默良久,他只是确认般说了一句:“你信任她。”

  “当然。”罗伊理所当然。

  史蒂夫猝然意识到自己并不能凭一腔热情就随意干涉另外一个人的生活,即使他和自己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他自己都无法毫无保留,自然也不能要求对方完全信任自己。

  想通了其中的关窍,立场问题。自己没有足够有影响力的立场。所以不得不放弃一些想念。

  “那就好。”史蒂夫低低道。

  他以为他们的关系会好一点儿。虽然不好,损失也不大。

  他皱起眉毛,理不清自己现在心里这个烦躁的感觉是什么。

  罗伊胡乱地看着信,咂了下嘴品了品,手指揉皱信纸。

  被带的也烦躁起来。这个人精神状态真的不太对。

  “任何时候你需要帮助的话……”史蒂夫试探着补充。

  “哈哈。”罗伊斯顿假笑两声,觉得自己像只炸毛的畜生,“你关心你自己就够了。”

  但是他忍不住。忍住他就不是恶魔了。

  史蒂夫被迫咽回了自己余下犹豫的话。

  气氛凝滞。

  “你很好奇巴恩斯?”罗伊斯顿觉得自己今天像个智障。他咽了下口水,继续遮掩。

  史蒂夫配合:“对,有点儿。他做了什么?”

  被送进监狱,几十年,亲手。

  没有哪个用词正常。

  不是所有的巴恩斯都是巴基。他知道。

  重名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只是有些在意而已。

  罗伊斯顿眼睛微眯,没回答:“说起来你叫史蒂夫。”

  他一直故意忽略这件事。

  “对。”史蒂夫应下。

  “呵。”罗伊斯顿发出一声气音。

  好像嘲讽,又好像有更多的复杂感情在里面,汇出来的是叹息。

  史蒂夫看着他的方向,捕捉到了一丝沧桑和疲惫。

  这不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感觉。像一个暮气沉沉,在等死的老者。只有一瞬间,他应该是感觉错了。

  “史蒂夫,巴恩斯……”罗伊斯顿嘀咕。

  “对——”史蒂夫尾音拖长,产生了一种古怪的紧张感。

  “你知道这世上上一对叫这两个名字的人是发小嘛?”他继续。

  人陷在懒人沙发里,被上缘掩住,加上台子的高度,史蒂夫只能看到他一个发顶,看不到他的神情。

  他呼吸沉重,心脏在剧烈跳动。

  好像有什么他渴望的不切实际的事情正在缓慢发生,让人兴奋又恐慌。

  “嗯,我想你应该知道。”罗伊斯顿的声音淡淡,“你的父亲是不是美国队长的粉丝?”

  史蒂夫·罗杰斯,是曾经风靡美国的名字。最狠的时候,一天诞生了几十个叫‘史蒂夫’的婴儿,一个都不是他。

  生命和死亡,他都无权插手。

  史蒂夫猝不及防从他嘴里听到这个称呼,反应不过来。很快,他冷静了下来,顺着话头。

  “对,他很迷…队长。所以才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罗伊斯顿举起信纸,声音懒散:“这名字完全不适合你。我也很不喜欢。你没想法换一个嘛?”

  史蒂夫站在他背后,手微微攥紧,看着他的发顶:“博文先生,你好像很了解美国队长。”

  他的心脏在以一种可怕的频率疯了一样蹦。

  “我认识的这个巴恩斯是美国队长的忠实拥泵,连美国队长喜欢什么颜色的内裤都知道。”罗伊斯没什么情绪地说着。

  “他可以为那个人去死。”他笑了一声。

  语落,空气里夹杂上了一些说不上来的沉闷情绪。

  史蒂夫瞳孔收缩了一下,几秒后,稳定下来。他润了润自己干涩的唇瓣,看着那一动不动的发顶。

  心脏缓慢地沉回心湖。

  “不过这家伙是个罪犯。手上好多条人命,罪大恶极。”罗伊斯顿突然扒着沙发边缘回头看他,红色的眼睛里尽是促狭和恶意,“担心吗?”

  史蒂夫移开视线:“……不是说已经进了监狱吗?”

  他干笑两声,觉得自己今天越发不对劲儿。发热的脑子降温,他自嘲地笑了笑。

  他在想什么?那种事怎么可能发生。

  罗伊,已经死了。巴基,也死了。

  史蒂夫,面对现实吧,你只剩一个人了。

  湛蓝的眼睛黯下来。

  罗伊斯顿蹙眉。不想问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吗?即使是欧洛丝还会虚假地表达一下好奇呢。

  他心情越发不好,摸不着源头的乱糟糟。可能是周期后遗症。

  把信往胸口一压,他跷腿眯眼:“说起来,你的品位还挺像他的。”

  “嗯?谁?”史蒂夫绕开,尽量找些事上手,驱散突至的负面情绪。

  “……不,没谁。”罗伊斯顿皱眉,翻了翻身子。

  这个话题显然也继续不下去了。勉力保持和谐的气氛彻底撕开遮羞布,开始光明正大的裸、奔。

  两人各有心思,保持着沉默。

  真切诠释了话不投机半句多,并不是努力就能改变的。

  不太清楚原因,史蒂夫知道他们两人中间出现了一条巨大的堑。他们一人一边,背对着。

  双方都无意跨越。

  又或者,堑本来就在那里,只是之前自己忽略了。

  他绕得更远了些。

  罗伊斯顿躺在沙发里没动。信看完,他随手扔进了废纸篓里。

  史蒂夫走过,看了眼废纸篓,走开。

  他大概是在这个时代寂寞的太过了,脑子里尽是些不可思议的好事。

  也有些辨不清自己所处的位置。

  ……

  欧洛丝顺利解决了一些小问题,心情不错。

  不能分享的秘密是两个人之间最好的壁垒。碰巧的是,他们两个都有绝对不能被对方知道的秘密。

  很方便。

  基本确定接下来史蒂夫和罗伊斯顿之间大概率是不会出现界限以外的相处了,剩下的小概率都是可控范围。

  欧洛丝对于既能保护好罗伊,又能收获一个好用的工具人,还能完全控制住一个巨大的隐患非常满意。

  不得不说,美国队长被神盾局从70多年的沉睡中唤醒的时机真是非常好。

  她不欣赏不可控的隐患。

  回到事务所,和门口的助理打了声招呼,推门进入自己的办公室,她脚步一顿。

  看来还有些扫尾问题。

  “福尔摩斯小姐,初次见面。”里面碧眼的美丽女人站起身,冲她伸手。

  欧洛丝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伸手和她握上:“很荣幸。”

  娜塔莎意外于她的镇静,但是想到自己查到的资料,又不算太意外了。

  弗瑞因为之前队长说的罗伊斯顿这个经纪人的手段有些忌惮,稍微做了些调查,发现了一些异常的点。

  比如她某位哥哥的地位,比如她最近调查的边角信息,比如她在队长独自离开美国这件事里不着痕迹助得力。

  又比如继续深入调查后,英方情报机构发出的示好警告。

  “看来,我可以期待今天的话题会进行地非常顺利。”娜塔莎似笑非笑。

  “我希望如此。”欧洛丝收回手,走到了自己办公桌后面,坐下,示意娜塔莎也坐。

  她轻易接手了节奏,毫无异样。

  娜塔莎挑了下眉毛,抓着文件袋坐下。

  “我姑且知道你们找到我是为了什么事。让我先说清楚我的意向,”欧洛丝慢条斯理地把手放到办公桌上,“我很中意美国队长的能力和品格。希望他能继续留任。”

  娜塔莎这次是真的愣住了。

  她手上这份限制极高的保密协议和后腰里的备用药是不是都用不上了。

  面上两人相谈甚欢,娜塔莎离开事务所以后,给弗瑞打了个电话。

  “她答应以我们尊重她的自由为交换条件,不开除队长,为他保密了?”

  “不,”娜塔莎龇牙,“如果我是你,我就开始考虑以后怎么从她手里抢人。”

  “???”

  ……

  海上一座孤岛,一处不为人知的森严监狱里。

  稍显脸嫩的狱警沿着灯火通明的暗黄色石头走廊走了一会儿,到了尽头的牢房。

  那是一间很宽敞的牢房,被玻璃墙隔着。

  说是牢房,其实有些不符合实际。

  它更像是一个简陋至极的独立套间,厕所浴室是隔开的。

  狱警敲了敲玻璃墙,吸引了里面盘腿坐着的人的注意,把手里已经拆过检查完的包裹从旁边的金属管道里塞进去:“你的书。”

  盖子翻了翻,因为检查被拆的有些散架的书出现在了室内。

  随着狱警的动作,里面满脸胡子的独臂男人睁眼,露出一双鹿一样的干净眼睛,笑了笑:“谢谢。”

  “嗯。”狱警站在门口,扣着自己的腰带。

  独臂男人走到玻璃墙边,弯腰拿东西。

  狱警看着他露出的手腕,像年轻人的皮肤,紧致。他左右看看,压低声音:“他们说你已经在这里住了二十几年了。”

  大胡子男人翻书的手放下:“嗯,对。”

  “什么罪?”

  “杀人罪。”大胡子男人神色有种异样的平静。

  “哼——”狱警不相信。

  他知道这个监狱里最神秘的人物肯定有着最大的秘密。

  这个狱里关得都是一些动不得的特殊人物。

  间谍,情报人员,变种人,鱼龙混杂。

  但无一不是被要求特殊厚待的。说是监、禁,更像是隐秘的保护。

  就算是这里的老人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为谁工作着,也不知道这里关着的都是谁。

  如果说别的犯人还勉强算是犯人,面前这个就完全不像,他像个普通人。越普通就越格格不入,非常神秘。

  哪怕他天天抱着书看,不看书就锻炼身体,冥想,活得跟个上了年纪的大爷,也不影响他的神秘。

  整个狱里,就他一个人能规律性地往外寄信。虽然没有回信,但定期都能收到一些‘补给’,活的比谁都滋润。

  这次他依旧没有收到任何回信。

  狱警好奇。看了眼头上的摄像头,不再继续停留,走开了。

  狱警走后,大胡子男人坐到固定在地上的桌边慢慢地一页一页把书拼起来。

  不急不缓,好像他的时间长到让人绝望。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