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房吗有车吗年收入多少?哦,看你长得不错,收入低点其实我也不介意的。”对面的人像连珠炮似的甩出一大长串经常被吐槽的经典开场白,可自己却也不觉得尴尬,反倒理所当然地向后仰了仰,颇为自如又得心应手地审视着面前的相亲对象。

  Omega惯来是稀缺物种,临到了现代社会竟然发展成了这种嚣张的态势,雷狮向来是个气势上要压别人一头的,但被这么猝不及防地一连串扫射,竟头一遭有种手无足措的感觉。

  深吸了一口气才回过神来,斜斜一瞥,望见自己左手边的卡米尔仍是那副端坐着不动如山的模样,他这才记起来好在自己还带了个弟弟似的,忽而心头那点恶趣味倏地冒了头,便扯出一抹笑容,看起来像是要回答对面苛刻的问题一般。

  “真是不好意思,”雷狮刻意顿了顿,忽而转过了头凑向一旁的卡米尔,在对面惊掉下巴的目光下,毫不犹豫地照着乖巧弟弟的脸颊一侧就直接亲了上去,末了还意犹未尽一样,略带挑衅地瞟了那个傲慢的Omega一眼,继续补充道,“我是被迫来相亲的。”

  说完也不给对面反应的时间,稍稍碰了碰卡米尔的肩,手边的人倒是很懂他的意思,不用他开口便挥了挥手示意服务员结账。

  雷狮递过去一张卡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卡米尔则熟门熟路地留在了前台等着服务员将卡递回。毕竟是相处多年,他对雷狮的习惯了若指掌,到底是个走路都要带风耍酷的男人,怎么会留在原地处理这种琐碎的小事,更何况刚刚啪得一巴掌狠狠甩了别人的脸。

  又或许是做戏终究要全套,卡米尔朝门外走的时候看见了雷狮立在门口等他。

  西装革履的人手指里夹着刚刚点燃的烟,那副样貌吞云吐个雾就足以引人注目,惹得路过的几个小姑娘频频回过头来看他。

  卡米尔快走几步喊了他一声,他下意识的回过头来笑了一下。

  上扬的嘴角勾勒着熟悉的笑容,却没来由的撩得卡米尔心头一悸,明明是二十岁的年纪,他却还像个纯情的中学生,好似看见暗恋的隔壁学长无意间投来的一瞥,阳光正好,光影在他脸上清晰又模糊。

  至少比刚才突如其来的吻足以让他心动得多,因为知道雷狮方才那一下根本谈不上感情这种东西。

  “走吧。”雷狮见他站在原地不动,便习以为常的伸过手来拉他。

  卡米尔没忍住用余光瞟了下原先他们坐着的地方,许是距离太远,遥遥看不清楚,但还能看得见那位相亲对象的脸正冲着他们这个方向。

  这才算是松了口气,他便放下心来一样,主动地上前拉住了雷狮的手,跟他勾着手指一晃一晃的,还真挺像是情侣。

  仅仅是“像”而已。

  他自知之明到连确认是在演戏都觉得缓了口气。

  知道自己该什么时候用心,不该什么时候认真,进退都自持有度。

  虽然牵着手,可到底心都是远的。他清楚,两个人的距离像座走不完的长桥,间或走累了忍不住停了脚步时,竟然还望不到头。

  热闹的商业街里熙熙攘攘,各色人群不断地和他们擦肩而过,混合在一起的味道是扑面而来的浓重又怪异,甚至都不及雷狮手边些微的烟草味。

  雷狮没松开他,他也就这样由得对方心血来潮。

  但耐不住心底蠢蠢欲动的念头,张了张唇让那句话在舌尖转了个圈,还是故作轻巧又平淡地开了口:“大哥,以后请不要用这种方法拒绝别人了。”

  雷狮攥着他的手像是紧了紧,不知是他习惯性的小动作还是刻意为之的提醒,总之他偏过了头,眼底映着路边街牌的霓虹灯,清亮又泛着五色的光,浮起星点笑意:“怎么?”

  卡米尔仰着头,神色里是真假掺半的严肃:“我觉得这样不好。”

  几乎快要忘了那时候到底是冬天还是夏天,是喧哗又嘈杂的圣诞节,还是普通无奇的某个日子,开口时看得见白雾,还是闷热昏沉的暖风里。

  可他记得雷狮俯过来身子,惯常的口吻带着点漫不经心:“哪里不好?难道你会当真?”

  他该怎么回答呢。

  他本来应该用着同样开玩笑的语气说出那句“当然会,别忘了我也是个Omega”,但他到底还没能将感情压抑到那种可以轻松以对的地步,太沉重的事情用轻浮的态度假作不在意的说出口,他还没成熟冷静到面不改色地撒着有关不爱他的谎。

  只是沉默着做出稍显古怪的表情看了对方一眼。

  反正雷狮知道他话少,神情更是寥寥,敷衍又不走心地搪塞过去,是他能做到的最大程度。

  再往后,可就刹不住闸了。

  明明牵着手,可手指冰冰凉凉的。

  他那时就知道,自己是真栽了头的,掉进去就再也爬不上来了。

  大四上半年课开始逐渐变少,卡米尔跟着一众闲出屁的舍友打游戏打到深更半夜,嚷嚷着赢一把就睡的毛头小伙们像是中了不得了的诅咒,无论怎么玩不是被翻盘就是被打崩,就算是随机排列组合,他们也至少尝试第二轮了。

  最后对床的一拍大腿咂摸出了真相,缘由就是某个人赢一把就睡的FLAG,几个人登时一哄而上把斜对床的乌鸦嘴揍了一顿。

  吵吵闹闹的不成样子,不知是谁从柜子里捞出几瓶啤酒,喊着别吵了一会隔壁起来敲门打架了,大家这才放低了声音拎着酒瓶子对吹起来。

  不过卡米尔就算跟着他们瞎胡闹,也是最冷静的那个。

  正是临近学期末,毕业后该去哪里差不多也该有了定论,酒意上头的时候,这些人还真就琢磨出了点前路茫茫、伤春悲秋的意思。

  Omega是不可能跟Alpha同处一室的,所以他们宿舍一水的BO混合,什么Omega就留在家里相夫教子这种屁话开开玩笑也就得了,说多了要被卡米尔按着锤。

  朝夕相处这么好几年,他们知道卡米尔是个什么性子的人,那些言论于他而言更像是侮辱,因此他们基本也不会提。

  可是正因为抬头不见低头见,先前那点破事谁都一清二楚,酒精上了脑袋就忍不住问东问西,最后还是问出了口。

  “卡米尔,你为那个人,值得吗?”

  卡米尔抬起头,却看见对床的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搬着椅子坐在了他旁边,一脸等着八卦的饥渴样子,眼睛里就差冒绿光了。

  他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本打算装傻充愣的糊弄过去,没料再扫了一圈四周竟发现一众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望着他。

  身为Omega却比Alpha还要强,他们都清楚卡米尔的性格。

  可毫不犹豫的放弃那个仅有一次的绝好机会,就因为他的那个大哥给他打了个电话说自己要出国了,想见他今年的最后一面,他立刻撒腿就跑,径直打着车去了机场,这样的事情,不是谁都做得到的。

  他们都知道,这个机会有多难得,别人求都求不来的事情,卡米尔也花费了不少心血,但好像都比不上那边轻巧的几个字。

  “我想见你。”

  就让他放弃一切,心甘情愿地朝对方奔去。

  有些时候言语是无法表达的,所以他也只是含糊着应了一句:“嗯,就那样吧。”

  可舍友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男人好奇起来比女人还恐怖,对床不依不饶,非要扯出一个像样的答案似的,又朝他挤了挤,凑过去长篇大论地发起言来:“他不知道你这样掏心掏肺的对他,也不知道你放弃了多么好的机会就为了见他一面,他什么都不知道,甚至还带着你去相亲,卡米尔,你傻逼得真够可以的。”

  说来也是,他们这些人的“傻逼”总在不同的场合下有着不同的含义,比方说现在的同情就多过于骂人,不过他们也真心实意地觉得卡米尔就是个吊死在一棵树上的榆木脑袋。

  跟不解风情的情场新手一样不开窍。

  卡米尔把手里那瓶啤酒仅剩的一口喝光,其实他从来也不喜欢喝酒,苦苦涩涩的,还会让人发昏,彻底失去理智,他不愿像其他人说的大醉一场,他宁愿清醒着忍受苦痛与折磨。但末了终于还是哑着嗓子开了口:“嗯,你说傻逼就傻逼吧。”

  好似他们就等着他这个自认傻逼的回答一样,霎时纷纷转移视线散去,聚在一起开始翻找上次被乱丢了一地的纸牌。

  对床留下来拍了拍他的肩,却什么也没说。

  心知肚明的事情。

  他就情愿这么傻逼下去,谁拦得住。

  卡米尔站起身,把酒瓶放在小小的阳台边上,玻璃磕碰地面时发出了清脆的声响,衬得身后的吵嚷都沦为了嘈乱的背景。

  不知现在到底是几点,天边透出零星白光,青色的大片块状图像杳然望去竟还泛着点蓝。

  忽如其来的,他想起了雷狮临走前给他的那个拥抱。

  至少还有几分温暖,足够让他撑到下次见面了。

  没什么。

  只是想不抱有任何目的,狂热地爱恋你一场。

  期限是这辈子走到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