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早在八年以前就已经失恋过一次了,对雷奥坦白心意的欲念凋零如安乐死般静谧、轻松、无痛,甚至还带着一丝荒诞的甜宝。自那以后,在雷奥身边以挚友相称的每一天,都是劫后余生。

“听说了吗?维克托和勇利打算这个赛季结束就退役结婚……所以你准备什么时候找他告白?”

八年前,GPF中国站前的例行聚餐刚一结束,披集便把他拉到了队伍末尾,压低声音盘间了起来。

“啊?什、什、什么告白?”

那时的他还处在容易害羞的19岁,偷瞄了一眼和JJ有说有笑地并肩走在最前面的雷臭,想假装没听懂,却语无伦次地涨红了脸。

“得了吧光虹,虽然你喜欢的那谁是个傻瓜,但我作为你们俩共同的朋友,还能不熟悉你看他时是什么眼神么……看吧,你又在偷看他了……”

“真有这么明显?惨了……”季光虹哀叹了一声,忙把视线投向天空,“雷奥对我来说,确实有点特别吧……但我也没法确定这是不是恋爱感情啊,可能是憧憬,或者独占欲比较强的友谊?更何况,我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喜.....”

“你?”

“男人。”

他用小如蚊呐的声音纠正道,脸颊的颜色更鲜艳了。

“一个人想不明白的话,实际确认一下不就得了。”

“怎么确认?”

“最快的方法,强吻他。吻完没抱着马桶狂吐就说明你爱上他了。”

“别跟我开这种玩笑……”

季光虹掐了一把披集的上臂示意他闭嘴.雷奥听到背后的响动,满脸疑惑地回了下头,两人立刻像在玩一二三木头人似地噤了声。

季光虹自由滑时4T少转了半圈,以些微劣势与奖牌失之交臂,沮丧地在晚宴上喝起问酒。勇利配酊大醉后会拉人尬舞是圈内常识,不一会儿便传染给了所有选手,晚宴到后半场又变成了乱哄哄的斗舞现场。

冰舞的双人组合们忽然变成了探戈选手,女单的姑娘们也不甘示弱,雷奥拉着他的手疯跳了会儿国标,看着对方的脸笑得什么烦心事都被扫荡一空了。也不知是红酒的后劲儿,还是在暖气房里旋转了太多圈,季光虹的脑袋晕乎乎的,于是摇晃着离开宴会大厅,想去露台上吹吹冷风醒酒。

不巧的是,有两个人已经占据了最隐蔽的休息区域,身影重叠着紧贴在一起,正激烈而又贪恋地吮吸着对方的嘴唇。

宴会厅里乱作一团,没人发觉他们的缺席。维克托握着勇利的眼镜,而勇利把手伸进维克托的西装外套内侧,抱住他的腰,长久地、旁若无人地接着一个缠绵的吻。虽然早知道他们是互相交换过订婚戒指的恋人,可亲眼看到如此亲密的画面,对从小崇拜维克托的季光虹来说,内心依然受到了核爆级的巨大冲击。

明知道应该假装什么都没看见立刻转身离开,膝盖却僵硬得动弹不得,回想起披集之前的玩笑话,脸颊不禁烧得发烫。

他正混乱着,雷奥又时机不凑巧地离开大厅走向了他,胳膊上还搭着他的牛角扣大衣。

“光虹,你忘记穿外套……”

看到正拥吻在一起的两人时,雷奥的步履也猛然一滞。勇利似乎听到了声音,不好意思地阻止了维克托继续亲吻上来,扯着恋人的领带挪进了更加漆黑无光的地方。与此同时,季光虹也迅速捂住了雷奥的嘴巴,扯着他的袖子拉他去露台的反方向避嫌。

“听说他们这个赛季结束就要退役结婚了……”

“披集几天前就跟我八卦过……”季光虹说。这件事是今年GPF选手们茶余饭后最热衷的话题之一。

他和雷奥躲进了一处没有灯的无人角落,任雷奥帮自己披上大衣翻好领口,冷风吹在滚烫的脸上,像针刺一般痛。

他无法说服自己别那么在意雷奥的手指,决定随便找个话题。

“其实,我到现在都还有点恍惚啊,第一次看到认识的人接吻……不知道会是什么感觉呢……”

“哈哈,谁叫你喜欢维克托嘛,碧昂斯和Jay Z结婚时我的心情也很复杂。雷奥一脸了然的神色,轻松地继续着关于吻的话题,“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毕竟……很多口水。”

“…………”季光虹很难形容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也许是酒精把舌头都变僵硬了,“……你、你、你接过吻?”

“你们没有高中毕业舞会吗?”雷奥理所当然地说,“在洛杉矶的高中,如果你请一个女孩跳舞,送她回家时却不肯吻她,会让她觉得自己很没有魅力。”

“中国的高中生,毕业时只会往教学楼下扔考卷……”

季光虹再次深深感到了文化差异的鸿沟。背后的宴会大厅灯火通明,他耸耸肩,回头望了-眼不停传来音乐与欢笑声的地方。

“现在就很像高中毕业舞会……”

“哈哈哈哈,我也这么觉得。”

他们凝视着对方笑了,都搞不懂为什么某些前辈年近三十了还能像孩子一样闹腾,也许恋爱真的能把人变蠢。

北京的冬天寒冷刺骨,可他的体内深处,却升腾起了一股异样的燥热。雷奧舔了舔嘴唇,向他靠近一步, 双瞳里映着月光,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森林系男士香水与酒气混合出的魅惑味道。

“所以,需要我教你吗?”

“什么?”他的心脏狂跳了起来。

雷奧用右手托起他的下巴,拇指轻抚过他的下唇,然后拿行动回答了他的问题。

雷奥的亲吻很有耐心,先是一下接一下地吮吸着他干燥的唇辦,用唾液滋润它们,睁着双眼观察他的反应。那股灼热的视线仿佛要把对面的人扒光一样,季光虹颤抖着闭,上眼睑,松开牙关,任由对方的舌头闯入。

雷奥打开外套把他拥进怀中,闭上双眼逐渐加深了这个吻,舔舐他的口腔黏膜,用舌尖挑逗他的舌尖,身体紧紧贴在一起。 从他身上传来的气味越发浓烈,如催情剂般令人晕眩,季光虹简直要迷失在那片下着红酒雨的热带森林深处。

他学习接吻就像婴儿学习呼吸一样简单迅速,不一会儿便反客为主地勾住雷奥的脖子,踏起脚尖凶狠反击,把全身重量挂在对方身上,去撕咬他的下唇。唇舌交缠不休,牙齿激烈碰撞着,唾液从嘴边溢出,放任五感在这个湿哒哒又充满攻击性的吻里融化殆尽。雷奥的呼吸变得急促而灼热,把手探进他的礼服西装,隔着衬衫揉捏他胸前的凸起,而他也在接吻的间隙发出了一声声难耐的呻吟,完全无法自控。

雷奧抱起他强势地压在墙上,换个姿势继续吻他,粗暴地扒下刚给他披上的大衣扔到一旁。

他明显意识到自己勃起了,当然,雷奧也一样。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不合时宜地打断了事态进一步急转直下, 雷奥猛地放开了他,大梦初醒似地急喘着,有些烦躁地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接听。

估计电话那头的美国队教练也喝了不少酒,声音吵到连季光虹都能听到。他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究竟干了些什么,趁雷奥还在讲电话的工夫,拎起地上的衣服,迅雷不及掩耳地溜出了露台。

这里是——中国, 北京,GPF中国站晚宴现场,花滑圈与媒体的熟人们往来如织。只有脑子坏掉的人,才会在随时可能被人看到的地方干这种事。

如果没喝醉,他和雷奥两个都不可能做出这么疯狂的举动。

季光虹躲在男厕单间里,做贼似地用手解决掉了謄下不停在折磨着自己的烦恼,看着掌心的粘稠液体怔了几秒,抱头发出了无声的呐喊。

雷奥这个骗子!!居然敢大言不惭地说这种事“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光是回想起他嘴唇的触觉、舌尖扫过牙龈时的战栗,他都觉得自己要立刻升天了。

季光虹扯了两米长的厕纸擦干净手,打开手机找到了披集的LINE头像。

——披集, 我在男厕。

——救命!!!!!!!!!!!!!

还好有朋友,朋友是彻底沉溺进去之前,能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干嘛要给我发这么多感叹号?还以为你被绑架了差点报警。不就是接个吻吗?又不会死。”

披集连香槟杯都没来及放下便冲进厕所救援,仅仅是捡到了一只彻底陷入混乱状况的季光虹,气得把杯子放在洗手台上狂戳他脑袋。

“没准真的会死?我仿佛已经看到忘川了,不知道能不能用皮带上吊……”

“那你明天就会因为‘中国花滑选手大奖赛因成绩不佳,在男厕所愤而轻生’上当地报纸头条。喂,感觉如何?这回能确认你对他到底是什么感觉了吗?”

季光虹咬着下唇没有回答,迟疑了片刻,又双手合十挡在脸上蹲了下去,泛红的耳朵与欲言又止的表情已经暴露了一切。

“Holy Shit。”披集忍不住飙了句粗口,“我已经因为维克托失去了一个结伴练习对象,SNS三人组又要变成LEOJI+披集了吗?!我恨gay。”

“不,其实我还是没法确定……我们都喝醉了,当时的气氛又那么……奇怪……”

季光虹手足无措地低语着,右手握拳挡在红透的脸上。

“而且,他很熟练,以前也吻过女孩子……我总觉得, 这可能只是一时心血来潮……”

“不不不不光虹,就算有直男会在醉酒后变成接吻狂魔,也不会把自己的同性好友按在墙上法式热吻十分钟的……”

“可他是美国人。”

“就算是法国人也不可能。听你形容的刚才的状况,如果旁边有张床的话,他没准已经把你睡了……你为什么不敢考虑一 下,他也喜欢你的可能性。”

季光虹的脑袋里乱哄哄的,完全没法进行逻辑思考,只是由着性子一个劲儿否认:“不行, 我没法面对他……也许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你现在的酒劲是不是还没醒啊?不信也可以亲我一下,亲得下嘴算我输,我就生吞仓鼠。”

披集的耐心十分有限,指了指自己的嘴唇,放出了一个低级挑衅。

“这可是你说的……”

今天已经干了太多出格的事,再多一桩也不痛不痒了。季光虹深吸一口气,“咻”地站起身,按住披集的肩膀把脸凑近,披集也很有牺牲精神地嘟起嘴发出了“么么”的声音,鼻梁还没有碰到的时候,他就已经快笑场了,条件反射地抿紧了唇。

厕所的门忽然打开了,JJ和雷奧接踵走了进来,披集和季光虹立马以电光石火之势推开了对方,JJ又像撞鬼了似地退了出去,连连摇着头感慨:“So many gays……”

气氛一时尴尬到连空气都冻结了。季光虹有些后悔没在十分钟前就用皮带上吊,现在已经错过了去死的最佳时机。

“呃……打扰到你们了吗?”雷奥先打破了沉默,促狭地摸着鼻尖,一时不敢相信自己方才看到的画面,“我都不知道你们居然……”

“什么都没有!只是朋友之间的玩笑。”季光虹连忙否认,声音大到自己都吓了一跳。

“别多心,我的睫毛戳进眼球里了,拜托光虹帮我吹出来。麻烦你也找JJ解释一下。”唯一智商在线的披集最先反应了过来,抓住季光虹的手腕把他甩到雷奥面前,“你们好像有话要说?”

泰国青年拿起洗手台上的香槟杯,迅速逃离修罗场,完全无视了季光虹想拼命挽留他的求助眼神。

“我、我们之间,真的什么都没有……”披集刚一离开,他就比手画脚着解释了起来,根本无法条理清晰地组织语言,“就像他说的那样……普通朋友,互相帮助……”

雷奥回头瞥了一眼披集远去的背影,神情又重新变得柔和了。

“冷静冷静,没必要这么急着跟我解释。光虹,你完全可以不用在意我的感受……”

美国青年像要安抚一只受惊的兔子似地,揉了揉季光虹的头发,就像露台上的吻从未发生过一样。

季光虹反而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了。

“你和披集都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完全可以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爱任何你想爱的人。我会无条件为你祈祷的。”

雷奥的话语,宽容温柔得一如往常。他总是像兄长一样关怀着身边的友人们,给过季光虹许多安慰与鼓励,不论再难过、再惊慌,听到他用这种语调讲话,总会慢慢平静下来。

而这次,他却只想找个角落躲起来哭上一场。

“但我和披集只是朋友。”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过会儿就跟JJ解释。”

“……对不起。”

他抓了抓刘海,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道歉。雷奥微微睁大了眼睛。

“你为什么要道歉啊?我才应该向你道歉……刚才那个……吻,对不起,我好像有点喝过头了……”

“哈哈哈哈是哦,我也醉得不轻……刚才差点吐到崩溃。”

“没事吧?要不要一起溜回酒店?”

“好呀好呀,反正晚宴也快结束了’你们什么时候回美国?”

“后天,刚才教练打电话找我,就是为了通知这个。”

"不是吧,这么着急?那我岂不是又没时间带你去三里屯了。”

他们聊着琐碎的日常话题出了男厕,生怕一旦停下,就没那么像无话不谈的好哥们了。

“也许……我明天能偷溜出来。”

雷奥拍了拍他的后背,再次露出了只有他最熟悉的狡黠笑容。两人笑着打闹着走向寞会大厅,看起来和往常没什么区别。

季光虹却觉得,自己或许把毕生的演技都消耗在了那个……必须拼命扮演一位神经大条的普通朋友的夜晚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