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口等待信号灯变绿的间隙,卷岛侧头看了看副驾驶座位上的东堂。歪着脑袋斜倚在椅背上的东堂很显然已经陷入了睡眠,工作到太晚又早起做了早餐,就算是常年习惯性的缺觉,到了这个时候也会因为旅途的枯燥而感到困倦。

  比起生活作息规律的卷岛来说,东堂真的是非常辛苦,与光鲜亮丽的外表所对应的付出是一般人根本无法想象的,就连同样身为艺人的卷岛,由于人气一直不温不火,也是在和东堂接触之后才体会到这一点的。

  刚上车的时候东堂还很吵闹,一会要找CD放来听,一会又缠着卷岛聊天。因为要集中精力开车,再加上本身就话不多,卷岛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东堂对话着,结果半个小时都不到,东堂的声音就渐渐含糊起来,即便是困得神志不清,依然还是坚持不懈地和卷岛说着话。卷岛都有点担心他会不会咬到舌头,等他发现他睡着之后反而松了一口气。

  东堂的双唇微微张开着,有些干燥,并不像是荧幕上那么水嫩诱人,浅浅的呼吸从双唇间冒出来,鼻子好像是堵住了。大概是感冒了吧卷岛这么推测着,本想拿手帕给他,结果手指触摸到口袋里的手机,犹豫了一下,还是划开了相机功能,对着东堂傻乎乎的睡颜按下拍摄键。

  车后座有毛毯,卷岛凑过身子想去拿,好不容易勾到手里刚想给东堂盖上,就发现东堂正眼含笑意地看着他。拿着毯子的手抖了一下,浑身都有些不自在。明明是想照顾他的,结果倒像是做了什么坏事一样。

  「小卷,快点给我盖上。」东堂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慵懒与惬意,就像是冬日的这个早晨洒下的暖阳。

  卷岛瞥见信号灯真要变绿,就把毛毯随后扔到东堂怀里,将视线专注到路况上,「你自己盖咻。」

  东堂也不生气,就势拿过毯子把整个人裹了进去。看他这个举动,卷岛觉得有些奇怪,「尽八,你是不是感冒了?」

  东堂吸吸鼻子,「好像是有一些,鼻子有点堵。」

  「有发烧吗?」卷岛继续问道,「你看上去很冷的样子咻。」

  「没有没有。」东堂摇头,「这毛毯是小卷拿给我的,我要好好感受这份关怀啊,所以我把整个人都缩进去了,充分感受小卷的心意!」

  「变态咻。」卷岛脚踩油门,逐渐加速。

  「小卷啊,就不能像普通情侣之间,说一声我真的很担心你这种话吗?明明有在担心的吧?可是为什么不说呢?」东堂扭了扭身体,用下巴蹭了蹭毛毯,「不说的话,可能对方都体会不到啊。」

  「咻。」卷岛不知该如何回答,东堂说的确实是他一直以来的困扰。他并不是没有感情,只是不知该如何去表达罢了。也因为这个缺点,已经发生了很多懊悔的事了。

  「不过没关系哟,小卷的心意,我会尽力去感受的!」东堂看着卷岛的侧脸,很想伸手去摸摸他的脸颊,但还是拼命克制着自己,「不过小卷说我是变态呢。」

  「对不起咻。」

  「仔细想想,我可能真的有那个倾向。小卷上次不是在咖啡厅忘记了一条围巾吗,黑色的那条,我拿回家了哦,本来想和你说的,但是工作很忙就忘记了。现在我不想还了呢,就送给我吧?那上面有小卷的味道!」

  「……」这种荒唐又充满色气的话让卷岛无言以对,涨红了脸好半天才挤出一句,「笨蛋咻!」

  「我真的很喜欢小卷呢。刚认识的时候明明还觉得讨厌的,现在喜欢得都不知道怎么去形容了,是不是孽缘?很有趣欸,等到我们七十岁的时候再回想,一定会笑出来的。」东堂像是在自言自语,反反复复地确认着,「是真的,真的喜欢小卷呀。」

  卷岛将车开到紧急停车带上,靠边停下了,整个人都伏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的。

  东堂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大跳,慌忙坐起身,身上的毛毯滑落也顾不得去捡,「怎么了小卷?」

  「闭嘴咻。」恶狠狠的语气,但如果仔细听的话就会听出那语气中隐藏着的不易察觉的笑意。

  东堂愣了愣,反应过来,「是害羞了吗?那么小卷也说喜欢我嘛,说了就扯平了啊,扯平了就不害羞了。」

  这么幼稚的话,卷岛当然不会认可,他努力让自己发烫的面部降温。见他没有反应,东堂没有再说什么,拉起毯子继续缩回副驾驶的位置上,透过车窗玻璃看着前方,「我和小卷是情侣吧,可是很奇怪,小卷到现在都没有说过一句喜欢。我想听,想听小卷亲口说喜欢我……」

  「你这家伙是国中生么……」在心里这么吐槽他的卷岛,被他唠唠叨叨的话语折腾得不堪其扰,脸红一时半会也消不下去。卷岛觉得麻烦,猛地抬起头瞪了东堂一眼,东堂被他瞪得心虚,到嘴边的话硬是咽了下去。

  卷岛的脸很红,像是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他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快速在东堂的嘴上啄了一下。

  「可以了吗?可以闭嘴了吗?从现在开始到东堂庵为止,都不准再发出任何声音咻!」

  被下了禁言令的东堂,满足地缩在一旁安安静静地看着卷岛,手指抚摸着嘴唇,像是在回味刚刚那个吻。起初卷岛还会被这种灼热的视线弄得浑身不自在,但不多久之后倒也能把粘人的东堂当做空气了。

  到达箱根的时候才早上十点,趁着新年全家一起来泡温泉的人不少,东堂戴着兜帽,带着卷岛穿过走廊,向这幢颇有历史气息的和式建筑深处走去。

  「上次小卷来是客人,就以对待客人的礼仪款待了你,但是这次从后面进去,去我的房间可以吗?」东堂解释着,「等放下行李就带你去向父母打声招呼,姐姐已经见过你了,这之后就去附近的神社吧。」

  「什么啊……好像真的见父母一样咻……」卷岛轻声嘀咕着。

  两人只穿着袜子踩在光滑整洁的木质地板上,袜子摩擦地面发出的轻微声响给这栋建筑更增添了一分宁静温馨。

  「虽然小卷是我的初恋,但我总有种预感,我会和小卷一直在一起,直到变成牙齿掉光的老头。」

  卷岛跟在东堂的身后往前走着,听到东堂这么说,心里微微荡起了涟漪,说不出来是什么感受,既没有感动也没有欢喜,他看着东堂的背影露出了个微笑,眼前这个人的率真与简单让四周的空气都变得清甜起来,就像是国中生的恋爱一般,单纯得不参有任何杂质。

  面对这样的东堂,卷岛无论如何都说不出「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了咻」这种煞风景的话,既然东堂能够给予的是一份如同童话般美好的爱情,那他也不愿意做打破这份珍贵之物的恶人,至少暂时的,他们不会分开。

  东堂的房间不大,比起他是东堂庵小少爷的身份,倒不如说显得有些小了,单人床、衣柜与书桌几乎占据了房间大部分的位置。卷岛将行李袋放到了角落,好奇地打量起房间。

  「小卷你先待一下,我去找一下姐姐,房间里的东西你随便用吧,我马上回来。」

  「咻。」卷岛在东堂的书桌前坐下,窗外是几棵粗壮的掉光了叶子的参天大树,他们存在的年纪可能会是爷爷级别的,如今是寒冷的冬天,等到春天来临它们一定会抽出新芽,到了盛夏便是漏下一地细碎阳光的油绿画屏。从这里看出去的一年四季的好景色,陪伴着东堂从幼儿长成少年,再由少年变成现在的青年。

  视线不自觉地撇到东堂书桌上的两个相框,分别是国中毕业式以及高中毕业式的照片。国中的时候还没有留这么长的头发,也还没有开始戴发箍,穿着黑色制服的东堂笑得很灿烂,站得笔直,身边的应该是同学。高中那张,就已经是现在的发型了,那个白色的喀秋莎格外抢眼。照片里的东堂脸上有着倔强的神色,像是在和谁闹别扭一样,身边站着的是新开和荒北。

  伸出手指戳了戳东堂的脸颊,冰凉的触感让卷岛猛地回过神来,只是照片而已,但那个时候的东堂,还不会一下子就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和现在的东堂相比,还欠缺了某些气场。

  书桌旁的书架上除了书籍之外还整整齐齐地按照时间顺序放着数量很可观的录影带,东堂从没有出道以来所有的番组、剧集的录像。卷岛看着标签上所写的时间,发现最早的是东堂十五岁的时候了,虽然只是五年前的资源,但是也十分珍贵。应该是东堂的家人替他录下来留作纪念的,最初的时候可能只是伴舞或者客串的小角色,能做到这个地步,可见也是十分有心。

  「小卷,那个都是姐姐录的,电视剧或者电影的话,在下面那个抽屉里有发行的DVD版。」在卷岛看得出神的时候,东堂回来了,递过来一瓶罐装的热饮,「父母都出门了,我们先去神社吧。外面好像又下雪了,用我的围巾和手套可以吗?」

  东堂边说边打开衣柜翻找着,因为长时间不住在家里,连整理的事务都一并由母亲或者姐姐代劳,所以找起来很费劲。

  「啊,怎么办,手套只有一对。」东堂很苦恼的样子,「小卷戴吧。」

  卷岛抿着嘴唇没说话,接过手套自己戴上了右手,然后又将剩下那只还给东堂,示意他戴上。

  「一人一只吗?」东堂笑着问道。

  「咻。」卷岛点点头。

  「好,我明白了,那么出发吧!在午饭之前应该能赶回来。」在车上补过觉之后,东堂又恢复了精神。

  地上暂时还没有积雪,雪下得并不大,由于潮湿的缘故,雪落下基本就立刻化成了水,两人不得不撑着伞往神社走。

  因为天气的缘故,再加上这里的神社比较偏僻,前来初诣的人不多,远没有东京那几个有名的神社大排长队的架势。东堂和卷岛往木箱子里塞入零钱之后,摇响了垂铃,以示神明大人他们的拜访,之后便是击掌两次,表达对神明的感谢以及自己的新年愿望,最后鞠躬行礼。

  在神明面前不敢大声说话,所以两个人都沉默着,直到抽完签,东堂才算恢复烦人的本性。

  「咦?小卷的是小吉么?我的是大吉哦,和你交换吧。」说着就要去抢卷岛手里的纸笺。

  「欸?为什么咻?又不是大凶,没什么关系吧。」

  「换吧换吧。」东堂不由分说地拿走了卷岛的签,「我一直都运气很好,所以不需要大吉了。我刚刚向神明大人说了谢谢了,感谢他让我认识了你,我觉得只要这一点就够了。」

  像是知道卷岛一定会感到窘迫,东堂说完就拉起卷岛那只没有戴手套的手,大步向着回去的方向出发。

  「小卷,好冷啊——!」东堂肆无忌惮地冲着空旷的街道喊着,「但是超级满足的——!」

  卷岛将下巴埋在东堂借给他的围巾里,深深吸了口气,那上面,确实是有东堂的味道,属于恋人的味道。

  笨蛋咻。东堂尽八是这辈子见过的最大的笨蛋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