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羡一听这怒气腾腾的声音就知不妙。

  果不其然,江澄一个健步冲上前来怒道:“薛洋你在干什么?谁允许你拿剑指着我江氏门下的弟子?”

  薛洋一脸无所谓的将剑收起来,耸肩道:“何必这么生气,你的这些弟子都吵着要看剑,我不过是随他们的心意,练套剑法给他们看看而已。”

  有弟子见江澄过来,胆子也大起来,轻声解释:“宗主,我们是想让师兄给练套剑法开开眼来着,但这个人……他就抢着舞剑,还差点出手伤人。”

  闻言,江澄看向薛洋,颇为不屑道:“薛洋,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来教导我江氏门下的弟子?就凭你那些不入流的剑法?”

  “江澄!”魏无羡冷声提醒:“注意你的言词。”

  “要我注意言词,你可真有意思啊魏无羡,”江澄才刚消下去的气顿时又烧起来,比前几日燃得更甚:“你的人你自己不好好看着,惹了事现在还不许别人来说不成?你是把这莲花坞当成什么地方?自从父亲走以后,我看你的心也野了,这莲花坞庙小都住不下你,成日不见人、不帮一点忙我也不说什么,你倒好,跟着他天天游街逛市的,在外面玩不够还要回家里来玩?”

  魏无羡听他这番话说得极其难听,强烈的气从心脏逆流至大脑,眼睛也因强忍忿怒而泛红,手指握紧陈情提声喝道:“你们先走!”见众弟子还不知所措的呆愣在原地,又忍怒再道:“还不走!”

  一众人才恍然惊醒忙低着头跑开,不敢多做停留。

  等人都走完只剩下他、江澄和薛洋三人,魏无羡才咬牙道:“江澄,这件事我已经跟你说过,现在也不想再多讨论。你有怨有气找我撒就好,不要将薛洋牵扯进来,不要拿我跟他的事胡乱说话。”

  “我胡乱说话,我是在胡乱说话吗?”江澄也被气得不轻,完全记不起此前的那些后悔、内疚,只想将心底那团火气一股脑发泄出去:“你整日和这个薛洋同进同出,两个男人暧昧不清,我看着都不好意思说出口。魏无羡你是怎么回事?谁亲谁疏你分不清楚吗?你从小在莲花坞长大,江家对你怎么样你自己心里不知道吗?你跟这个薛洋才认识多久,就处处维护他,连我说他一句都不行,百门仙督也没见这么尊贵过。”

  魏无羡气得手指微微颤抖,手中陈情有隐隐的黑色散出。

  薛洋也听得勃然大怒,他与这江澄本就没什么情分,不过是看在魏无羡的面子上才不愿与其结怨,如今被他当面言语羞辱,还说得这样让人难堪,也懒得再忍,抽出降灾便攻过去。

  江澄在他抽剑之时便已防备,见他持剑飞来,当下也拔出三毒迎面而上。

  双刃相撞发出一声脆响,剑刃擦过之际有凌厉火花落下。薛洋杀心已起,出招完全不留余地,江澄正在盛怒之中,回的剑招也甚是咄咄逼人。

  见这两人竟真动起手来,还都招招直取对方要害,魏无羡皱眉喊道:“你们两个都住手!”一连喊过三遍,也无一人回应他。

  魏无羡气得刚抬手要吹陈情,但又想到这里毕竟是莲花坞,便寻他二人分开时的一个间隙冲过去,挡在中间。

  江澄和薛洋的剑已经飞出,见魏无羡过来,忙眼明手快将剑道转移。江澄手慢一分,剑尖仍是擦着他的手臂过去,破开一道极细的口子。

  薛洋的剑刃也眼见着已到魏无羡肩处,硬是拼尽全力往后一收将剑尖挪开些许,从他肩上掠过,自己却因急速扭转的剑势而反遭内伤,脸色微变退开两步,努力平息心下翻腾的血气。

  “薛洋,你怎么样?”魏无羡顾不得自己臂上伤口,忙要过去扶他,却被他拦下道:“魏无羡你闯进来干什么?”

  薛洋抬剑指向对面江澄,轻喘一口气挑眉道:“你不是想知道,他为什么不佩剑,为什么不再教导你江氏门下的弟子吗?我便告诉你……”

  “薛洋!”魏无羡厉声喝道:“住口!”

  薛洋扭头看着他,眼底有着极致的冷意与疑惑:“到这个时候你还要瞒着他?”

  “你说,魏无羡他为什么不佩剑?”江澄坦荡问道:“我倒很想知道,是什么理由让一个修习剑道的人,不拿佩剑改拿笛子。”

  见薛洋张口欲言,魏无羡转身对江澄抢先道:“我告诉你,我不佩剑的理由就是我不想佩。我已经用腻那把剑,现在找到更好的,自然就不再需要它。”

  “你说什么?”江澄一愣,似乎没听懂。

  薛洋更是一脸震惊地看过来,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说。

  “我说,”魏无羡神情全然沉下来,声音不带一丝情感的道:“我不想佩剑,仅此而已。我魏无羡不喜欢做的事情,谁也不能勉强!”

  “好!好!好!”江澄回过神来,怒不可遏道:“你魏无羡最厉害,最伟大,谁能勉强你?你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以后我不管你,也管不着你!”说完,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薛洋却反倒笑起来,只是笑意未到的眼底却满是嘲讽。

  “魏无羡,你是在耍我吗?”薛洋缓缓收敛笑意,眼睛里冰冷一片:“你没有金丹失去灵力无法用剑的事,为什么不能说?为什么要瞒着江澄?”

  魏无羡面无表情地走过来,伸手去扶他道:“我现在不想说这个。先回去看看你的伤势。”

  “走开!”薛洋一把甩开他的手,愤然道:“你是在顾忌江澄,所以不敢让他知道。魏无羡,你真是伟大,所有的事情都自己承担着,你这么无私奉献,连我多说一句话你都不愿意,这么急的要遮掩,还真是辛苦你了。”

  魏无羡眼眶愈发通红,还未从对江澄话语的恼怒中缓过来,薛洋一言等同在他的怒意上再添一把火。

  偏生对方还在说:“你对这莲花坞感情还真是刻骨铭心得很,什么伤痛苦难的,连告诉人家也不敢。魏无羡,你为什么不肯说实话?难道你没金丹这件事不该让他知道吗?你是为莲花坞丢掉的金丹,他们凭什么不应该知道!”

  “薛洋,我说现在不要谈这些,你没听清楚吗?”魏无羡咬着后牙将已泛到喉咙口的气强行咽下去,只忍得牙龈都被咬出血腥气来。

  薛洋惊讶地看向他,终于反应过来对方的口吻这般强硬且又不善,眼底有隐而未见的受伤飞闪而逝,却一反常态大笑起来,脸上带着忿然的冷漠与疏远:“我听得很清楚。魏无羡,有没有金丹、要不要说,这些都是你自己的事情,我是有多闲才会想要替你出这个头。”随即,笑意逐渐收敛只余一抹嘲讽:“魏无羡,你说你需要我,原来是这样的需要。”

  魏无羡这才惊觉自己方才竟是在向薛洋发脾气,虽此刻他也正心绪紊乱,但仍软下神色道:“薛洋,先回去,让我看看你的伤势,其它的事情之后再谈,好吗?”

  薛洋持剑制止他往前的步伐,含着憎意的话语绝冷如冰:“可我不想跟你多谈。你别跟过来,不要让我再看见你。”说完,转过身朝出门的方向走去。

  魏无羡坐在桌边久久未动。

  他知道薛洋这次气狠了,可自己又何尝不是。

  他没有金丹这事,薛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金丹确实因温晁间接失去,但事实上是给了江澄。

  江澄心性高傲要强不愿认输,从来都在与人攀比,自己失去金丹还能寻到第二条路走,可江澄只怕终其一生都会颓废不振,郁郁过完此生。

  若真是这样,他怎么对得起江叔叔、虞夫人和师姐?将金丹给江澄的事也绝不能让其知道,否则以江澄的脾性,他如何受得住?

  这些薛洋一概不知,魏无羡本也不想隐瞒,但几番考虑想着薛洋太过直率,脾气上来一冲动就藏不住秘密,因而也不敢直言相告。

  白天实在是被江澄和薛洋两人一前一后气得够呛,所以魏无羡才没能遏制住火气凶了薛洋两句,事后他也后悔,但见对方还在气头上便不敢强行去追,想着等人消气后再去哄哄也好。

  却不想薛洋一个晚上未曾回来。

  魏无羡在屋内静坐一夜,直到天蒙蒙亮有微光透入房中时才恍惚惊醒——那人竟彻夜未归。

  这才心下慌张起来,起身就往莲花坞外走去,还胡乱思索:他会不会一气之下便离开?若他已出云梦可要怎么办才好?

  又暗暗责怪自己那时为何不能再收一收火气?为何要那样严厉的对薛洋说话?他本是一片好心在为自己着想,最后却被那般对待。

  魏无羡沿街仔细找过去,尤其是薛洋爱去之地更是寻了又寻,却并不见他身影。

  “薛洋,薛洋……”,魏无羡站在空寂无人的路口环顾四周,找不到人的惧怕与恐慌一点点袭上心头:“你在哪里?你去哪了,薛洋……”

  魏无羡轻闭眼帘遮住眸底的不安,突然想到灵犀还在,忙低头去看,只见腕上银丝若隐若现,向不远处绵延而去。

  魏无羡大喜,跟着灵犀一路找过去,只等迈入莲花坞大门,脚下不停走到风定阁,才见银光流转往上。抬头看去,屋顶上躺着的那人,可不正是薛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