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库洛姆,汇报你的位置。”

  “是。这里是库洛姆,目前已通过东A-09区,预计五小时后抵达目的地。”

  “加快进度。不惜一切,绝对不能让目标进入东E区。”

  “是,库洛姆收到。”

  “……”

  “还有什么要求吗?”

  “库洛姆,突击鹰的任务是拦截并将目标带回空中花园,其他任何事件都暂时靠后。鉴于情况特殊,空中花园准许你使用特殊手段。”

  “……我确认一遍,您是说特殊手段吗?”

  “对。命令书已经发给你了,这是空中花园的最高指令。还有问题吗?”

  “没有问题。我会按照指令,把通缉犯JA-02带回空中花园。结束。”

  “收到。记得留活口。结束。”

  ……

  以上对话发生于灰鸦小队前指挥官叛逃后的第三个小时。

  1.

  “指挥官,你已经睡了两个小时。”

  渡边言止于此,而你也明白他的意思,慢慢睁开了眼睛。

  事实上,你在半小时前就醒了,只是一直没有睁眼。你苏醒时那点气息的变化自然逃不过渡边的眼睛,但他看破不点破。

  另一方面,你也知道自己的装睡逃不过渡边的眼睛。你们两人就在彼此心照不宣的前提下,一个装睡了半小时,一个等候了半小时。

  当然,你并不是真的装睡。只身叛逃在外,头顶上有无数精英人类加班加点地正在破译你的位置,身后有无数精英构造体随时会追上来将你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在这种情况下,你甚至惊讶于自己居然能安稳地睡一个多小时。

  诚然,这里面少不了渡边的帮助,而渡边之所以选择在这个时候把你叫醒,则是因为对你这种程度的伤势来说,两个小时刚好够身体恢复基础机能。

  不愧是渡边,真的很靠谱。

  后背、肩膀和脖子传来阵阵恼人的酸痛,你扭了扭脖子,身体的动作牵动捆在手腕的绳子,粗糙的质感摩擦皮肤的感觉十分不好受。虽然半小时前你就知道了自己的处境,但现在真的看到这一幕,你还是有些说不出的奇怪与尴尬:

  你坐在椅子上,双手被绕到椅背后面绑起来,脚腕被绑在一起,腹部几圈绳子将你的上半身与椅背牢牢绑在一起。

  上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还是在法奥斯的考核测试上。你闭上眼睛在心里长叹一声,抬头看向渡边。

  尽管现在已是深夜,但遗忘者的领袖依旧衣冠整齐,面容严肃,像是随时待命准备前往战场的战士。

  你侧目瞥一眼渡边身旁的桌子,上面一字排开摆着你的装备:腰包、血清、军刀、枪支、弹药。

  ……不愧是渡边,真的很靠谱。

  虽然从审讯犯人的角度来说,渡边有些太温和了,但你现在满心只有对这位富有阅历并且思维冷静的年长者的感激——毕竟你也不想真的像被对待犯人一样遭到头泼冷水或者动用私刑。

  “不愧是你。”你忍不住感叹。

  渡边没说话,两只异色的眼睛满是审视地盯着你。

  “绳子有点紧。”你在背后动了动手腕,手指弯曲碰到了掌心的绷带,“你还帮我包扎了,多谢。我以前有个朋友叫贝拉米,你们的包扎手法一模一样。”

  “这是看在你以前帮过遗忘者的份上。”渡边气场深沉而凛冽,显然,他依旧没有对你放松警惕,“你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深夜摸进我的帐篷里埋伏我,甚至还在我进来时发动了偷袭,这么可疑的行径,我绑紧一些不过分。”

  “我已经受到教训了。”你侧头露出脖子和肩膀之间的一片淤青,“你差点把刀捅进我的脖子,不是吗?幸好最后换成了刀柄,可我还是被你打晕了。”

  构造体的手劲真不是盖的。虽然当时渡边已经收力,但你们的距离实在太近了,刀柄仅靠惯性就将你打得失去意识。哪怕现在已经过了两个小时,你依然能从那片淤青上感到一阵阵清晰的钝痛。

  渡边不打算继续和你闲聊,他走到桌边,拿起一支血清冲你晃了晃。

  “血清和弹药的数量都不对,如果只是出一次任务,空中花园不会给你这么多物资。这些物资是你申请的,还是像逮捕令说的那样,是你偷拿的?”

  渡边的表情严肃得像是你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样子,你瞬间回想起被瓦沙克拍在黄沙里的不好回忆。你在心里叹息一声,转眼间已经收起熟稔的语气和态度,嘴角绷直,眼神冷静而镇定。

  “独自逃亡的目标,最稀缺的就是补给。为了获得补给,我一定会前往距离最近的东E区,也就是遗忘者的领地。空中花园一定会在第一时间联系你,我早该想到的。你们也在设伏等我,对吗?”

  “你可以这么认为。”

  渡边语气冷淡,仿佛你不是曾经获得他信任的灰鸦指挥官,而是空中花园的一条走狗——事实上,你现在已经连走狗这个名字都不配拥有了。

  渡边既然收到了空中花园的逮捕令,那他就一定也看到了那上面的内容:撤销你的一切职务,取消你的一切权限,你已经连底层人员都不如了。

  “回答我的问题。”渡边居高临下看着你,“这些多余的物资,是不是你偷拿的?”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你不肯退让,甚至拿出了开会时用来反驳那些愚蠢又自私的质疑的语气:明明是疑问句,你的语气却像陈述句一样冷静,“我过来的时候就发现了,你派在防线上的人比以往更多,这是在准备抓我,对吗?”

  渡边的眼中闪过短暂的惊讶,他似乎是没想到你的态度会这么冷硬,你的语气也像吃了□□一样,俨然是对付敌人的姿态,甚至仔细听还能听出一点挑衅的意味。

  他似乎在思考什么,片刻后,他稍稍收起了凛冽的气势,对你说道:“你应该知道自己为什么来绿洲,你也应该知道为什么我会站在这里。”

  你闻言一愣,然后低下头,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当然,我知道。你没有趁我昏迷的时候把我交给空中花园,这足以说明你不是我的敌人。抱歉,渡边……抱歉。”

  “没什么,我只是希望你能保持清醒。”渡边见你不再那么剑拔弩张,稍微松了一口气,“现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我先声明,这不是审讯,只是以防万一。”

  “都把我绑成这样了,还不是审讯?”你戏谑地笑了笑,“行了,我开玩笑的。我很清醒,两小时不够恢复精神,但足够我理清现实。”

  “那就说吧。”

  “不是我偷拿的,那些东西就放在议长的办公桌上。我知道我不应该拿,那只会让这场嫁祸更真实,但是……”

  你陷入了回忆,你仿佛又回到了没有第三者在场的办公室,冰冷的空气和温热的血液同时刺激着你的神经,地板的灰黑、血液的鲜红与屏幕的白光一次次将你的视线占据。

  那具生命迹象越来越弱的人体似乎就在你眼前,那柄熟悉的军刀沾满了血迹掉落在地板上,你确定那上面沾满了你的指纹。不止指纹,出入记录和来时遇到的人都能说明,你是今天唯一进入过办公室的人。

  ……你是案发现场唯一的嫌疑人。

  “但是,”你深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的理智再度唤回,现在不是沉浸过去与感到恐惧的时候,你必须保持冷静,记忆中的每个细节都是重要的证据,“我已经拿了,并且逃了,纠结这些没有意义……我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明明我应该更冷静些,可如果有人开门撞见这一切,我绝对说不清楚……”

  “好了,指挥官。你也说了,纠结这些没有意义。”渡边的声音将你从痛苦与自责中唤醒,他浑身都透露着领导者特有的冷静与沉着,“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痛苦,但你必须告诉我当时的情况。你确定当时哈桑已经失去意识了吗?”

  “……”

  见你不说话,渡边以为你还沉浸在目睹上司遭刺以及自己被栽赃的震惊和恐惧中,他不由得开始思考难道是刚才的语气还不够温和。

  你虽然是空中花园年轻一辈中的翘楚,但骨子里始终是个刚毕业没多久的年轻人,突然遇到这种情况宛如晴天霹雳,再加上遇刺的还是你向来信任并且敬重的上司,你现在最需要的确实是安抚而非惊吓或者逼问。

  就在渡边准备将语气再缓和一些,好继续安抚你的情绪的时候,你抬起了头,然后看着渡边的眼睛问道:“渡边,你相信我吗?”

  “……”渡边一愣,似乎是没想到你会问这个问题,“指挥官,我知道你很难过,但是……”

  “不,你先听我说。”你摇了摇头打断渡边的话,语气诚恳,小心翼翼得像是刚进入法奥斯时做自我介绍的样子,拘谨并且试探,“你真的,相信我吗?”

  “……指挥官,我的信任对事情的结果不会产生半点影响,现在最重要的是真相。”渡边说,但他紧接着就上前一步在你面前蹲下。

  你们的视角随即发生变化,从充满距离感的俯视与仰视变成了近在咫尺的平视,你甚至需要低一下头才能看到渡边的眼睛。

  这距离太近了,你甚至能看到他大衣上磨损的痕迹以及他眼中你的倒影:那张脸有着和你一模一样的五官,眼睛深处的是痛苦、悲伤与担惊受怕,这绝对不是一双属于毕业生首席或者灰鸦小队指挥官这等精英身份的眼睛。

  你等待着渡边宣布审判。你现在落在他手里,要怎么处置你,全凭他的一句话。

  “但是我相信你,指挥官,我相信你是无辜的。”

  渡边的语气很认真。虽然他往常说话都是这个严肃又正经的语调,但这次不同,你清楚地意识到,渡边是真的相信你,不是为了安抚你的情绪,也不是为了套出真相,甚至这句话也无关遗忘者和空中花园这两个组织,这只是出于两个朋友之间互通的心意,他选择了相信你。

  并且……他依旧称呼你为指挥官。

  情感类小说中的催泪桥段也不过如此吧,甚至还不如现在催泪。你从渡边脸上收回视线,慢慢点了点头,然后说道:“那么……你会原谅我吗?”

  “什么?”

  “我做的这一切……渡边,最后你会原谅我吗?”你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语气中大部分还是冷静,但略微颤抖的嗓音却暴露了你的真实情绪:你很慌张,并且依旧担惊受怕。

  “你是说明知是嫁祸却还踩进陷阱,还是不向队员解释就独自逃亡?”渡边换上轻松的语气,试图让你的情绪彻底稳定下来,“如果是后一个问题,你应该去问灰鸦小队。不过首先,你得想办法回到空中花园,找出真凶,洗脱嫌疑。”

  然而令渡边没有想到的是,你再次摇了摇头,低垂着脑袋说道:“不,不止这些……不止这些。”

  渡边皱眉打量着你。肩膀处破碎的外套下,洁白的绷带已经开始渗血,你的脸上也有不少细小的伤口,虽然经过了简单的消毒处理,但伤口还是清晰可见。

  他想起两小时前你偷袭失败被他打晕的时候,你简直可以用灰头土脸来形容,那副狼狈的样子哪里还有灰鸦小队指挥官那般传奇的风度。他不知道在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你以人类之躯穿越无数感染体跑来绿洲,一定吃了不少的苦。但是……

  “指挥官,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从我收到逮捕令到现在已经过了五个小时,空中花园的地面部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赶来。”渡边说,“如果想让我帮你,那么从现在开始,我需要你冷静地回答我的问题,可以做到吗?”

  是的,在宣泄情绪之前,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时间不多了。

  你闭上眼睛做了个深呼吸,将后背靠在椅背上端正地坐好,“可以,你问吧。”

  “很好。”渡边起身到帐篷门帘边向外张望,确认周围没有人或者构造体之后,他转身走到桌边,从抽屉里拿出一把军刀放在你的刀套旁,然后换掉了你那把砍劈了刃的刀,“你进入办公室的时候,哈桑已经失去意识了吗?”

  “是的。我摸了他的脉,很微弱,但他还活着。那把刀……我是说,凶器,”你脸色有些苍白,语言却尽量保持逻辑,“凶器两天前还在我手上,我和其他队的指挥官训练时,不小心把它砍断了,我没舍得扔,就把它交给技术部门看能不能修复。”

  “也就是说,其他人有大把时间能拿到你的刀。”渡边说,“你检查过那把刀吗?我是说凶器,你确定那是真品,不会是仿造的吗?”

  “是真品,我确定,我看到队徽了。那把刀的刀柄上印着灰鸦的队徽,位置很隐蔽,只有我和灰鸦小队知道,还有突击鹰。”你依旧脸色苍白,“断口已经被补上了,至少我看不出断过的痕迹,它被修得很好,就像从没断过一样。”

  “你曾经把刀交给过别人吗?”渡边问。

  “没有。至少在我的记忆中,没有。”你皱眉回想当时看到的场景,“现场那把刀看起来不像是新的,我看不出来是不是做旧,但我觉得不是。”

  “人类的记忆总有出错的时候。好好想想,有没有怀疑的对象?”

  “你是说那些看我不爽的人?”你摇摇头无奈地笑了笑,“那太多了。你知道,我不擅长交际,我还没习惯那套为官之道。”

  “……好吧。哈桑留下什么信息了吗?”渡边继续问,“你检查过现场吗,有没有发现可疑之处?”

  “没有。我没检查现场,我一进去就闻到血腥味,然后就看到了议长的尸……看到了议长倒在血泊里,我本想求救,但在看到那把刀之后,我的脑子里就变成一团浆糊了。”你再次低下头,“抱歉,如果我好好检查,应该能发现不少有用的线索。可是我看到那把刀之后……脑子里就出现了自己被判决的样子。”

  “别瞎想。一把刀不足以支撑证据链,而且你也没有动机。”

  渡边看你一眼,你依旧低着头一副做了错事等待责骂的样子。

  他感到很奇怪,以他对你的了解,你不仅是战术指挥上的天才,也是情绪控制上的天才,从事发到现在至少过了五个小时,这段时间应该足够你找回理智,但你在刚才的过程中仅仅是陈述,就发生了多次情绪波动,甚至有情绪失控的征兆。这实在不像你。

  这点实在是太可疑了。就算知道你可能是被吓坏了,但你的情绪变化依旧很可疑。

  为了缓和你的情绪,也为了试探,渡边半开玩笑地问道:“确实没有动机,对吧?”

  “……”

  你沉默了。

  渡边感觉眼前一黑。完了,难道真有动机?

  众所周知,灰鸦小队的指挥官和空中花园的议长是亦师亦友的上下级关系,在这个前提下,你杀了哈桑这件事本就形同胡扯,但偏偏是在问到动机的时候,你沉默了。

  渡边远在绿洲,他一直避免和空中花园有任何联系,如果不是这次事件太过重大,以至于空中花园用特殊渠道联络了他,他甚至不知道空中花园出了这么大的事。因此,他实在想不通会有什么动机能让你动手杀了哈桑。

  渡边犹豫着措辞,但他随即意识到,你不是那么脆弱的人,整整五小时的时间足够你想到所有可能发生的结果。

  你不是普通的年轻人,你是空中花园的精英指挥官,再加上以前从里的口中得知你是从法奥斯无数精英中以不容置疑的成绩脱颖而出的首席,这些都足以让渡边相信,他能想到的,你也能想到。

  渡边“铮”地一声从身后抽出一把短刀握在手里,他神情严肃地看着你的眼睛说道:“尽管我愿意相信你,但这些都只是你的一面之词,你明白吗?”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面色已经没有那么苍白了,现在你正面色冷静地看着渡边,眼中满是平静,“你可以认为我是在骗你。骗术,这门课学校教过,我学得不错,毕业成绩几乎是满分。而且你也知道,从古时候到现在,无论何时、无论发生什么,人类都是这样的……你深有体会,不是吗?”

  渡边皱眉,“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地面部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过来。我一脱身就破坏了定位装置,但他们依旧有办法找到我。他们总是有这样那样的小手段,不是吗?”

  你从渡边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那张脸有着和你一模一样的五官,眼睛深处却满是黑色的乌云:这双眼睛早已不属于学校的首席和灰鸦小队的指挥官,而是属于空中花园的在逃通缉犯JA-02。

  “你可以把我交出去,渡边,这是你的自由。你可以像刚才一样不费吹灰之力地制服我,你知道的,我的正面战斗能力一向受人诟病。”

  “……我问第二遍,你确定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渡边拔出了第二把短刀。

  “是的,我确定。”你盯着渡边的眼睛,两把短刀终于全部出鞘,凛冽的寒意刹那间弥漫在帐篷狭小的空间里,你努力控制着自己没有缩起脖子,“非常确定。”

  渡边握紧了两把短刀。

  空中花园到底是什么穷山恶水,难道连唯一一个正常人都被同化了吗?早知道这样,他当初就不应该接通那则通讯,什么逮捕令,什么刺杀,这都是发生在空中花园内部的事,和他一个遗忘者首领有什么关系?

  “我问最后一遍。”

  渡边走近了你,短刀锋利的刀刃架在你的喉咙上,那感觉太真实、太恐怖了,你甚至有种错觉:只要你说话时喉咙发生震动,那把刀刃就会割开你的皮肤,划开你的喉管。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你出于自己的意志主动完成的,没有受到任何胁迫,对吗?”渡边说,“别急着回答。我希望你知道,这是你说实话并且赢得遗忘者帮助的最后机会。”

  你向后缩了缩脖子,但渡边的短刀很快贴了过来,甚至挨得更近,好像连呼吸都会让你的皮肤接触到那片刀刃。你不自然地蹭了蹭手腕上的绳子,然后抬头看向渡边,而渡边也正用警惕感染体的姿态警惕着你。你抿了抿嘴,然后说道:

  “你知道吗,如果没有帕弥什病毒,我本想当个演说家。这件事我……”

  “渡边!不好了,D-09区感染体暴动!”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帐篷外传来,紧接着,一只手掀开帐篷的门帘,一名全副武装的遗忘者跑了进来。

  渡边微不可察地皱眉,而就在他分神的瞬间,你抓住了这个机会,猛地抬腿踢向渡边的膝盖。在那把刀刃远离喉咙的瞬间,你轻轻一跃站起身,上半身带着身后的椅子猛地将椅子腿挥向渡边的腰间!

  “唔——!”

  刀柄再次砸在你的脖子上。这次渡边没有收力,你的行为已经被他判断为了敌人,而落在你身上的之所以是刀柄而不是刀刃,只是因为逮捕令说要留你的活口——如果遗忘者交给空中花园的是你的尸体,那这只会加深这两个组织之间的矛盾。

  夜刃机体虽然老旧,但构造体和人类之间的差距无论怎样也无法弥补,就算你已经通过插科打诨和混淆视听为自己争取了尽可能多的恢复时间,但你依旧无法在正面战斗的情况下从渡边手上讨得半点好处。意识陷入黑暗之前,你又发出了那句感慨:

  不愧是渡边,真的很靠谱。

  你失去意识倒在渡边脚下,脸先着地,身体与地面撞击发出沉闷的声音,同时响起的还有老旧的木质椅子腿摔裂的声音。

  渡边一言不发地收回短刀,转身对被眼前一幕震惊在原地的那名遗忘者说道:“09区怎么会暴动?汇报情况。”

  遗忘者愣愣地用枪口指了指你倒在地上的身体,“渡边,这是……”

  “空中花园的逃犯。没什么,已经制服了。”渡边说,“果然来绿洲了,我想的没错。”

  “空中花园?09区的暴动就是空中花园引起的,他们居然在夜里大面积清理感染体,真是疯了。”遗忘者摇着头说道,“D-10区的感染体好像也被惊动了,防线有些危险,其他人已经赶过去了。渡边,你也快过去吧,顺便把这家伙交给空中花园。”

  “先稳定防线。这家伙是个累赘,带着累赘怎么作战?”渡边扭头看你一眼,确认你这次是真的失去意识而不是装睡后,转身和那名遗忘者一起走出了帐篷,他们的对话声逐渐远去。

  “是空中花园的构造体?为首的是谁,认识吗?”

  “据前线汇报,是一名使用弓箭的女性构造体。怎么了渡边?你看起来脸色不是很好。”

  “没什么,只是没想到空中花园为了追一个人类逃犯,竟然出动了清理部队。看来那家伙说的都是真的。”

  “那家伙?那个逃犯吗?”

  “……对。别问了,感兴趣的话,回来我再告诉你。”

  2.

  两小时后。

  东D-09、东D-10、东E-01三个区域的感染体都受到了惊动,在清理部队和遗忘者的共同作战下,这些数量恐怖的感染体终于被全部镇压。

  在交接通缉犯JA-02的过程中,为了防止遗忘者包庇逃犯,清理部队的队长比安卡和遗忘者的领袖渡边一起前往绿洲领地内部。但是当渡边掀开帐篷门帘的那一刻……

  “……”

  “……”

  “这就是您说的通缉犯吗?先生,我有理由将您的行为视为对我任务的干扰,请您给我一个解释。”比安卡环视空荡荡的帐篷内部,她后退一步与渡边拉开距离,似乎随时准备给渡边来上一箭,“否则我会尝试将您带回空中花园当作共犯处理。”

  “被那家伙逃了。”渡边言简意赅,“到手的通缉犯都能跑掉,难道你以为空中花园不会向清理部队问责吗?如果不是你们吸引了太多感染体,并且对东E区选择了强攻,我也不会前往防线,通缉犯也不会跑掉。”

  “您没有责备清理部队的资格,先生。”

  “……”

  见渡边沉默,比安卡面无表情地问道:“是在想推脱责任的说辞吗?”

  “……比安卡,你是从东A区赶过来的吗?”渡边皱眉指了指比安卡肩膀处蹭到的红色泥土,“只有东A区才有那样的红土。可你们怎么会进入D-09区?据我所知,B-02区有一条捷径直通E-02区,空中花园不会不知道这件事。”

  “我这么做自然有我的理由。”比安卡说,“请不要转移话题,现在是我在向您询问那名逃犯的下落,请正面回答。”

  渡边更加怀疑地皱起眉,“比安卡,你该不会是故意放……”

  “如果您不知道该说什么,那么我不介意帮您拆掉发声装置。”比安卡打断了渡边的话,她再次环视帐篷内部,随后转身走向了门帘。

  “我没有时间听您胡搅蛮缠。既然通缉犯JA-02已经逃跑,那么我也没有必要在此停留。我会立刻带领清理部队的伙伴前往东E-01区,请您通知您的手下,让他们放行。”

  “我也希望你们尽快离开。有你们在,遗忘者无法安心休整。”

  “彼此彼此。”

  “……在道别之前,我有个问题。空中花园已经掌握直接证据了吗?有没有目击证人,或者录像?”

  “无可奉告,但是请您不要插手空中花园内部的事。”

  比安卡和渡边先后离开帐篷。

  此时天色已经开始泛白,夜晚终于过去,朦胧的白光透过门帘的缝隙照进帐篷里,只见桌子上空无一物,旁边的地上倒着一把摔断了腿的木椅,椅子旁边扔着几圈绳子,其中一条断口参差不齐,显然是被磨断的。而在这条绳子旁边,掉落着一块破碎的木头,锋利的木刺上挂着一颗血珠和一点绳子的碎屑。

  清晨的微风吹进帐篷,那颗血珠颤了颤,很快就落到地上,将那点黄沙染成玫红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