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传闻中的赫奇帕奇学长我还是头一回见。

  他的装束就像我在孤儿院时第一次见到邓布利多那时候似的,一身整洁考究的西服,领子高高竖起,再加上他的头总是微微低着,导致他的半张脸都被严实地挡住了。而除了来时把帽子摘掉之外,他的双手就几乎一直隐藏在兜里。

  他看起来年岁已经有些高了,但是头发依旧是健康的棕褐色,眼睛还如同二三十岁的年轻人一般干净透亮。

  “你好。”

  他冲我露出了一个温和礼貌的笑容,目光只是匆匆从我脸上扫过一眼就再次垂落下去,看着邓布利多的桌角。

  “如果你们有这个想法,可能只有一种生物符合要求。”纽特挑了挑眉毛,终于把手拿了出来,快速把他上衣兜里一个冒出头的绿色的什么东西按了回去,我还没来得及看清楚,“——绝音鸟。可是要知道,绝音鸟只有在死亡之前才会发出鸣叫,叫出它一生所听到的所有声音。也就是说,它们一生只能够鸣叫一次。”

  我发愁地摸了摸下巴。

  “不过,”他见我们突然沉默下来,于是补充道,“我觉得可以把重点转移一下,想办法将这些声音印在人的潜意识里,比一直借助外力要更有用。”

  “这是个不错的想法。”邓布利多赞许地点点头。纽特摸了摸鼻子,像是学生受到褒奖时候一般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们不如思考一个问题,你能够帮助人脱离噩梦,这种现象是因为你的能力在与梦魇兽对抗,还是因为梦魇兽惧怕或排斥你的能力?”他问。

  “这很重要吗?”我有些不解地问道。

  “是的,是的,这很重要。”纽特点点头,“因为如果是对抗,那么恐怕有些麻烦,因为纵使绝音鸟可以复制你的声音,它们也无法拥有你的特殊能力。如果是惧怕或排斥,那就好办得多了,只需要去模仿声音中的谐波和音律,使梦魇兽自行退缩——这样我们的方法就可以正常施行了。”

  “说实话,我不清楚。”我说,“不过,我们可以试验一下。”

  纽特不知道从哪带过来一只绝音鸟,据他所说,这只绝音鸟已经很年迈了,或许再撑不了多少时日。于是我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变成一只鸟,在它面前展现了我的鸣叫声。而从那之后,这只绝音鸟就被放在了我的房间里,我每天正常喂养它,直到过了大概快一个星期。

  这绝对是我睡得最踏实的一个晚上。

  悦耳的鸣叫声响彻在我的脑海,意识朦胧中,我好像回到了年幼时温暖的襁褓里。

  等第二天醒过来,那只可怜的绝音鸟已经一动不动地躺在笼底,身子都僵硬了。

  于是我们正式开始施行我们的计划,灌输给它们声音,给它们的食物中掺记忆药水,然后再把它们放出去。

  这大概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英国境内的绝音鸟数量开始直线增长。不过事实证明,这种方法的确有用。

  “用死亡换来的安宁。”我站在窗边,看着外面枝头上零星的鸟儿,感慨道。

  “它们是自然死亡的,艾斯莉。”邓布利多拍了拍我的肩膀,“这的确很沉重,但别无他法。”

  “这只是个开始,邓布利多。”浓重的窒息感压迫着我的心脏,“什么时候战争真正爆发了,就连死亡都换不来安宁了。”

  ……

  我跟着邓布利多去了趟魔法部,他打算打探关于欧洲其他国家的情况,但并没有获得什么有用的信息。

  没有国家陷入战乱,也没有任何区域有援助需求。

  这很古怪,按正理来说,西班牙已经开始纷乱起来了,邻国也应该受到影响,而战争一旦拉开序幕,就不可能突然中止。可是,为什么其他国家并没有受到半点影响,依旧一片祥和呢?

  我在门口徘徊着,把手里的信件收起,等候邓布利多出来。

  一阵风不合时宜地吹过来,刚揣进兜里的纸被吹走,三四页分散开来,我掏出魔杖施咒,然而那几页纸在半空中诡异停顿了一下,并没有被我的咒语牵动,而是归拢起来,转而朝另一个方向飞去,落到一个男人手里。

  他一身黑色西服,一只手还提着手提箱,另一只手正捏着那几张魔法部信件。

  他抬起头,露出一张我经常在报纸上看到的脸——诺比·里奇,现任魔法部部长。

  他的身后还跟了一个人,看起来是个魔法部的老职员,那双不善又刻薄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我。

  一个魔法部职员在和他擦肩而过的时候微微点点头,打了个招呼。

  他回应了一个和煦的微笑,然而那双眼睛重新转向我时,其中蕴藏的彻骨寒意使得我冒出了一身冷汗。

  他会发现什么吗?不过好像也没什么关系,毕竟我现在还有邓布利多这层依仗,等他出来还可以解释一下,防止里奇误会。我绞尽脑汁思考该如何说才能暂时把他糊弄过去。

  他一步步走近我,我低下头避免和他对视。

  “部长。”我恭恭敬敬地叫道,身子不动声色地往角落里挪了挪,避免被更多人注意到。我想,或许我该解释说,我是邓布利多的学生,在这里等他,这些信件也不过是帮他拿的——然而我还没开口,我的下巴忽然感受到了那冷冰冰的皮手套的触感,他把我的脸向上抬了抬,我惊疑不定地看着他的表情。

  我突然有种……很怪异的感觉,但我说不上来。

  “你的信掉了。”里奇的脸上重新挂上了和善的笑容,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是我自己臆想出来的一般,他把东西塞到我手上,低声说道,“下次注意,保管好自己的东西。”

  “谢……谢谢。”我迟疑地后退了一步,他没有多说,擦着我的肩膀越了过去,他身后的那个人也跟上去,很快消失在我的视线范围。

  我狠狠地拧了一下眉毛,把心中那种不舒服的怪异感觉刨除掉。

  令人不安的祥和仍然持续着,除了那梦魇兽,英国境内突然再没了其他动静,当然,那些躁动的黑魔法生物依旧活跃在各个地方,只不过魔法部暂且应付得过来。

  我还是觉得不正常。

  我有一个很大胆的猜测,或许我该找机会去证实。

  很长一段时间,我开始有意无意独自去往魔法部附近,不过我再也没撞见过诺比·里奇。

  我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晚上七点了,天色暗沉下来,我放缓了步子。

  来往的人越来越少,我拐进了一个狭窄的巷子里。脚步声清晰可闻,我心脏砰砰跳着。

  不一会儿,我的眼前突然之间漆黑一片,我的手迅速摸上了魔杖,然而几乎是与此同时,一只手覆盖在了我的手背上,连带着我的魔杖一起牢牢按在兜里,动弹不了分毫。

  昏暗中,失去视觉的我其他感官变得更加敏锐,我的后背贴上了谁的胸膛,低沉的声音和着呼吸的热气在我耳边萦绕。

  “胆子真大,艾斯莉。”

  熟悉的气息,熟悉的语调,熟悉的接触方式,他的手抚过我的锁骨、颈部,捏住我的下颚,迫使我整个人都陷在他的掌控中完全无法脱身。

  他逐渐加重的力度剋着我的喉咙,刹那间的疼痛和窒息感令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他无意显露出的冰冷杀意。

  我终于可以完完全全地证实我的猜测了。

  我什么都看不见,于是干脆闭上了眼睛,可是我甚至还有些贪恋这份久违的温存。

  “你太急了,里德尔。”我深吸了一口气,淡淡地说道。

  他不够冷静,我终于体会到了他刻意掩藏的那一丝微不可察的焦灼情绪,它如今就这样暴露在我面前。

  我握紧了衣兜里的一枚金加隆——那是我用来随时联系邓布利多的。它在我的手心里发热、颤抖,里德尔的身体僵了一瞬,我猜他大概意识到了危机。

  里德尔并不想这么早和邓布利多正面对抗。

  他轻笑了一声。

  “你最好祈祷邓布利多能一直保护得了你。”淡漠的声音响彻在我耳边,像烟雾似的,和他的气息一同逐渐离我远去,“别让我有机会。”

  光亮重新回归了我的世界。我大口地喘息了一会儿,紧绷的神经可算放松下来。

  “诺比·里奇多半出了意外,邓布利多。”我说,“如果我没猜错,里德尔垄断了所有信息,英国被圈困着,就像待宰的羔羊,人们丝毫意识不到危险的逼近。魔法部大概早就被他们渗透了。”

  “里奇患了某种不治之症。”邓布利多开口道,“这是我今天刚得到的消息。我猜这个病因,八成也有些蹊跷。而在此之前,魔法部的诺比·里奇就已经不是真正的他了。”

  “里奇很快就会被迫离职……”他的眼睛直直地望着一个定点,像是思考着什么,“下一个魔法部部长上任的时候,恐怕又要出一些乱子了,我们得提前想到可能会发生的一切……做一些有效防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