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该考虑采取一些行动了。”里德尔坐在椅子上,随意地转着手指上那枚从莫芬·冈特那里夺来的戒指。我盯着戒指上的黑宝石,思绪飘飞,并没有太注意听他们讨论的内容。我还是不能理解里德尔为什么带我来,和这群所谓信徒们坐在一张桌子前讨论他们的大事。

  在我刚出现在这群人面前时,所有人都沉默了,面面相觑,但没有人敢问什么,只有马尔福开口向里德尔确认。

  “她?”马尔福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着我,眼睛里尽是不满和疑虑,“她也是食死徒了?”

  我从他脸上移开目光,下意识把袖子往下拉了拉。想必这里也就只有我没有那个标记了。

  空气寂静了良久,连窃窃私语的声音都没有,里德尔没回答马尔福的问题,只是喝了一口茶,将杯子不轻不重地放回桌子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继续。”里德尔眼睛也不抬,示意地摆了一下手。

  马尔福狠狠地剜了我一眼,我也不明白他为何对我敌意这么大,不过他大概以为里德尔是默认了我的身份,并不再怀疑什么。

  一群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一阵窸窸窣窣的衣物布料摩擦声过去后,他们不约而同地微微调整了个坐姿,开始继续上一个话题。

  “这一天终于要来了么?”穆尔塞伯小声说了句,和周围以及对面的几个人对视后,脸上露出了笑容,眼睛里充斥着一股难以言说的狂热。

  整个桌子上的人呈现出三种完全不同的态度,一部分人也和穆尔塞伯同样表现出了兴奋之意,还有一部分表情严肃,像是在思考着什么重要的事情,至于剩下的那些人,则是面色惨白,低着头颅抬起眼睛四下观察着,不敢表露出高兴或是其他,偶尔跟着旁边的人难看地扯一扯嘴角——这其中包括克雷尔·莱斯特兰奇,他笔直地靠在椅背上,眼睛几乎一刻都没有离开自己桌下的脚,偶尔朝我这瞥一眼,发现我也在看他,就立刻躲避开视线,重新把头压得更低。

  “可是,我认为我们的队伍还不够壮大。”马尔福开口道,“我们还需要时间。”

  里德尔把目光落在了马尔福身上,后者迅速地避开对视,继续说道:“我认为,我们都有些着急了。固执的守旧派们不愿接受新的统治,我们贸然行动只会让他们愤怒——尽管那些愚蠢的泥巴种都不值一提——当然,维护他们的也尽管归为一类——但是,我们不能忽略一些必须要正视的威胁,尤其是阿不思·邓布利多。

  在霍格沃茨待这些年,我们进行的任何一次试探行为都可以表明,这老东西可算是我们最大的绊脚石了。他或许是当代最强大的巫师了,而且他打败了格林德沃——”

  里德尔眯起了眼睛,我清楚地感知到马尔福的某一句话引起了他的不适。很显然,马尔福大概也察觉到了。

  “他——他现在风头正盛呢,一句话就能有很多愚昧的巫师愿意替他做事——他当初那么针对你,还不是怕你威胁到他?一人再强也抵不过万人,我觉得我们也应该广结人脉,愿意投靠我们的人越多越好,还有一些有机会动摇的中立者,把能够利用的尽可能挖掘到极致,这都利于日后统治……”

  “你说得没错,你是对的。”里德尔打断了他的话,“我一贯信任你,你知道的,阿布。你的话很有意义。不过邓布利多……呵,一头囚禁在霍格沃茨的困兽罢了。”他冷笑,“他终将为他的自负而一败涂地。”

  我皱了皱眉头。

  “格林德沃现在失势了,他的人,或许可以为我们所用。”他若有所思地补充了一句,“——作为……朋友,或者说,合作关系。”

  不得不说,他确实很会审时度势。格林德沃失势不久,让他的狂热追随者改变效忠对象,几乎是不可能的。只有在共同利益的驱使下,才会有人愿意“合作”。

  “还有一些边缘化魔法生物,也可以试着拉拢招用。”埃弗里提议道,“比如巨人、狼人之类的。要知道,他们对那些虚伪的所谓中流魔法界人士有很深的仇恨,只需要加以引导,他们将成为很具有威胁性的一部分力量。”

  “没错。等我们的队伍力量强大起来,那些蝼蚁更多的就不是愤怒了,而是恐惧和顺从——”伊琳娜赶忙往前凑了凑,“交给我们去做吧,主人。我们不会让您失望的。”

  ……

  我坐在镜子前,完成了化妆的最后一个步骤。我抿了抿嘴唇,把涂出来的用手指蹭掉。

  我微微侧了一点脸,看着镜子里那个完全不像自己的人。

  浓艳的妆容并不适合我。至少在我看来,我不习惯这样的自己——就像一个还没完全脱掉稚气的小女孩硬要安上一副成熟的装扮一样。

  不过,这样子就不会被人认出来了吧——更何况是凭着对半年前报纸上一张照片的记忆。

  我听见了脚步声。我从镜子里看到了里德尔,我垂下眼帘,没做任何反应,心下只觉得莫名焦躁。

  “完全看不到从前的影子了。”他平静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我站起来,转过身面对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他抬起手,抚过我耳侧的头发,指尖有意无意地轻轻划过耳根处的肌肤。我不动声色的后退了一步,微微颔首,屏蔽掉了他所有挑逗性的行为。

  “我想从我们之间,找回一些东西。”里德尔轻声道。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觉得十分可笑。

  我们之间,还能够找回什么吗?

  我摇摇头笑了笑:“怎么找回?”

  “我不知道。”他说,“我感觉到你或许并不愿意。我想,我是该为先前某些过激的言行向你道歉。”

  “好。”我的内心没有掀起一丁点波澜,“我不在乎。”是的,我一点儿都不在乎,因为我不会接受他的道歉,真心或者假意的也都不重要了。

  “我那么做,其实只是不想让你再离开我,你明白吗?尽管我很清楚你不喜欢那种方式。我承认,是我的错。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或许当初离开你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他垂下眼眸,掩藏其中与他的言语不相符合的冷漠态度,“我需要你。没有任何目的,只是我需要你。”

  我笑着摇摇头。这些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简直虚伪得令人恶心,我相信他也同样厌恶这些矫作的词句。

  用于挽留的言辞无疑将他摆在了一个相对弱势的地位,他内心深处对这种情绪的排斥总能通过什么方式流露出来,骗不了人。

  “你没必要这样的,里德尔。”我不愿意再多说什么。我想越过他离开,然而他在我意图这么做之前就抓住了我的手臂。

  “唔……”我瞪大了眼睛,下意识想推开他,但是他并没有因此受到什么影响。炽热的鼻息打在我的脸上,当那抹熟悉的花茶清香从我的唇齿间萦绕,还合着一丝很微弱的酒气窜上我的鼻腔时,我的大脑就像炸开了一样嗡地一下,心脏瞬间宛如停止跳动一样悬停在了那里,周围的一切仿佛全是几年前在帕笛芙夫人的茶馆里面的场景,我看见了大雪过后的阳光,听见了吵闹的欢声笑语。眼前男孩的面容还和那时候一模一样,只是多了些棱角,少了些血色——那映照在我脸上的也不是什么温柔的暖阳,不过是冰冷昏黄的烛灯。

  也不知道是因为突如其来的惊慌还是什么,我甚至什么都没来得及想,眼泪就无意识地顺着脸颊滑落下来,身子一软靠坐在了身后的桌台上。

  他顺势把头埋在了我的颈间,鼻尖从耳垂向下似有若无地蹭了过去,带起温热的痒意让我浑身不自在,而他有点冰凉的手指顺着我的锁骨寻找着衣领,继续往里钻。

  “别这样,里德尔。”我按住了他的手,“别这么做。”

  他很配合地停下了动作,过了良久才离开我。

  我如释重负,调整了几下呼吸。相较而言,他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就站在那里淡淡地看着我,背着光,我甚至有些看不清他的脸。

  我张了张嘴,最终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于是快步走了出去。

  里德尔也没有拦我,这是我找他以来第一次自行离开。我知道不管怎样我还是要回来,所以我只是漫无目的地快步走着,一直走了好久好久,直至走到了泰晤士河的那座桥上。我终于停下了脚步。

  河边的风带走了我脸上的泪痕和温度,我使劲地蹭了几下嘴唇,把上面的口红差不多擦了干净,慢慢地,传来一阵火辣辣的龟裂般的疼痛。

  再剩下的,就是那一股慢慢升起来的愠怒了,但很快,我就把它强行压了下去。

  一夜难眠。

  ……

  “扑通!”

  夜晚的冷风拂过,我猛地打了个寒战。

  满脸胡茬的老头呆滞空洞的眼神直直地望着上前方,就维持着那种诡异的姿势倒了下去。

  “麻瓜驱逐。”我仅仅反应了两秒,就用僵硬的手拿出魔杖,在这里施了个驱逐咒。

  里德尔轻轻一推,冷眼望着尸体顺着边缘滚了下去,重重地落进河里,水面泛起一片巨大的水花,沉进去消失不见。

  里德尔直起了身子,手里那个金色的杯子散发出奇特的魔法波动,我有些睁不开眼睛,只看见从里德尔身上出现一圈模糊的影子,也或许是我眼花了,总之过了一会儿,一切都停了下来。里德尔扶住石栏,我清晰地看见他裸露在外的皮肤表面下显出了深色的纹路,而那些纹路的颜色还在慢慢变深甚至发黑,随之他的血色就像被这些东西吸走了一样——或者说成了一种死气沉沉的青,原本深灰色的瞳孔逐渐变得像渗血了一样暗红。我第一次见到他这种恐怖的样子。

  我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但是犹豫了一下,还是缓缓走上前,把手轻轻搭在了他的手上。柔和的白色光晕散发开来,黑色纹路开始淡去,不过仔细看依旧能看得出隐藏在他皮肤表面下的浅色印记。

  我面无表情地收回了手,眼前霎时有点发黑,好在很快就恢复如常。

  我这么做,可不是因为同情。

  “可以走了吗?”我问。

  “是的。”

  我率先向前走去。

  “你又一次让我刮目相看了,艾斯莉。”他突然说道。我无法忽略其中高高在上恍若一切都了如指掌的深意。

  我回过身,心头涌上来的那股火包含了这段时间压抑着的每一件事,几乎是冲动使然的,我把一字一句念得无比清晰:“里德尔,你一边自负地觉得对付我不需要用什么特殊手段来限制,却又时时刻刻警惕着我,不停试探,想用各种方式来牵制我的样子,真的很拉低档次。”

  他脸上原本胜券在握似的得意消失了。我很满意看到这一点。

  “我说过我是要做交易的,然而你并没有尊重我,里德尔。你看待我如同看待你的那些名义上的信徒、实际中的仆人一样。”我盯着他的眼睛,“但事实上,我和他们并不一样,我不会因为你的几句好话随你心顺你意地讨好你。他们很可怜,里德尔,既可悲又可怜。”

  里德尔的眉毛抽搐似的蹙了一下,眼睛里充斥着令人窒息的冰冷,因为正常呼吸而起伏的肩膀变得不是很规律,甚至有些微不可查的颤抖。而我眼尖地捕捉到了这一点。

  “你生气了,是吗?”我新奇地挑了挑眉,“按理说,这不常见。不算上小时候的话,我好像就再也没见过你有过愤怒之类的情绪了——或者换个方式说,你掩饰地很好。可是自打我从阿兹卡班出来找你,我就发现你这方面的控制越来越失败了。为什么呢?”

  “艾斯莉。”他语气低沉,带着些许危险的警告意味。

  “你想杀人,我不阻止你。如果你想通过什么给我冠上罪恶,那也随你。”我冷笑道,即使我的心脏还在战栗,“我不在乎。我只想安然地躲过一段时间,避个风头,顺便把属于我的东西拿回来,其他的于我而言都不重要,信不信由你。我没有义务帮你动手。当然,如果你真就玩不起,尽管把我变成食死徒,我也没办法。”

  空气诡异地安静了片刻,他盯着我,没有任何动作,而我也反倒暗自松了口气。

  我松开了先前不由自主紧握的拳头——过度用力导致我的手有点发麻。说实话,我真的很害怕他会选择把我变成跟那些人一样的食死徒,不过目前看来,似乎暂时还不会。

  让我帮忙是需要代价的。这次,包括上次赫普兹巴的事,都一样。

  而这些欠下来代价,他迟早有一天会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