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啊,里德尔。”

  他既没有看我,也没有对我的话做出任何反应。

  “你今天怎么了?”我迷惑地看着他,“出什么事了吗?”

  “你说呢?”他淡淡地回应了一句。

  我愣了一下:“我怎么了?”

  这回他终于肯正视我了:“昨天把脑子烧出问题了?”

  “昨天?昨天我没发烧啊。”我一脸不解,“你听谁说的?再说了,昨天我也没和谁说过话啊……”

  “别告诉我你忘了。”

  “我真忘了。”

  里德尔有些意外地怔了怔:“为什么会忘?”

  我竟然从这句话里听出了难得的一丝真真切切的疑惑。

  “所以我昨天说什么了?”我迟疑地问道。

  空气静滞了一秒。

  “没什么。”他的语气再次恢复如常,然而我还一头雾水。不过既然他都说没什么了,那大抵也真不是什么大事。

  里德尔过生日的那天,我挑了一个八音盒送给了他。

  那个八音盒是木质的,很小,形状是一只鸟,底座有一个开关,打开了上面的鸟儿就会自己转动,放出悠扬的音乐。

  没有什么魔法,只是麻瓜的小摆件,但很精致。

  “这个是不是还挺像我的?”

  他看了我一眼没说话,把八音盒拿在手里摆弄了一会儿。

  “我不喜欢过生日。”他说,“不过,我收下了。”

  刚因为他的第一句话而紧张的我可算松了口气,在心里悄悄地雀跃了起来。

  时间一天天过去,复活节假期的时候,二年级的学生又有了新的事情要考虑——该选择三年级的课程了。

  我是很想放弃魔法史,可惜那是必修课。最后,我选了神奇动物保护课、占卜和麻瓜研究。

  至于夏季学期剩下来的那段日子,是在一片耀眼的阳光中度过的。

  一转眼,就要乘霍格沃茨特快列车回去了。

  我敲响了坎德先生家的门。

  “艾斯莉?你们放假了?”他的屋子里比上次见的时候收拾得整齐多了。

  “谢谢您的信,先生。”我说。

  “应该的。”他摸了摸鼻子,掐灭了手里的卷烟,“明年……我大概不在这了。”

  “为什么?”我惊奇地问。

  他犹豫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我有些事情需要处理,要去一趟巴黎。”

  “巴黎?”

  “对。”他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一脸茫然的我,扯了扯嘴角。

  “你不知道吧,这十多年来的巴黎有多乱……要不然你还能安安稳稳地在巴黎待着,也不会来英国……不过说起来,霍格沃茨是个好学校,也就这儿比较安全了。”

  “当年……”他抬起眼睛看着天花板,陷入沉思,“当年我……我和你父亲都在霍格沃茨念书,要不是因为……”他骤然停住了话锋,认命一般地长出了一口气,看上去情绪快要崩溃了一样。他低下头捂住了脸,抓着头发的指甲隐隐泛白,但他却异常安静。等他再次抬起头的时候,他的眼睛里布满了疲惫和悲伤的血丝。

  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才能让一个人难过成这个样子。我想他大概需要随便一个值得信任的人,一股脑把事情全说出来。但那个人不是我,因为我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我想我也没有办法体会一个中年人几十年来所经历的痛苦。

  他大抵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我没有问,他也没继续说,只是很自然地就收起了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情绪,换了个话题:“对了,不要向别人展示你的特殊能力,你还小,可能不懂,那不是什么好事情。要是被有心之人利用了,后果不堪设想。你得保护好自己——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对吧?”

  我点点头。可是我的能力……不是治疗吗?还有邓布利多教授说的安抚灵魂……谁会想利用这种能力呢,就算利用了又没什么危险性,能产生什么严重后果?

  因此我并没有太在意坎德先生的话,和他告别之后我就回孤儿院了。

  过了一个星期,我竟然又见到了哈里斯。他本应该出去工作并且离开孤儿院才是,但不知道为什么又回来了,也许是把工作丢了。

  他看起来更高了一些,比起从前瘦了不少,但看上去反而更凶神恶煞了,那浓重的黑眼圈和蜡黄的脸色让我差点没认出来他。

  “喂,”他从栏杆边站起来,把手里的什么东西扔到地上使劲踩了两脚,然后朝我走过来几步,三年前骨折的右腿到现在还仍然一瘸一拐的,“你不是去那什么高人一等的学校了?怎么,还看得起这地方?”他语气里的讽刺丝毫不加掩饰,上下打量着我,从嘴里挤出几个字,“——杂种。”

  小时候那些昏暗可怕的经历浮现在我脑海里,我皱着眉头,下意识退后了两步。

  他顿时笑了起来:“还是没长什么本事啊。”

  我转过身想往回走,但是被他一把拽住了后衣领,连带着头发扯得生疼。

  我用力把他甩开,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将我心里压抑着的恼火释放了出来,一字一顿地对着他强调:“别碰我!”

  要不是在麻瓜世界不可以用魔法,我此刻大概已经掏出魔杖指着他了。

  “时间久了,就忘记疼了是吗?”里德尔的声音幽幽地传过来。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此时正有些懒散地倚靠在我身后不远处的一棵树干上。他看向哈里斯的眼神里没有任何感情,就像在看着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

  哈里斯的身体抽搐了一下,随即死死地盯着他:“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这里不能乱用什么古怪的魔法——以前是我不知道吃了亏,你要是敢用,我立刻就去举报你,不信就试试!”

  里德尔仿佛听了笑话一样冷笑了一声:“要不是因为方便,你不会真以为不用魔法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吧?”他直起身往前走了几步,视线移到了哈里斯的右腿,“我还以为你的腿好了。”

  哈里斯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最后恶狠狠地说:“吓唬人?你能拿我怎样,杂种?”

  里德尔的眼皮跳了一跳。哈里斯口中的什么词汇或许触及到了里德尔的敏感神经,他的脸色一瞬间阴沉得可怕,眯了眯眼睛,拿出了魔杖。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哈里斯几乎是瞬间掏出了一把□□上膛一气呵成。

  “我想这里不是你们能肆虐的地方。”哈里斯说道。

  “你从哪弄来的?”里德尔看起来一点儿也没有慌张,只是冰冷地盯着哈里斯,甚至还很随意地转了两圈手中的魔杖,“有这东西……够你在麻瓜的监狱里待好久了吧?”

  哈里斯咽了咽口水,往后退了一步,还是端着枪:“反正你们也不属于这里,谁会在乎呢?怪物,去死吧……”他的手抖得更厉害了。我甚至能看见从他额头上滴落下来的汗珠。

  “那你倒是开枪啊。”里德尔冷笑了一声,向前走了几步,魔杖又在手里转了一圈,“你一开枪附近都听得到。手里拿着麻瓜的垃圾武器,却又不敢用,有什么意思?”

  “我说了,别过来!”哈里斯大吼一声,惊恐地后退一步,颤抖的手按动了扳机。

  我没想到他会真的开枪,里德尔大概也没有想到。或许是太紧张,或许是哈里斯他根本没想开枪只是走火了,总之子弹并没有朝着里德尔,而是偏向我飞了过来。

  我根本来不及施咒语,好在子弹只是擦着我的脖子飞过去,打在了我身后的树干上,树枝剧烈地摇晃着。

  “你还真敢?”里德尔盯着哈里斯,脸上嘲讽的笑容消失了,眼睛里闪过一抹狠厉之色。

  这下哈里斯真的害怕了。他对着里德尔又一次想要扣动扳机,然而这次只发出了一声闷响,枪直接脱手而出,飞到了离他很远的地上。

  “我正愁找不到人试一试……你将会是第一个,你应该感到荣幸才是。”

  我急忙上前按住了他抬起来的手。

  “不可以——万一被发现了,会被没收魔杖开除的!”

  他并没有听进去我的话,手里的魔杖仍然指着哈里斯:“钻心剜骨!”

  我没有去看在地上蜷缩惨叫的哈里斯,震惊和深深的无力感席卷了我的身体。

  我根本没想到他会用不可饶恕咒。

  这一刻我的脑海里没有任何空间去容放一丝一毫的同情,只有惶恐不安。

  万一被发现,他怎么办?

  我拿出魔杖想要停止他的咒语,但他却并不想停下来,还在和我僵持。

  哈里斯已经不再能发出惨叫,从喉咙里挤出嘶哑破碎的□□冲击着我的耳膜。

  那一瞬间我没有办法思考,我放下魔杖抱住了里德尔。他显然没有想到我会这么做,身体紧绷地僵在原地,咒语也随之停了下来。

  哈里斯的叫声止住了,还在痛苦地抽搐。

  “松开。”

  “不。”

  哈里斯颤抖着爬起来,头也不敢回,跌跌撞撞地直接跑出了大门。

  一阵突如其来的倦意席卷了我,我的头像被一根根细针扎进去一样抽痛着。

  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这种感觉。

  “松开我。”里德尔的语气冰冷而僵硬。

  我没有动弹,我把头埋在他的颈间,很想就这样睡过去。

  “我累了。”

  于是我真的很沉很沉地陷入了黑暗中,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