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当年那人脸上刺的是罪字？”
杜意风颔首：“虽然是八年前的事了，但确实如此。”
八年前……陆詷还未登基。
吴珣捏了捏陆詷的手心，心中松了一口气，陆詷不说他也知道，陈元头上的那个“罪”字就像是一根软刺扎在了心中。吴珣口中说那陈元是罪人，从心底也希望这个人是个罪人，而非受家族牵连的无辜人。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道理虽是如此，但吴珣知道陆詷其实是个是非分明之人，他不介意杀人，但其实不愿杀无辜之人，只可惜有些事情上他也只能做到屠刀抬一抬。
“提前说句恭喜。”吴珣抬眸，不再说案件的事，而是笑眯眯道，“我想杜兄很快就会得偿所愿。”
杜意风的嘴角弯了弯却又强压了下去，起身拱手道：“别跟他说我在这。”说罢便要离开。
“兔子急了也要咬人的，杜兄还不现身与唐兄相见吗？”
“还不是时候……”杜意风脚步一顿，“我不是一个光明磊落之人，唯独这件事上我想做得磊落一点。”
杜意风离开后吴珣托着腮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间便蹭到了陆詷的面前，陆詷此刻正在看地理志，吴珣的脑袋将书顶开挤到了陆詷的怀中，看着突然凑到自己面前的爱人，陆詷将人往怀中一揽，让吴珣坐在了自己怀中：“怎么？皇后想要了？”
“是啊。”吴珣舔了舔唇，看着那截淡粉的舌尖，陆詷凤眸微狭，手中的书卷随手扔在了地上。
沾了墨香手指点在了唇肉上，陆詷倾身含住了那块唇肉，轻拢慢捻抹复挑，唇齿旖旎之间吴珣的脸颊已染上了绯色。
“如果……”吴珣目光描摹着陆詷的五官，“如果我当初要是也和唐九天一样，看不清楚自己的心意，你也会对我避而不见吗？”
搭在吴珣腰间的手紧了紧，陆詷凤眸之中似有无数情绪在翻腾，半晌道：“不会，我不会不见你。”他舍不得，即便他与旁人大婚，陆詷也想亲手为他的珣儿穿上婚服，哪怕对象不是自己。
“那你会推开我吗？”
推开吗？
陆詷抚上吴珣的脸颊，双眸微阖，手从吴珣的脸颊抚至他的肩胛，最后按在他的背上。将吴珣绞入自己怀中：“皇后就是不愿，朕也不会放手的。”
吴珣看不见陆詷的表情和眼神，却能感受到那浓稠得几乎将人淹没的情绪。
骗子。
他才不会。
若自己如唐九天一般，吴珣想也不用想陆詷一定不会去挑破这层关系，若自己有半点不愿，小詷怕是早就将他推开。
“帝王一言如九鼎，皇上可要记住自己的话，上穷碧落下黄泉，都不可以推开臣。”
***
吴珣的院子被衙役看住了，他们也乐得轻松。
那卫夫人带着卫窈来和陆曦玩，只见吴珣和陆詷搬了张贵妃榻在院子里依偎在一起晒太阳，忍不住莞尔：“两位实乃非常人也，这般处境竟如此悠闲。”
吴珣睁开眼睛，支起身子笑着拱了拱手：“有人保护有何不好的？”
“倒也是，二位豁达。”
衙役只是奉命不让吴珣和陆詷出去，却没说不让人进来，便也没有阻拦，目不斜视地继续守着院门。
“两位当真不慌？”卫夫人坐在不远的石凳上问道。
“不慌。”吴珣笑道，“齐大人是个好官，好官自然不会让无辜者蒙受冤屈的。”
“确实。”卫夫人扫了一眼训练有素的衙役，也点了点头。
于是吴珣和陆詷继续晒太阳，卫夫人看着卫窈和陆曦玩闹，倒是颇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样子。
吴珣靠在陆詷肩头小憩了一会儿，一睁眼见卫夫人还在有些讶异：“日头太晒，夫人若不放心留一个侍卫看着窈丫头便是。”
“你们真不担心？”卫夫人抬头看向他们，“能接连取了三条人命的人恐怕不会在乎多取两条的。”
“凶手不已经是瓮中之鳖了吗？”
卫夫人挑了挑略显英气的眉：“你真的相信是那个青石杀的人？”
“我可什么也没说。”吴珣眨了眨眼，狡黠一笑。
“说实话，我不太相信。不太相信这么个软弱的人会是杀人凶手。”卫夫人有些不解地看着吴珣，“我以为以少侠的性格，若青石不是，一定会指出来。”
“或许曾经是吧。”吴珣也不恼，还是笑眯眯道，“可我并非推官，相信以齐大人的能力破案指日可待。”
“更何况青石也并非无辜。”一直假寐的陆詷睁开眼睛，那双看向卫夫人眼眸如同终年不化的雪山，“他也许并没有亲手取走这些人性命，可那日的有毒的杨树花却是他帮凶手做的。再者，若他自己都不愿意自救，珣儿又凭什么帮他？”
……
“你若不说实情，便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你。”
青石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就像一块石像，仿佛什么也没听见。
齐蓝摇了摇头，知道他短时间内不会开口的，转身走了出去，在路过看守衙役时顿了顿，低声道：“派两个人进去贴身保护他，谨防他自尽。”
衙役一惊，旋即应是。
齐蓝本想去看看尸体，不经意间想起了早上的那两人，虽只见了几面，但很少会有人给齐蓝留下这么深的印象。据下属回报，那霍峰口中说要上报官府的吴小友就是其中一人。
霍峰的那番话实在诛心，齐蓝太了解这些江湖人的做派了，宁可烂在地里也是不愿意让官府出面的，莫说江湖人就连他第一时间都觉得会不会有什么猫腻。尤其是看那吴少侠的武功路数，大开大合行云流水，必定是大门派的弟子。而且和唐门大弟子如此熟稔，自不会是来路不明之人。
但齐蓝却知道吴珣是无辜的，他下意识摸了摸揣入怀中的令牌，因为他很清楚他之所以会上山并非是收到了天山派的报案，而是因为收到了一个令牌和书信——一个来自大理寺的令牌，一封写下了天山派案情的书信。
令牌和书信会和那两个人有关系吗？还是那个比寻常孩童成熟许多的小公子。若他猜得不错，这两个小娃娃也被凶手算了进去，不然不会那么刚好地看见青石与他们争吵。若只听小姑娘的证词，青石实在是嫌疑很大，但若加上那小公子的话，整个事情似乎拨开了迷雾，其中的真相呼之欲出。
而且那两人言谈间毫不掩饰的亲昵，外带那个小公子一口一个“爹爹”，这一家三口当真是有趣。
齐蓝脚步一错，调转方向朝着吴珣和陆詷的院落走了过去，他想会会这几个有趣的人。
只是齐蓝没有料到的是，还没有等他和有趣的人说上话，就有有趣的事撞上了门。
刚到院门口打算往里走时，不知从哪里冲出来的一个白衣姑娘差点撞在了自己小腿上，直愣愣地跪在了自己面前：“大人，求大人放过青石，人……人都是民女杀的！”
这热闹惹得院子里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吴珣和陆詷都走了出来，他们也没有出院子，就靠着院门看着热闹。
“你是何人？”
“民女名叫明月。”
看了一眼看热闹看得毫不掩饰的两人，齐蓝揉了揉眉心，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两个人没有什么防备，抬了抬手：“进去回话吧。”
明月却不愿走，想要抱齐蓝的腿却只拽到了一个衣摆：“大人若不放过青石，民女就不起了。”
“不起是吧？”齐蓝瞥了她一眼，“那就不用起了，你们不如做一对奈何桥上的鬼鸳鸯。”
明月张了张嘴，有一种话被抢了的感觉，半晌才如鹌鹑一般爬起来跟着齐蓝走进了院子。
卫夫人也听见了，显然没料到齐蓝如此不怜香惜玉。齐蓝进了院内后倒是将她的表情收入眼底，见那女子还没跟进来还是解释了一句：“青石该不该放不是由她说得算的，本官最不吃的便是骨肉计。”
那明月进到了院内，跪在院中，未语泪先落了下来。一颗晶莹的泪落在粉腮上，斜阳洒在身上，颇有几分楚楚动人的味道。
“有何事要找本官？”齐蓝搬了张椅子坐在院中，手指摩挲着腰间的刀柄。
“民女有冤要申。”明月抽噎道，“青石是为民女杀的人，求大人放了青石，抓民女吧。”
“为了你？”齐蓝淡淡道，“为了何事？”
“那三个人……那三人欺辱了民女。”说完这话后明月眼底涌出了泪花，浑身颤抖，几乎就要晕厥过去。
“三人？”齐蓝眯起了眼睛，“哪三人？”
“民女也不知道他们叫什么名字，只知道就是死的那三个人。”明月含泪道，“民女与青石两情相悦，只是青石的师父极严，民女与青石一直是私下往来，也一直都是发乎于情止乎于礼。只是那日我送青石香囊之时被那三人看见，青石离开后三人找到民女威逼利诱，强迫民女失身于他们……”明月哭得是上气不接下气，“民女恨他们，他们毁了民女，但民女从没有打算让青石杀人啊！”她膝行至齐蓝膝前，“求您了，都是民女造的孽，您放了青石吧，民女愿意以命相抵。”
齐蓝盯着她，半晌道：“本官念你有情有义，此事也确实由你而起，既然你愿意以命相偿，本官允你，本官会立即放了青石。”
那悬而未滴的泪停在了眼眶，明月的表情由哀求瞬间变为了恐惧。
齐蓝勾起唇角，冷冷一笑：“本来本官只是疑虑，但现在本官确认了，青石是被冤枉的。”齐蓝勾起明月的下巴，拇指擦了擦她的脸颊，“下次出来演戏的时候记得别化妆也别扑粉，不然太假了。来人！带走！”
“所以她是骗人的吗？”陆曦小声问道。
陆詷偏头看向他：“阿曦觉得呢？”
“阿曦觉得她说话确实有破绽，但是阿曦不明白的是她为什么要撒这样的谎，我们和那个青石一对不就知道吗？”
吴珣腾地一下站了起来：“遭了。”
只来得及留下这句话，吴珣就已经消失在了众人眼前，齐蓝自诩眼力不错，也只来得及捕捉他的一片衣角。
那看守的两个衙役嘴巴张得足以塞进一个拳头，随后面面相觑。合着他们在这白站了一天，难怪他们一来就被邀请坐着，他们怀疑有诈，现在看来别说站着了，就是贴身守在吴珣身边恐怕都看不住他。
齐蓝也有些惊讶，他知道吴珣是高手，却没想到是这样的高手。
“他去哪里了？”
“这人既然敢撒这样的谎，自然是有所依托，她能豁出自身自然是清楚你的为官，知道你不会冤枉她。既然了解这一点，自然也会知道你一定会和青石确认，所以只要确认不成了，她就是撒多大的谎都没有关系。”陆詷从塌上起身弯腰抱起了陆曦，“走了，去找你小爹爹去。”
那两个衙役见他并不打算翻墙也松了一口气，刚想阻拦，只觉得一股淡淡的木质香气从面前拂过，定睛时人已经不见了。
“人、人呢？”
“峨眉派的功法？”齐蓝摸了摸下巴，有些疑惑，不过再疑惑现在最要紧的事去看看青石那里有没有出什么纰漏。
齐蓝紧赶慢赶，赶到时关押青石的院落响起一片刀剑之声。陆詷抱着陆曦立在不远处，他们的目光落在打斗之中的那个敏捷的身影。刀光剑影，拳脚相博，内力乱了风向，裂了衣衫，不过众人已经看出了这场搏杀的结局。
“绳子。”
齐蓝也没多想，取了井绳扔给了吴珣，只见吴珣用那条绳子也不知道怎么绑着就将那一个两个都绑成了粽子串。
一共四个人，被扔到齐蓝面前时惊起了地上的尘土。
“咳、咳咳咳。”齐蓝挥了挥眼前的灰，“小心他们自尽。”
衙役赶紧上前，却发现他们的下颌已经被卸掉了。
吴珣眨了眨眼，抬头望天，我佛慈悲，他是俗家弟子怎么会干这种事呢？
齐蓝的心中突然生出了一丝古怪，这人绝不只是江湖人，抓了人后立即卸掉下巴防止自尽的做法只有军中和大内。
“爹爹好帅！阿曦要跟爹爹学武功！”
陆曦的感叹声拉回了齐蓝的思绪，吴珣笑眯眯走到陆詷面前，接过来自便宜儿子的抱抱。
“不是之前还说要跟大爹爹学兵法和骑射吗？”
“嗯……”陆曦捏了捏指头，“阿曦都学！阿曦长大也要跟爹爹们一样厉害。”
人小鬼大的小公子此刻却像个普通的小孩子，双眼中写满了孺慕和憧憬。齐蓝失笑地摇摇头，罢了，他们是什么样的身份与自己无关，只要是好人就行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吴珣：突然被发好人卡。
陆詷：嗯……极其陌生的体验，这辈子目前只收到过朕的皇后发的好人卡。
吴珣：嗯？不要，你不准当好人，你从今天开始要学会做一个强取豪夺的暴君，知道吗？那种你敢不爱我就打断腿的暴君。【敲黑板】
#皇后每天都担心他的皇上太过良善#
#漫漫暴君养成路，皇上他怎么还不黑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