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敏站在蜘蛛尾巷的厨房里,看着身前打开的抽屉,整洁的叉子和勺子、一堆小刀。然而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打开那个抽屉,不管是现在还是她之前打开的那三次。她就是拉开抽屉又合上,感受抽屉略略抗议的滑进滑出,听着置身其中的银餐具相互撞击的声音。这真麻瓜,她想着,放在抽屉里的银餐具。这是愚蠢的。当然了,巫师也要使用餐具,和其他任何人一样。然而,她回忆不出何时曾见过餐具被这样收纳,除了在家里——一个塑料罐把每样餐具都装在它的小隔间里。她再一次关上抽屉。

  她昨晚没睡觉,没真的睡着。她一直听着西弗勒斯的呼吸声,感受他胸口坚实的触感,她脸颊贴住的肌肤微微潮湿,鼓起又落下。他也没有睡着,她知道,因为她一直没感觉到他的身体沉入床垫,也没感觉到他的呼吸变得既重且长。但是那已足可称为休息。夜晚无知无觉的飞速过去,毫无怜悯之心的狠狠将她丢进黎明。她骤然加快的心跳声再次侵袭她的意识,她想起,今天他们会听到判决。

  她打开了抽屉。她要找样东西,但是她还没想到究竟要找什么。

  她听见西弗勒斯正在走近,他的光脚踩在楼梯踏板上哒哒作响,她在心里描画着他细长的脚,脚指甲钝钝的边缘,稀疏的黑色毛发映衬得皮肤愈发白皙。她能感觉到他看着她,但是她没有回应他的视线。

  他走到她身前关上了抽屉。“吃饭,”他说。她看见料理台上放着一块土司,大概是从抽屉里拿出来的。她得切开它。

  她取过土司咬了一口,只为了有点什么事可干。面包屑落到了料理台上。

  他拿起一片烤焦了的面包,迟疑地打量着。“非得把整栋房子都烧掉,你才会关掉火吧?”他好笑的说。

  “我——我很抱歉。我不是——”“我不是为了你的家政才能娶你的,”他阴森森的笑着,拿起他的茶杯(几乎肯定是冷的),转身朝楼上走去。

  不。不,当然不是,她悲哀地想道。虽然他不是故意提到的,但是仍让她想起了他们结婚的原因。她受命让他摆脱这一切。她答应过的。她承诺过,但是她甚至都不能为他做顿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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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斯莱的表情高深莫测。他知道,她知道他知道,她肯定这一点,然而她一无所获,他的嘴角没有一点提示的弧度,眼睛里没有闪现色彩,这些都暗示了她需要了解些什么。他的手跟平常一样充满热力,他抓着斯内普的胳膊陪他们幻影移行去往魔法部。她既不感到渴切,也没有不情愿。

  赫敏的感知似乎突然变得不同寻常的清晰又脆弱:走廊墙壁上的每块石头都有独特的印记,而且不知为何给她留下了难忘的印象。铺在地上的羊毛地毯也吸引了她的注意——中线部分已经有些褪色,露出纤维本身的粉红,这都是无数巫师们踩踏的证明。然而,虽然她把注意力放在了每一样东西上,但她其实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当她终于回神,她不由得在座位上轻轻跳起身子,惊奇的发现金斯莱正在要求大家遵守法庭秩序。

  法庭里挤满了巫师。今天出席的女巫和男巫们比最后一次庭审足足多出了两倍以上,出口处挤满了记者,抓拍每个走进法庭的人。赫敏看到了霍格沃茨的教职工们,莫丽韦斯莱带来了韦斯莱大军,纳威隆巴顿和他奶奶,安多米达唐克斯背着泰迪宝宝。她无法让絮絮叨叨的思绪闭嘴,它反复说这些人都是来看她的失败的,他们来从斯内普的失败中汲取快乐。

  当所有的人都坐回看台,金斯莱的声音再次在法庭回荡。

  “一九九八年八月一日,魔法部指控西弗勒斯斯内普的案件。我想再次感谢法庭对这个复杂案件的事实予以了充分的仔细的考量,并感谢那些为法庭献出时间提供证词的证人。威森加摩已经形成了判决意见。”

  最后一丝低语声也沉寂了。赫敏看着威森加摩穿着李子色长袍的女巫和巫师们,寻找将要到来的结局的蛛丝马迹,但是他们的脸都毫无表情,眼睛凝视着法庭的石墙。

  “对其参加恐怖组织的指控,法庭认定被告无罪。”

  “对其叛国罪的指控,法庭认定被告无罪。”

  “对其参与绑架的指控,法庭认定被告无罪。”

  指控好似呼呼地被翻过,赫敏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哈利把她的左手抓得那么紧,以至于她朦胧地感觉手骨可能裂了,然而疼痛不能吸引她的关注。

  “对其被控间谍……引导并教唆使用不可饶恕咒……在麻瓜世界使用魔法……策划并实施谋杀,法庭认定被告无罪。”

  策划并实施谋杀,策划并实施谋杀。她努力抓住划过她意识的每个单词。但是那意思是——

  “对其被控以不可饶恕咒进行谋杀,法庭认定无罪。”

  哈利疯狂地摇晃她,法庭内满是切切私语声,她能听见记者们挤来撞去东倒西歪,赫敏的眼睛几乎不能离开金斯莱的脸,他们还没最后念完。

  “对其被控随意损毁公共财产和未经授权使用遗忘咒,法庭认定有罪。”

  她体内的空气像被抽干,她猛地坐回座位,哈利还在开心的摇晃着她的手。“那只是破坏财物,赫敏,和遗忘咒——那算不了什么!他们不会因为遗忘咒把他送进阿兹卡班的,梅林在上啊,你赢了!”

  她是赢了。她的胜利正在被清点,然而,西弗勒斯才是正确的。他们不会让他不打上他们的记号就走出这个法庭的。他们好像不能明确的毫不含糊的宣布他是无罪的。破坏财物和遗忘咒——他们甚至免除了谋杀罪,却不放过遗忘咒?

  “我希望法庭肃静!我会毫不犹豫的驱逐任何不遵守规则的人——就算是法庭庭审人员也不例外,”金斯莱咆哮,扭头瞪视着威森加摩席。当法庭慢慢安静下来,他说道,“法庭判决西弗勒斯斯内普承担900小时无薪义务劳动,为圣芒戈医院制作魔药。现在休庭。”

  她迅速看向画像,但是邓布利多已经走了。

  金斯莱从审判席上走了下来,看台上的观众们似乎同时都站了起来,像一个巨大的怪物抬起了身子,但是赫敏好像被冻在了座位上,直到哈利把她拽了起来。他一只手抱着她,试着把她推到韦斯莱一家那边,他们正在法庭一边大肆庆祝,但是她挣开了他,被法庭中央发生的事给惊呆了。

  女巫和男巫们蜂拥而入,他们在斯内普和部长身边围成了一个大圆圈,好像这场闹剧已经到了尾声,而他们不愿站在主演的身边。

  金斯莱走到斯内普身边,打开了椅子的锁链。赫敏微微张大嘴,看着他拿出魔杖指着斯内普手腕上的魔力锁,然后把它取了下来。她无意识的扭曲自己的手指。斯内普慢慢的站了起来,握住了金斯莱伸向他的手,而她几乎能感觉到是她在握手。通过喧嚣,她听见他们说的每个单词,就像他们正在她耳边低语。

  “……只要在文件上签字就行了。魔药会直接运往圣芒戈。他们希望每周运载一次。我已经列出了他们要的清单。没什么太难的,当然了,没有你不能做……”金斯莱声音变小了。“你呆的地方有足够的魔药制作设备吗?你需不需要弄一些……”

  “不用,我家里的足够。”

  “很好,我猜你目前还想继续保持住宅处于赤胆忠心咒的保护下?”

  “是的。”

  “好的,那么,我想就没什么了。如果你离开前能赏光来一趟我的办公室。啊,梅林,我差点忘了,你的魔杖,”金斯莱说道,从口袋中抽出了魔杖。

  她开始挪动脚步,斯内普的手指正抓住他的魔杖,冒出了一阵金色的光芒——当手与魔杖交握时,无论是手还是魔杖好像都释放出一股魔力波。

  “谢谢,”斯内普说道,她不知道他是在感谢金斯莱还回了魔杖还是谢他别的什么事,但是金斯莱好像并没注意到,他给斯内普施了一个盾牌保护,而斯内普几乎立时就撤销了那咒语。当她走到法庭中央的时候,斯内普转头凝视她,她勉力使自己脸部表情空白。她得让他教她对这判决作何反应。她会愤怒如果他需要反抗,或者她会非常优雅的忍受她的失败。痛苦、愤怒、容忍、平静——不管他要求她什么。

  他举起了他的魔杖,她略微犹豫了一小会儿,但他用魔杖扫过他全身,她听见他说,“恐惧盔甲护身。”她曾说过的话穿越近两年的时光再次响在她耳边。这样我就可以碰到你,因为我并不是想伤害你?

  他让她走进咒语防护范围。

  当她走近他时,她再也无法与她的心抗衡,不得不微微转身掩饰她的泪水,但是他抓住了她的肩膀,突然她就身在他的怀抱,她的手紧抱他的后背,听着他在她发丝间呼吸。她能感觉到魔力在他身上搏动,透过他的血液流淌全身;而他感觉,在她的手掌下,他的身体像是伸展来开。她紧紧贴着他,部分是因为乏力的试图包容那所谓的判决,部分是因为她怕两膝无法支撑她的身体。在她的恐惧下,在她的愤怒下,还有一些激烈的明亮的东西威胁着她的心。它还没有消失。他感觉到她,她感觉到他。

  闪光灯的亮光将他们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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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是最难的一个月。

  斯内普返回蜘蛛尾巷时,几乎是疯狂的需要着手做点什么事。至于做什么,对他而言这似乎很清楚——他去了沙克尔伯特的办公室在判决书上签字,听了部长语焉不详的道歉——没有,他们没有找到格兰杰夫妇,而且不行,刑期结束前斯内普不能出境,唯一的办法只有先别去管它了。

  看起来这对他没造成什么影响,只是第二周酿造抗过敏药水和痤疮霜时——那几盒药水他做的跟二年级学生一样水平——沙克尔伯特必须得海涵了。

  他戴着手套的手轻松的移过巴波块茎,用小刀的平面按压出汁,用魔杖把白色浓液装进小药瓶。刺穿、挤压、虹吸。这是工作。他被指派了工作,做一些事,以提醒他如果没有这一切的发生,他现在会是在哪里;做一些事,让他的意识从那些已发生的事中抽离出来。也对,斯内普想道,这样可以使他的魔药安全。医院要使用这些魔药。当这些结束,可能会有更好的机会让他再次开始工作。

  他闭上眼,尝试理解这个可怕的想法,他也许真的欠了沙克尔伯特。

  他能听见赫敏上楼的脚步声。他不喜欢她近来的眼神。在审判前,当她看着他时,那是一种警惕的关怀的凝视。他吃饭了吗?会去睡觉吗?如果她建议穿那件灰色马甲他会反对吗?都是那一类的眼神。现在她看着他,就像她在等待些什么,等待某些他不知道要如何传递给她的信息。夜里,她安静的躺在他怀里,但是她睡不着。他原以为那之后,事情结束后,她可以休息,她可以放下他的重担并开始痊愈,但是有时他觉得她看起来比一个月前更糟。更单薄,更瘦弱。更绝望。她正在崩溃。

  他懂得。他记得那种熟悉的感觉,黑魔王第一次消失时,他在霍格沃茨过的第一个礼拜。邓布利多希望他靠得更近,希望他就呆在学校范围内,但是那里还没有一个学生,没有职责要履行,而他曾拥有的就只是职责而已。他感觉好像什么人使他精神衰弱,他就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像被什么东西紧盯着,直到第一次教职工会议,会上其他人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非常危险的孩子。

  一个非常危险的孩子。他想她走出去的时候其他人也是这么定义她的。但是那也比不出去好,因为在这里没有事情好做,没有什么能分散如此不安的心神。他知道,然而他不知该如何帮她找到她前进的方向,如何帮她决定她要成为怎样的人,如果不是一个学生,如果不是一个麻瓜,如果不是一个战士。

  日子一天接一天过去,把一些事情累积成了日常工作。如果他每天工作至少七小时,那么只要十九周就可以完成义务劳动。一月,他一月可以出去旅行。每天清晨,他起床,淋浴,用魔法烤箱给自己弄点早餐,然后去地下室开始工作,在那里他可以除去他的凝烟魔咒,用坩埚熬药。他一直工作到上午,然后他停下看看赫敏在哪里。他会煮茶,然后他们俩安静的坐在厨房桌边一起喝茶。那是他一天里最美好的时光,虽然他觉得承认这点会感觉自己渺小而微薄。那之后,他会一直工作到极度饥饿,或者直到这周要寄出的箱子里塞的魔药瓶已经满到让人措手尴尬的地步。

  他是否为这工作心怀感激完全无关紧要。无论如何他都会让他们尴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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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适度的好转。她出去了几次,拜访陋居,她说,或者去拜访住在格里莫广场的波特。有时她会和米勒娃喝茶。有一次,她非常胆怯地把洛夫古德小姐带来了蜘蛛尾巷,但是她们只待了不到半个小时,在赫敏几乎要哭出来之前就幻影移行离开了。他想告诉她其实无所谓,他并不想把她关在这里,就像身在监狱,但是之后的一个星期,她都非常沉默,又很容易激动。

  他修理好了吱吱嘎嘎叫的楼梯,因为他喜欢她静悄悄走近时的感觉。这是一种奇特的乐趣,在他心里灼烧着几似痛苦,而他每一次抬头期待看见她时,都会看到她在那里,那视线交错的瞬间,他只能说他无比感恩。他没学会控制当他抬头眺望却发现她不在时的惊慌失措,尽管每次他都尖刻的提醒自己,他正变得荒谬可笑。如果她想离开的话,她就会接受沙克尔伯特慷慨的帮助,注销他们的婚姻了。

  他承认自己享受工作的感觉,不只是因为他可以再次使用魔力,而是他切实的让自己按照他选择的方式生活。他被要求熬制魔药已经很多年了,他享受用小刀切割材料的精准,熬制过程中各种反应如期发生时的激动,即使那只是平凡的医用魔药。他以他的方式从开始——从给魁地奇球员的麻醉剂,抗真菌药膏,和某种程度上令人遗憾的,抗蛇毒血清——装满了一个又一个箱子,直到等待被邮寄到圣芒戈的箱子多到一个叠着一个摇摇晃晃的都要触到天花板了。他可以把它们变形,但是他喜欢看到他的劳动成果,特别喜欢在心里勾画圣芒戈医生周一收到他的包裹时的表情,一个戒指突然变成了一堆巨大的,鼓鼓涨涨塞着魔药瓶的盒子。

  他一直在石磨里磨豪猪刺,为烧伤魔药准备材料。突然他意识到她站在门口看着他。一开始他没有理睬她,直到他磨完了豪猪刺,并小心的把粉末都倒进了大锅里。

  “如果你打算整个下午都张口结舌站在那里,不如让你自己能有些用处,”他边说边把石磨推到正对她的工作台上。

  她犹豫了一会儿,然后给手部施了一个清洁咒,走向了桌子。“有多少?”她问道。

  “都做了。这次用不了这么多,但是粉末可以保持效力,”他说。他仔细地看着她的脸,试着揣摩她的心情。“而且我想多做点烧伤药水,比圣芒戈要的多。900小时只做这个列表要求的分量?我做的能装满全英格兰。”

  她微微露出了个笑容,然后拿起一根豪猪刺,用石头碾磨。“这就说明了那些盒子怎么会……”她说,而他觉得,有些东西……有些东西在她眼里活了起来。

  他走在她的身后,伸出右手握住她的手。“看着,”他边说边用石杵快速的画圈碾磨豪猪刺。粉末如雨一般窸窣落下。

  “快多了,”她说。

  “确实。”

  他在她背后多站了一会儿,感受她身体的热度和头发的香气,然后才放开她的手,去打理那堆多到让人烦心的蛞蝓。他们在一种舒缓的气氛中继续工作,他希望这也能安抚她的情绪,她可能可以从重复劳作中恢复平和,或萌发些什么新的想法。

  他怀着愉悦的心情看着她工作,就像他从没做过她的教授,而他也从来没让自己意识到他既是她的老师也是她的丈夫。她眉间竖起一道深深的皱纹,然而她的嘴角却翘了起来,她因为努力想要完美的做好一件事而满面红晕。她是一个难得一见的人,他确定。她那么努力的磨着豪猪刺,就像在努力拯救整个世界。他不禁思索在她处于深深痛苦中时爱上她是不是一个错误。

  “够了,”最后他说道,她那边桌面已经都堆满了白色粉末。“来帮我处理蛞蝓吧。”

  他递给她一把薄薄的银刀,他们形成一种默契,她将蛞蝓一切两半再转给他,而他将两半的蛞蝓切成小块。刚开始他们做的很慢,等磨合好了节奏,这活儿就开始变得像个游戏,她试着要攒一堆半拉蛞蝓,而他竭尽全力的飞快切块,总要比她早完成一步。他们一直工作到这种模式开始衔接不顺,而他们的手越来越频繁的擦撞。最后,他抓住她的手腕,手指轻轻的握了一会儿。

  “现在,你来搅拌,”他说。

  她拿起他的搅拌棒,开始了第一次逆时针搅拌。当魔药变成一种泛着苍白的奶油黄色,她迅速撤回搅拌棒,用咒语使魔药变干。他将中央的魔药倒入玻璃瓶中,并给瓶子贴上标签,再放入一个盒子里跟其他的魔药摆在一起。他能给她这个,他想。如果她需要,他可以跟她分享这些。他简略地想,也许这就是婚姻的意义,拯救彼此,一次又一次。

  “剩下的部分可以等一等,”他说,给另外两只坩埚施了一个静止咒。“你想——就是说,你饿吗?”

  “饿?”她答道,看上去吓了一跳,就像她刚从梦里醒来。“我想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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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他以他的顺序制作列表上的魔药,并做到了滋补水时,赫敏开始每天清晨在地下室陪他了,她卷起袖子,将头发编成辫子垂在背后。他没来时她从不自己先动手,就等着他来指导她。那天清晨,他让她给姜根剥皮切片,将石榴榨汁,而他自己处理甲虫眼睛,这情景他想起从前在课堂上,她总会边点数边做鬼脸。

  她安静地工作,像过去一样,小心地把姜根切成纸一样的半透明薄片。他计数并分离,计数并分离,用刀的平面在桌子上按压甲虫湿润的黑眼睛,突然,他萌发了一个疯狂的古怪想法。他望着她,思考着。然后把一只甲虫眼睛丢向她。

  她尖叫起来,把那恶心玩意儿从脸上擦掉,在地下室蹦来蹦去,两手在空中乱甩,就像手被污染了,但是她冲着他笑,就跟他做决定时一样快速思索,像是也有了对策。她抓起一个石榴笨拙地扔向他,结果那可怜的果子砸中了桌子摔了个稀烂,果汁不仅染到了他的衬衣还飞溅进了坩埚,坩埚里的魔药立刻起了反应,冒出甜蜜的粉红色烟雾,但是他没空管那个。这锅魔药是毁了,但是烟雾是无害的。他从身后抓起一把月长石朝她扔去,一个一个的扔。她东躲西藏跳来跳去,她的笑声响彻封闭的地下室,然后她扑到他身边,抹了他一脸姜黄。

  “西弗勒斯!西弗勒斯!这不公平!没有眼睛了!”她伸头在桌子下边找边喊叫,她肯定在那下面撞上了装着弗洛伯毛虫的盒子,因为有两只突然飞了出来;她的脸厌恶地扭曲,但是她的眼神越来越得意洋洋。

  她笑的歇斯底里,看着他从肩膀上剥下一只虫子扔进盒子。

  “我本以为你不会用活的小东西,”他僵硬地说,但是他无法掩饰眼里的笑意,而她抓着桌子角笑弯了腰。

  “唉呀,天哪。上帝,西弗勒斯,你真该看看你眼里那副神气,当……”她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简直无法再多说一个字。最后,过了好久,她终于又能站直身子。“我们毁了魔药,”她很严肃的说,但是笑容依然挂在她唇边。

  “对不起,”斯内普一脸假笑。“我确信是你毁了那魔药。”

  “什么?我假设是我朝自己脸上扔了一只甲虫眼睛?”她回嘴。

  “它掉了,”他说。“我声明对这烂摊子我不负任何责任。虽然我敢说圣芒戈已经不怎么需要滋补药水了。”

  “你做的事儿简直令人发指,你知道。那些可怜的人需要喝药。”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圣芒戈要魔药,而我只需供应魔药。”

  “我不认为除了你干的事以外这儿还有什么别的事,”她说道,但是语气里没有一丝责备,然后她握住他的手,拉他走上楼去喝茶。当他们一起走进厨房,他允许自己期望她正回到他身边,他给予她的东西也许能起点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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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月的一个清晨,那天他们应该开始制作记忆药水,而他们并肩在起居室的沙发上。往日这个钟点他们已经开始熬煮魔药了。但是那天是星期六,他们有什么原因一定要每天都持续做一样的事呢?他不知道。出于某些原因,他觉得在周末吃过早餐后,流连于起居室并非不可接受。他们总是在晚饭后消磨更多的时间。

  他把脚架在咖啡桌上,茶杯放在沙发扶手上,悠闲地盯着他手中的书,但是并没有真正阅读。他就是愿意挨着她坐着,听她翻动预言家日报的沙沙声,谢天谢地他们俩总算不在那上面出现了。赫敏说服他允许了快递送货上门服务,就算有人以坚韧的毅力辨认哪些猫头鹰在为他们邮递货物,并跟踪它们追到曼彻斯特,他们也无法找到这栋房子的具体位置。而且出于某种原因,这样能使她快乐,所以他默许了。现在她纠缠他,想让他答应重新连结飞路网,尽管他感觉那完全是另一回事,但是她坚持声称让他们的猫头鹰带着越来越大的变形戒指飞到圣芒戈是很危险的。

  “如果变形戒指在空中恢复原样了呢?”她每次都这么说。“巴尼会被害死的!”

  他翻着白眼。为什么他会同意她给那只可笑的鸟起名叫巴尼呢?他永远都想不明白。他能琢磨出的连结飞路网的唯一好处,就是她不用再亲自去药材商那里取回必须的材料。圣芒戈同意继续提供他要求的大量材料使他觉得颇有些乐趣,然而他不喜欢让赫敏每天出门去领材料。

  “你现在干嘛那样翻白眼?”她笑问,“今天从睁眼到现在我还没干什么激怒你的事儿呢。”

  “啊,但是今天才刚开始而已嘛。”他把头靠在沙发上,然后转头看着她。

  她拿脚蹬他。“那个……”她说,“我想过了。我们今天逃学吧。我们……我不知道。我们去丽痕书店吧。”

  他略微僵硬。“赫敏,房子里到处都是书,而且我们两个人现在都没有薪水。”“我们不用买任何东西。我们可以只是看一看。或者我们可以只去公园——麻瓜公园,西弗勒斯,不是魔法公园——我们可以只去走一圈,离开这栋房子一会儿。”

  “现在是十一月,如果你没留意的话。外面很冷。”

  “好吧,那么,我们可以去格里莫广场。那里还有安全禁制。哈利会很高兴见到你的,人们都会高兴见到你,西弗勒斯。我们可以给米勒娃派只猫头鹰,她会请……”

  “赫敏,”他说道,声音里冒出了一点警告的苗头。

  她凝视他了很久,然后站起来把她的杯子送回厨房。“我就是那么想想,”她边说边转身走上楼梯。

  他叹了口气。他知道她想要什么,他知道她渴望恢复正常生活,而他不知道要怎么告诉她现在的生活正是他一生中唯一感觉正常的时刻。不是每分每秒都如此。就只是身在此处,有些时候,有些日子里,当他们开始一起轻松的工作,当黄昏的余晖柔软的沉入起居室,壁炉里的火焰舞蹈着,而她笑着……有时他会忘记外面的人们用哪种眼神看他,忘记被锁在椅子上承受几百人的目光是一种怎样的感觉。这里,在这房子里,他看到了幸福渐渐的萌芽,而他害怕碰触到任何事的边界,害怕他会打破这种还不稳固的平衡,然后发现一切都毁了。

  但比那些更扰人的是将要来临的一月。在漫长的寂静的恐怖的八月里,他对自己起誓,他每天都会努力工作,他不会被任何事干扰。他暗自向她承诺,他会尽一切可能尽早完成900小时的义务劳动。他不能把她被夺走的一切都还给她,但是他能给她他可以给予的一切,而这就意味着他不得不去工作。

  他把书放在咖啡桌上,走回地下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