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周在鲜有阳光穿透的迷雾沉沉的过去了。赫敏觉得自己像用时间转换器度过的三年级那样筋疲力尽,或许更甚。她不是在上课,就是和哈利在一起,竭力避免他去盯马尔福的梢;不是和哈利在一起,就是在图书馆,搜寻着魂器的信息。

  哈利在一次上完邓布利多的课后就交给她这个任务。老巫师好像希望哈利从斯拉格霍恩教授那里获得一段记忆……一段关于魂器的记忆。不管他们怎样套话,斯拉格霍恩教授总不愿承认他知道一星半点,让赫敏觉得这多少和黑魔法有些牵扯。所以她总是坐在禁书区,翻遍了《最邪恶魔法》一书却无大帮助。她现在唯一确认的是魂器是“一种最邪恶的魔法发明”,这点成果一点也不能让她释下半点焦虑。她似乎觉得邓布利多无异于花衣魔笛手,正在把哈利引向那条九月份时已经把她自己也引上去的道路,一条布满着他无可避免要让他们见识到的黑暗预兆和乱石荆棘的道路,他不再向他们脑中填充崇高的理想或振奋的精神。他在给哈利灌输意志和力量,可是为什么?他甚至没有说明他们将面对什么困境。就这样,她搜寻着。

  哈利自己却似乎对斯内普和马尔福更感兴趣,同时还成功地给罗恩洗脑,和自己统一战线。两人永远不懈地盯着活点地图,搜寻马尔福的小黑点。它总是会失踪。赫敏对它的偶尔缺失也挂怀在心,但她不会像哈利罗恩那样极度焦虑去跟踪他的行踪,她心里坚定地想着把这事交给斯内普。

  生活里最明亮的时刻,也是她觉得自己最清醒的时刻,是她和斯内普共度的时光,虽然她并不能常常见到他,也几乎从不是独处。自从那一夜她去提醒他有关于哈利要阻止马尔福的决心后,他们之间的一些东西变了,虽然她已经拒绝了他的关爱,她却知道她阻止不了他的感觉,正如同她止不住自己的心一样。每当在走廊里碰见他,她的心总是在胸口剧烈而痛苦地跳跃,她总是低下头躲避他的目光。他依旧在黑魔法防御课上尖刻地攻击她,然而在她看来,这变本加厉的尖酸刻薄恰恰是他的感觉正在发生改变的明证。

  赫敏很害怕去上新学期的第一堂防御课。在他房里,他先是愤怒的质问,又显露出脆弱的神色,那样叫她的名字,让她完全手足无措,斯内普是如此搅乱了她的心绪。她强鼓起勇气,在其他学生之前就进入教室,坐到平常的座位上。她绝不显出慌张,也不假装埋头看书,只是冷静地默默坐在座位上,等着上课。

  那天的授课内容是隐藏咒语,于此她自然已经纯熟于心。当别的学生正为隐去身体而忙乱的时候,她已经悄然隐身并悄悄地徘徊在葛莱芬多旁,暗递提示。

  正当她蹑手蹑足在纳威后面帮忙时,斯内普的声音清晰地划破教室。“格兰杰小姐!”

  她突然抬起头,虽然没人看得见。她愧疚地从纳威身边走开。

  斯内普以一种猎食者般赫赫生威的气势大步流星穿过教室,纳威显然被吓坏了,直往后缩。“刚才,你在和谁说话?”

  纳威正喃喃着他没和谁说话,斯内普却早已穿到他身后,大步走向赫敏现在正站立的地方。她见势不妙,飞速移到一条过道上,朝斯莱特林那边跑去,然而他也立刻转身,似乎任何举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隐身还有什么意义,格兰杰小姐,如果你把自己在哪暴露得这么明显?”

  赫敏忍不住笑了笑。他正在用对她的感觉来跟踪她的移动,还想拿她来以儆效尤,却用一种事实上只有他们两个人才可能互相感知的方式。他继续羞辱她,是的,就像以前那样。可是他的确也因此承认了只存乎于他们两个人之间的那种感觉。

  “咒立停!”他将魔杖指向一处看起来空无一物的地方,赫敏突然现身,斯莱特林哄笑起来。

  “如果你粗心暴露出自己的位置,幻身咒还有什么用。”他款款而道,“你必须安静,必须小心。最重要的是,兵不厌诈。这似乎对于格兰芬多来说是个难题,无论他们怎样学习这咒语。”

  赫敏知道他在刺激她,或许希望她能自己上钩,然后为自己赢得个禁闭。他接着把几个学生都隐身了——赫敏,马尔福和纳威就在其中——并命他们找到彼此。没人有觉察隐身物体的天赋,赫敏也一样。满教室只有不停的碰碰撞撞,人被绊倒,或者突然撞上消失学生的声音,赫敏突然回想起邓布利多在一年级的时候曾经对哈利说过的话:事物往往近在眼前却不能察觉。但是,斯内普要找到她却不费吹灰之力,她要找他也一样,屡试不爽。有时她经过他身边,他就轻轻拉住她的袖子,好几次他还用魔杖捅一下,有一次甚至还让她在心跳停止的瞬间一把抓住她的头发。那时她的血液几乎冲上耳根,她极力控制住想抓过他的手,把他拉近自己的冲动。然而他只是接着轻轻推她一下放她走,她又得回头去找被隐身同学的蛛丝马迹:一卷羊皮纸在没有任何东西经过的时候微微动了一下,一张椅子旁没人却发出了被擦到的声音……

  斯内普朝着整个教室施出了咒立停,让几个已经以各种姿势酣睡的学生也现身出来。纳威正站在格兰芬多桌子顶上,看起来尴尬又恐惧,而赫敏正蜷缩在一个角落里,马上跑回罗恩和哈利身边。

  “格兰杰小姐,我认为如果你看不到你的同伴在哪,伪装就很困难了。”斯内普慢条斯理地说,“隆巴顿,从桌子下来。一想到你出了学校保护会遭遇什么后果我就发抖。”

  赫敏伸手去扶从桌子上粗笨地爬下来惹得斯莱特林嘲笑更欢的纳威。

  “适可而止,德拉克。”斯内普让人有些意外地说,“从椅子上翻下来的不是你吗?可笑,我没发现家具也隐身了。”

  赫敏强抑住笑意,而其他格兰芬多可不放过这次机会,哈利看起来尤其得意。

  “麻烦”,斯内普说,“确实很麻烦。你们的考试就在眼前,更重要的是,战争已经隐现。可是你们中的大部分人还是如此大意地轻视自己的性命。”他大步穿过教室,袍子在身后傲然翻滚,赫敏现在是真的笑不出来了。她最害怕发生在他身上的事现在似乎再明显不过。他忽一转身走到教室后面,她没回头看他,想象着他那身袍子正咄咄逼人地飘拂起来。突然,她感到他已经十分贴近她,近得在这样的公告场合显得不合时宜,她正打算回头却被他从后面勒住,魔杖已经抵住她的喉咙。

  “现在你会怎么做,格兰杰小姐?”

  他的左手紧紧地箍住她,把她的左臂压得动弹不得。她拿魔杖的手一定程度上还动得,但是,差点儿上当,她忽然意识到这必然是他故意放的空档。

  “放开她。”哈利刚才那一脸的得意神色全失。他向斯内普走近了一步。

  “别冲动,波特。”

  赫敏看见哈利满脸愤怒。不管斯内普在向他暗示着什么,哈利把这阵势当真了。他的表情看起来就好像是她真的被一个食死徒劫持了一样。两种情绪一时间齐冲上心头:一方面激起对哈利的爱,只要他看到自己受到威胁,无论是怎样的劲敌,一定会拼命搏斗。不管他们正踏上怎样的征途,和他在一起,她会安全;另一方面却对他止不住的生气,他完全意识不到斯内普正在教他什么。现在,很安全,他可以有机会想一想如果他们之中的一个真被抓住了该怎么办。斯内普在训练他,正如寒假里训练她一样。为什么他总是被一袭慑人的黑袍和几句嘲讽蒙了双眼呢?

  就在哈利举起魔杖时,赫敏悄悄转动了右臂,调整好了握魔杖的姿势。

  “放开她。”他又吼了一句。

  “再向前一步,我就对她下手。”

  “你敢!”

  “我不敢?”斯内普把魔杖更深地抵上她的脖子。

  “除你——”

  “哈利,不可以!‘除你武器’也会缴走我的魔杖的。”

  “速速——”

  “用无声咒,哈利,否则就什么都别说。他会在你说出咒语前就杀了我的!”

  “安静,格兰杰小姐。”

  她将魔杖朝上,想着,速速石化!当斯内普的怀抱僵住时,她知道自己已经击中目标。她从他的紧箍中钻出来,想着是否要把他的魔杖取下。这不过是练习,如果她当着全班的面缴下他的魔杖,他会怒火冲天的……可是如果这是真的,难道不正该如此吗?她从他手里小心拿下他的魔杖,接着解除了石化。

  斯内普眨了眨眼,似乎在想着此情此景如何应对。然后,平静地,平静得吓人,他说,“我的魔杖,如不介意。”,绝无宽恕之意地伸出掌心。她把他的魔杖放到他手里,感觉简直要窒息了。她静等着学院分数被扣光,外加逃不掉的禁闭。

  “在你向你的……朋友大吼大叫着指示的时候,我足够杀你三次了。”

  她强咽了口气。他当然是对的,不过这样才能更好的训练哈利。她只希冀着哈利能学到些东西。她瞟了一眼哈利,却发现他还在愤怒地颤抖。

  “哈利”,她叫着,可是他已经走向斯内普,魔杖高举。“哈利,住手!”

  “你怎么敢?”他狂吼着,“这是黑魔法防御课,如果你不知道的话!你没有权利——”

  “哈利!”

  “不,让他说下去。波特,我没有权利……怎样?”

  “碰她!”哈利尖叫起来,赫敏一听就打了个寒战,想象着这句话进入斯内普耳里他有何反应。

  然而,斯内普,似乎不以为然。“哦,我向你保证,我拥有一切权利。”他低语,“葛莱芬多扣五十分,因为你的冲动,波特。我也希望当你面对你真正的敌人时,能想出个更好的点子。”

  幸运地是,下课了。赫敏竭力把哈利拖离地下室。

  “恶心的油腻腻的大混蛋!”哈利在他们爬上巨大大理石楼梯时怒气冲天。

  “你还好吗,赫敏?”罗恩问。

  “我很好”,她很快回答,“他没有伤害我,他在上课。”

  “你把那叫上课?他在胁迫你!我要去告诉邓布利多。他不能不管——”

  “我怎么想的并不重要是吗?你要去告诉说我遭到斯内普胁迫?我对他今天的行为很感激,你们也应该。”

  “感激?”罗恩说,“你精神还正常吗?我们为什么要感激?”

  “因为他给了我们一个机会去想象如果我们其中之一被抓住了,我们能做些什么。因为他向我演示了如何冷静思考、如何转移对方注意力,就算是在我很害怕的时候。我为什么要感激?”她小跑几步上前,两个男孩不得不加快脚步跟上她。

  “是倒是,可是如果他提前说,那我们也许——”罗恩说。

  “你能想象卢修斯马尔福或是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会花时间提前警告你?韦斯莱先生,注意了,因为我就要对你的小伙伴下手了。你要怎么做呢?”

  “你听起来真像他。”哈利语气里带着厌恶。

  这两个笨蛋真该滚远些。她早就不会把与斯内普作比较当做一种侮辱。

  “很好!我很高兴你这么想,因为他是这里唯一一个真正关心我们性命的人。节制!”她朝胖夫人怒吼,后者显然被她的声音吓了一跳。

  “赫敏,你看。”哈利开口说。

  “不,你看,你可以尽情地厌恶他,哈利。你可以咒骂他,你也可以认定他是个叛徒,去想任何让你自己从真正的敌人那里分散注意力的事吧。但是我会听他的,我会向他学习。让我们走着瞧到底谁会收回今天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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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和哈利、罗恩的关系在接下来的几周内再度降到冰点。他们依然一起去吃饭,上课时坐在一起,赫敏依旧夜以继日地搜罗着魂器的一切信息,但是他们之间似乎划上了一道分界线,虽然谁也没有提起,但是他们都知道她站在与剩下两人对立的那边。

  罗恩生日的早晨在沉闷而冷淡到来,赫敏在床上辗转反侧,毫无睡意。那天是个星期六,她一直挑灯夜战到凌晨三点,在禁书区翻查着魂器的踪迹。哈利毫不意外地再次失败于从斯拉格霍恩那里获得那段记忆,很多时候,赫敏觉得那是因为他居然蠢到屡次采用罗恩的提议,她不是只有一点儿愠怒,因为他的无能意味着她不得不熬更多的不眠之夜。当然,他们在早餐时没有她,起码还不至于死掉。她会在午餐时把礼物送给罗恩。

  她让自己更深地陷到软绵绵的床里,恋恋不舍地起床时,脑海中纠缠着未待消散的梦境。梦里,她和斯内普练习决斗,就在她举起魔杖要施咒时,他一把将自己揽入怀里,然后……

  她的戒指开始发热。见鬼。她把戒指褪下,睡眼朦胧地往里看。

  医院。

  赫敏几乎从床上飞跳起来,抓过昨天的牛仔裤伸腿进去,将鞋猛套上双脚。哦,别啊。哦,求你了,老天,不可以。她飞跑下楼梯时披上她的外袍,急速穿过公共休息室,纵身跳入肖像洞,却发现自己重重地撞上了一袭熟悉的黑马甲。

  斯内普双手扶她站好,“格兰杰小姐”,他说,“你看起来像疯了。”

  “什么?我以为——”她控制了一下自己,“你什么意思,医院?”她歇斯底里。

  “韦斯莱”,他简短回答,“中毒了。我也意识到那字眼可能会引起你的误会,所以我来——”

  “出了什么事?他还好吗?”“我不知道细节,但是现在他状况稳定。波特似乎学到了一些我教给他的东西,让韦斯莱吞下了颗胃石。庞弗雷夫人正在照看他。我想你会想知道这件事。”

  “是的,当然。谢谢。”

  她急冲向医院,斯内普跟在她身旁。“先生,您是否觉得您最好——”

  他眼神有些怪异,“确实。很抱歉吓到你。”

  “没有,不需要道歉。我很感激。”

  他没说什么,一个大转身步向另一个走廊。哦,真是不幸。她并不是那个意思……但是也无所谓了。她不能在罗恩中毒的状况下还浪费时间去追斯内普。她的脑子现在飞速运转着:他在哪中的毒?她不自觉地想到德拉克……如果斯内普是对的,德拉克和凯特贝尔受害有关……她立刻斩断思绪。双盲。但是罗恩正身处危险,他一定不希望她不——

  赫敏冲进医院,发现韦斯莱一家和哈利正围绕在罗恩的床边。/

  “发生了什么?我一听说就赶来了!”话刚出口,她就意识到她不能告诉任何人她从哪听来的消息,然而幸运的是,没人问她。

  她在哈利旁边坐下,专心听他讲起来龙去脉,他的故事,从巧克力坩埚开始(我警告你!她会忍不住打断的),然后带着罗恩去斯拉格霍恩的办公室。她之前一直对混血王子的解毒剂配方嗤之以鼻,但是她突然自愧地意识到如果没有那本见鬼的魔药课本,哈利可能永远都不知道怎么救罗恩一命。她不禁向王子深深道谢,不管他是谁。

  “但是他会好吗?”赫敏在哈利结束后问。

  “斯拉格霍恩教授和庞弗雷夫人是这样认为的”,哈利说,“但是他不得不待在这一个星期左右……静养恢复……”

  赫敏再也忍不住泪水。她的心依然跳得很快。她是怎样变得和朋友如此疏远的?回想起来,她能看到这些事故是怎样一件件接踵而来的——罗米尔达和那些黑巧克力,施咒的项链,罗恩的生日,混血王子的书——所有的一切都给她还在睡意阑珊却愧疚万分的脑子加上一种莫名的恐惧感。她怎么没有早一点发现?如果她能按时起床和他们一起去用早餐还会发生这样的事吗?为什么近来很少为他们担心了?她甚至对他们跟踪马尔福的愚蠢行为也不闻不问!最糟糕的事却是,她几乎不敢承认,当她以为是斯内普在医院时感到的揪心要剧烈得多。她可真无情!她最好的朋友失去知觉躺在这里,她却为她刚才在大厅里无意对斯内普的冒犯而心烦意乱。她到底怎么了?

  哈利笨拙地将一只手臂放在她的肩头,显然以为她是被对罗恩的担心击垮了。她抽泣得更加厉害,恨自己的背信弃义和愚蠢的心思。她一直都是最理智的那个。她从不异想天开;她从不会像罗恩和哈利一样轻率鲁莽;她相信逻辑、推理和研究。她懂得轻重缓急。而现在,她的理智似乎被一个尖酸刻薄又愤世嫉俗的年长大她两倍年纪而且一半时间在惹怒她,另一半时间却肯定她的男人搅得一团乱麻。一次又一次地,在如此混乱的状况下,无论她的年纪,她的心绪,她的性情——不管是什么,他很在乎她。

  金妮也围到床边,把胳膊放在赫敏的另一个肩头上。此时此刻怎么可能会如此激烈地怨恨自己又如此荒诞地欣慰呢?她任凭自己沉浸在朋友的怀抱中,为心中的所有块垒放心一哭。这里的每个人,她爱着的每个人,用韦斯莱夫人的话说,都身处极大的危险。罗恩的中毒不过是他们要面对的恐惧的开端。她知道,不久之后,她,罗恩,哈利会离开霍格沃茨,甚至没有医院的照料。也许下次他们之一再受伤,只有她来照看他们的伤口。这已经足够以恐惧和不自信将任何人逼疯。但是,她从哈利和金妮的拥抱中得到了安慰,甚至在想到那个一直在教她生存的男人时,她尤感安慰。如果他们活下去了,他们必须感谢斯内普。可是谁来管他的死活?谁去照料他的伤口?谁在他的床边忧愁?一旦他回到食死徒中去,谁还知道甚至关心他的安危?

  “他会没事的,赫敏”,哈利小声说。

  她最后一声抽泣,究竟站起来并挺直身子。“但愿如此。”她知道自己现在想的不是罗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