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包拯和方旭都走了,就之上下他和皇上,余火莲居然有点紧张,方才谈判时候的凌厉劲完全不见了,此时的他才显出几分二十岁的少年应有的摸样。

  “陪朕到处走走吧。”皇上说。

  “是。”余火莲低头应道。

  皇上当先沿着水榭小廊慢慢的走,余火莲在右侧稍落半步,“跟朕说说你这二十年来的生活吧。”皇上说。

  “草民……没什么可说的。”余火莲回道,“草民每日除了读书就是习武,再后来帮展颢处理无间道事务,没有什么趣事可说。”

  皇上停了步,回头看着余火莲,“现在只有你我,我不是皇上,你也不要以草民自称。”

  “火莲……”余火莲试探着换了一种自称,皇上却还是摇头。

  “孩……孩儿……”余火莲小心翼翼的吐出这两个字。

  皇上终于笑了起来,转过身去继续漫步,“爹不是想听趣事,是想听听你这二十年来不在爹身边,是如何过日子的。”

  一个“爹”字,让余火莲脚下几乎迈不动步,直到皇上走出两丈多才回过神来重新追了上去,“孩儿自有记忆开始,就是每日丑时习武……”余火莲慢慢的讲述着他这二十年的生活,许多事都枯燥至极,皇上却都听得十分认真,两人一路从后苑御花园来到禁苑大门,余火莲在大门前停了步,这里是大内后宫,除了皇帝其他男人都要止步的。

  皇上笑了笑,“怎么,不想见见你的母亲吗?”

  “母亲?”余火莲一愣,原来他是带他来见母亲!余火莲自幼是由展颢独立带大,早已习惯了只有父亲没有母亲的日子,乍闻“母亲”两字,一时竟惊喜的不知所措。

  “怎么,真不想见?那就算了。”皇上转身作势欲走,可还不等他迈出一步,余火莲已经闪身拦在他身前急切道,“想!想!想见!”

  皇上失笑摇摇头,“走吧。”说完迈步走进禁宫大门,余火莲随后也追了进去,两旁宫廷侍卫纷纷跪地叩首,他们虽不认得余火莲,但既然是皇上带来,也就不必盘查了。进了禁苑大门就是福宁殿,福宁殿又分前中后三院,余火莲的母亲就住在后院。皇上来的突然,也没有太监内侍提前通知,后宫里一片慌乱,从前院往后院去的一路问询出迎的妃嫔美人有四个,年纪都在三四十岁上下,余火莲仔细端详着每个人的脸,想要找出与自己相似的那一个来,只是她们虽各有风韵,却都与他并不相向。

  跪地迎驾的妃嫔宫女也都在偷偷打量余火莲,这后宫里从来不进男人,这人却是谁呢?皇上竟将他带到这来,又不似太监……

  “都起来吧。”皇上扫了一眼这几位妃嫔,疑惑道,“俞充仪呢?”

  静默半晌,才有一个宫娥上前一步回道,“回陛下,俞充仪近日身子不好,刚刚才睡下,奴婢这就去叫俞充仪前来迎驾。”

  皇上挥挥手,“怎么病了?不必叫了,朕去看她。”说罢便迈步往后院而去,他近日来忙于国事,已几个月未踏入后宫了,自然不知。余火莲猜想,那位俞充仪很可能便是自己母亲,如今听说病了也连忙跟着进了后院,前中两院的妃嫔宫娥都面带惊异的看着余火莲肆无忌惮的跟进了后院。

  后院一早就得到了消息,宫娥内侍已经在院子里跪了一地,“起来吧。”皇上没有停步,直接进了屋,俞充仪已经被人叫醒,衣服已经穿戴妥帖,只是头发却还散着,脸上也带三分病容,未施粉黛,见皇上进来连忙跪下迎驾,皇上走过去将她轻轻扶起来,“怎么病了也不叫朕知道?”

  俞充仪往日并非十分得宠,否则也不会至今还只是个充仪了,如今得皇上如此温言软语一时真是有些受宠若惊,“陛下忙于国事,妾身不过偶感风寒,怎好烦扰陛下。”皇上扶她坐在榻上,余火莲自进了门就一直盯着俞充仪看,虽然这个女人与他在相貌上也无多少相似,但不知为何,余火莲就是觉得亲切,母亲大约就是这种感觉的吧。

  俞充仪也早已注意到余火莲,于是问皇上,“陛下,这位是?”

  皇上微微一笑,“这孩子名叫赵昉。”

  俞充仪听见赵昉两字浑身一颤,腾的站了起来,半张开嘴话却卡在喉咙里,只紧紧盯着余火莲看,“陛下……说他是、是……”俞充仪不敢置信的几步上前伸手就去摸余火莲背后,皇上挥了挥手,一旁伺候的宫娥太监全部退了出去。俞充仪的手摸到余火莲背后的凸起,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颤抖着手去摸余火莲的脸,“你是……是……”俞充仪已经泣不成声,本就病着,这一激动,手还不等碰到余火莲的脸,整个人晃了晃就向后倒了下去,余火莲连忙伸手将人扶住,“娘!”

  “快传御医!”皇上想了想又加了句,“传葛御医!”

  余火莲一着急,将俞充仪打横抱起,而后轻轻放在了榻上,这时俞充仪也已经缓了过来,“昉儿……”她紧紧抓住余火莲的手,似乎生怕他会消失了一样,“你真是我的昉儿?”她的孩子已经失踪二十年,宫中派出无数人去找,却都杳无音信,此生她本已不再指望能有母子重逢的一日,谁想上天竟如此垂怜。

  “是……我是……”余火莲跪在榻前,也是泪眼朦胧,皇上笑着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看着他们母子团聚才感觉他的儿子是真的回来了,这是他的儿子,而不是展颢的,也不是无间道的少主。

  葛御医急匆匆赶到的时候,俞充仪已经稳定了下来,葛御医还来不及参见皇上就被余火莲一把抓住,几乎是揪了过去,“你快给她看看!”

  “哎哎!”葛御医被扯的一个趔趄,“余状元别急,别急啊!”可余火莲这急脾气哪里容得他慢条斯理,反手又在他背上推了一把,纵然眼角还挂着残泪,可此时已是凶相毕露,葛御医一把老骨头直接就趴在了榻上。

  “火莲!”见余火莲着实过分了,皇上终于拉下脸来喝止,余火莲这才收了手,葛御医擦了把汗,深感皇恩浩荡,他算是捡回了条小命。

  “昉儿,圣上面前不得放肆。”俞充仪却是担心余火莲如此粗暴行为会惹怒皇上,偷眼看了看皇上脸色,似乎没有怪罪之意,这才稍稍放心。葛御医为俞充仪把脉,余火莲在旁边着急连连的问,“如何?她身体如何了?”

  “哦,”葛御医站了起来走到外间桌前坐下,“充仪娘娘不过是惹了风寒,不打紧,”边说边提笔写下药方,“我开个方子……”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余火莲打断,“只是风寒?她刚刚还晕倒,你看清楚没有?”

  葛御医虽然不知道余火莲的真实身份,但却清楚他是皇上面前不折不扣的大红人,所以也不敢得罪,耐心的回答道,“娘娘只是太过激动,一时气血阻滞,不必吃药,只要多用些安神顺气的膳食,再安心静养几日就无碍了。”说话间葛御医已经将方子写好,共两张,一张是药方,还有一张是适宜进补的食材,一并递给了余火莲。

  作者有话要说:

  【小贴士】

  1、 宋仁宗长子赵昉,景祐四年出生,早夭,追封为褒王,二十二年后又加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封魏王,送英宗即位追封周王。

  2、 赵昉生母不详,有传为俞德妃。

  3、 俞德妃:俞氏是仁宗少年时的姬妾,景祐四年生长子赵昉,景佑五年封才人,九月再进美人,皇佑二年进充仪,嘉佑八年进昭仪,宋英宗追赠她为贤妃,神宗元丰三年有追赠德妃。(根据赵昉的出生年份推算,余火莲二十岁的时候应该是嘉佑二年,她皇佑二年进充仪,宋时充仪为九嫔第七位,她在充仪的位置上足足十三年,嘉佑八年她忽然一跃成为了九嫔之首的昭仪,且后来的英宗、神宗又对她两度追封,这其中的缘由,大家可以脑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