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便看到撑伞为他挡去倾盆大雨的南星,她身上还穿着刚才从医院回来时那件淡香芋色羊绒针织裙,连外套都没来得及穿,看得出是匆匆忙忙从楼上赶下来的。

  “你全身都淋湿了,先去我家换下来吧。”南星抓着张起灵的手腕就往楼里面走。

  张起灵看了看她抓住自己手腕的手,就这样任由她带着往他熟悉的那扇门前走过去。

  进家门后,南星不着痕迹地收回了自己的手,指了指一头的浴室,道:“你先进去洗澡,换下来的衣服放在外面更衣室就好。等会儿我把浴袍找出来,也帮你挂在更衣室,你出来可以直接换上。”

  “嗯。”张起灵点了点头,便进了浴室。

  等他洗完澡出来,就看到南星手里拿着已经叠好的他刚刚换下来的衣服,正准备打开他以前住过的那间房门。

  南星看到他出来,将手从门把手上收回,道:“你的贴身衣物,我已经洗好烘干了。外套和毛衣我送到干洗店了,最快也要明天才能拿。所以…”

  南星说着顿了顿,抬手捋了一下耳旁的发丝,继续道:“可能需要你今晚先在我家将就一晚上了。”

  “好。”张起灵说着走到南星面前,接过她手里的衣服,打开房门就直接进去了。

  南星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干脆,毫无犹豫。并且她都还没说这间是给他准备的房间,他就熟门熟路地进去了,就像在自己家一样自然。

  南星有些错愕地看着他将衣服放好,而后回头看向还呆站在门口的她,问道:“还有什么事情吗?”

  “没有了。”南星从瞬间的恍惚中回过神,“你先歇一歇,晚饭的时候我叫你。”

  两人中途没有更多的交流,似乎都各怀心事。

  直到吃完晚饭,南星洗完澡出来,看到坐在窗边天鹅椅看书的张起灵,她的脑中竟然生出恍惚的画面来,画面中那个男人的身影,与落地灯下张起灵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她缓步走到他身前,脑海中的画面竟越来越清晰,她张了张口,一个陌生的称呼似乎要脱口而出。心跳控制不住地加速,仿佛寻找多年的答案此刻就在眼前。

  张起灵合起了手中的书,亦抬眼望向南星,两人目光相触时,仿佛触电了一般,互相之间,都没有闪避,而是直视着对方的眼睛。

  “我们以前......见过吗?”这一眼,让南星终于问出了这个从见到他开始就萦绕在心头的问题。

  “你是想起什么了吗?”张起灵起身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影将南星完全笼罩。

  他幽深的眼眸与她对视,似乎在她的眼神中寻找着什么。

  南星定定的看着他,胸腔里翻滚着难以言喻的激动情绪,他刚刚的回答已经给出了明确的答案——他们以前果然是认识的,并且他知道她失去了记忆,他在等她想起来。

  “你……方便跟我来一趟书房吗?”沉默半晌后,南星终于开口道。

  张起灵凝望着她,点了点头。

  跟她来到书房,书房的顶灯一打开,展现在张起灵眼前的,是满屋子的油画,墙上挂着的,桌上铺着的,还有书房里后来搭起来的绳索上挂着的一排一排的,满目大大小小的油画,画的都是他。

  “我也觉得很奇怪,我明明连你叫什么都不知道。可是我却从一年前开始的每一个晚上,都会梦见你,每天梦见的场景都不一样。所以,我在每天早上起床后,都会把前一天所梦见的画下来。”南星在书房的一排排油画里穿行,而后停了下来,转身望入张起灵的眼睛,声音有些沙哑,道:“你能告诉我,画里的这些事情,都是真实的吗?”

  张起灵的目光从一幅一幅的油画上扫过,所有记录的,都是她视角里的他,而这些场景,无一例外都是过去这十五年来,两人一起经历过的点点滴滴。

  “南星,这些画面,都是你的记忆。”他在她面前站定,低头凝视着她,幽深的眼眸中有着幽幽星芒。

  一层雾气蒙上了她清亮的眸子,她的睫毛微颤,眼中的雾气须臾便凝成了泪珠从眼角滑落。

  张起灵抬手将她脸颊的泪轻轻拂去,又将她鬓边散乱的头发细细抿到耳后。他那双一贯冷冽的眼眸,如今却格外温柔明透,那里面,盛着一泓无人知道的湖水,当他呈现给她时,便能将她全部包容,世间的风雨永远无法侵袭。

  她的心头一酸,不由自主的双手环住了他,他的身体犹自一震,更加紧地搂住了她。

  她的脑海中卷起了风暴,梦中那些零星的画面越来越清晰,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大脑,填满了所有的空白。

  十五年的时光,有陪伴,有等待,有寻找。从西沙海域初见,她其实就已经感觉到他对于她的生命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只是那时的她一心想着寻找母亲的下落,还无暇去对这种感觉做更多关注和思考。

  后来一次又一次的生死与共,一次又一次被他从死亡边缘救回来,两人的生命轨迹也终于纠缠在一起。

  虽然他话不多,但她也在这样的相处中,开始越来越清楚他的行事风格和习惯。在这样的潜移默化中,她开始对他越来越在意,越来越依赖。

  当他身陷险境的时候,她感觉整个世界似乎都要崩塌。在劫后余生再次见到他时,她才感觉自己的三魂七魄重新归位。

  所有的这些,都仿佛昨天刚发生一样记忆犹新。

  而这个她就算失忆,也会情不自禁再次爱上他的男人,此刻就在自己面前。

  “Hey, dreamboat,”南星仰起头,凑到张起灵耳边轻语,“你是天生有魔力吗?我已经是第三次愛上你了。”

  她的呼吸一点一点轻洒在他的耳畔,睫毛轻颤拂过他的脸颊,他只觉心里似被什么柔软的东西撞了一下。

  “你…… ”张起灵微微松开了环住南星的双臂,望着她的双眸,那里面盛满了欠违的缱绻情意。

  “我都记起来了。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南星说着将双臂勾住他的脖子,踮脚朝他凑得更近了些,“这一年里,你有没有很想我?"

  “嗯。"明知故问。

  张起灵将南星重新揽入怀里,低下头,尖尖的下巴轻轻地抵着她的肩膀,有力的双臂紧紧地锁在她的腰间,柔声道:“跟我回家。"

  “好。什之时候出发?”

  “两个星期后。你刚出院,需要静养。”他的嗓音低沉温和,听得她耳朵不自觉发烫。

  “我这是腹腔镜手术,创口也就一厘米....."她喃喃道。

  他闻言直起身,下巴从她肩膀上移开,握住她的肩膀,直视着她的眼眸,阴郁的黑瞳如黑洞深不见底。

  “好了,我听你的,再多养两个星期。”在这样的眼神攻势下,她向来只有投降撒娇的份。

  两人从书房出来,已经晚上10点。

  “早点睡。”张起灵抚了抚南星的头发,就进了自己房间,完全没有让她一起的意思。

  久别重逢不是应该你侬我侬好好温存一番吗?这个男人居然撇开一脸期待的她和她分房睡?

  南星按捺住破门而入的冲动,回到自己的房间,一头闷进被子里。

  也不知道翻来覆去了多久,她终于还是从床上爬了起来,来到张起灵的房门前。

  正想敲门,看到他的房门竟留着一条缝隙,于是轻轻的推门进去。

  张起灵听见声音,抬手打开了床头的灯。

  他声音暗哑的问她,“怎么了?”

  她低低的说:“外面雨又开始下了,电闪雷鸣的,我害怕……”

  一听就是借口,可即便这样,他还是伸出手臂,“来,过来。”

  南星内心激动得似万马奔腾,表面上却乖巧的像一只小猫,爬上他的床,睡进了他的臂弯。

  他关掉床头灯,而后怀抱着她,下巴抵在她的头顶,轻声道:“睡吧。”

  她轻轻从他怀间抬起头,外面的月光洒进来,笼罩在他的脸上,在他如雕塑般深邃完美的脸庞上留下光影,令他整个人看起来如同睡着了的大天使。

  她抬手轻轻拨弄着他的睫毛,那纤长浓密的睫毛,有着自然卷翘的弧度,令她爱不释手。

  她痴痴地笑了开来,下一秒,手腕就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

  睫毛如同羽翼般动了动,而后他睁开了眼,一双深瞳掩在睫毛打下的阴影里,倒映出她白皙的小脸。

  这个意思,是她再不老实睡觉,就要被赶回自己房间去了。

  南星郁闷地阖上双眼,没有再乱动。

  他的双臂再次将她环住,并揉了揉她的头发,示意她安心入睡。

  张起灵说静养,就真的是让她静养。两个星期一晃而过,转眼就到了该回雨村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