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星端坐桌前,因为盘上了头发,于是便开始不紧不慢的小酌,围观这大型相亲大会。

  看了几对后,她也看明白了,男子要是看中了哪位女子,便会邀请其跳舞,并在她的手心划一下,意为“暗送秋波”。女孩子要是看中了哪个男子,便会将手里准备好的灯笼赠予男子,意为“情有独钟”。

  如果多个男子看中了同一个女子,这几位男子就到一旁比试烧瓦塔;如果多个女子看中了同一个男子,那么这几名女子就要斗灯,所谓斗灯,就是在斗舞的过程中想方设法将对方的灯笼熄灭。

  南星看得正高兴,只见一粉色衣衫的女子捧着灯笼朝张起灵的方向缓缓走了过去。她走到张起灵面前时,似乎还有些不自信,迟迟未将灯笼送出。

  南星脸上的神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周围的人们一看便明白了什么意思,于是就开始起哄,鼓励女孩子上前。

  女子鼓了鼓勇气,将灯笼送到了张起灵面前。

  而张起灵却根本连头都没有抬,似乎站在他面前的是空气。

  女子等了良久,也不见张起灵有什么反应,一双大大的眼睛里瞬间噙满了泪水。

  这时,又有一个红色衣衫女子将灯笼送到了张起灵面前,紧接着,第三个,第四个……

  “这些人出门有没有照镜子?!就这水平也敢到我们族长面前造次!”南星一拍桌子站起来就要去把围在张起灵身边的莺莺燕燕赶走。

  “你忘了你现在是有夫之妇了?这么过去恐怕不妥吧?”胖子拦住南星,指了指南星的发髻,笑着说道:“你别急呀?人小哥都不急,你急什么?”

  南星往人群的缝隙望过去,刚好撞见了张起灵投向她的目光。

  糟糕!她刚刚气急败坏的模样岂不是全被他看见了?

  南星心虚地坐回了座位,猛灌了几杯酒。也是,连她都看不上的女子,又怎能入得了小哥的法眼?她到底在担心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围在张起灵身边的那群女子已经开始了斗灯,第一个粉色裙衫的女子,已经连续吹灭了好几个人的灯笼了。

  她轻蔑地看着其他还没斗灯的女子,挑衅地向她们勾了勾手指。

  这么狂!姐姐不出马你真当小哥身边没人了吗?!南星将发髻一解,如缎的黑发,像瀑布一般滑落,披散在她消瘦挺拔的背上。

  突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伸出手掌向吴邪和胖子说道:“你们谁有现金,借我点儿。”

  “你想干嘛?”吴邪问道。

  “快点!我去买个灯笼。”南星一脸急切地催道。

  吴邪从钱包里抽出几张。

  “谢了。”南星拿上就往灯会的方向奔了过去。

  “终于见到这小妮子急了一回。”胖子一边喝酒一边笑着对吴邪说道。

  “这该不会是你计划的吧?”吴邪看着胖子这一脸得逞的笑容问道。

  “为了这两个一把年纪了连恋爱都没谈过的张家人,可真是操碎了胖爷我的心呐。”胖子边说便捏了捏自己的腰,“天真,你快帮我揉揉,真是的,操心操的我肾都疼了。”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吴邪说道。

  “天真你个没良心的,你放心,下一个就轮到你了。”胖子道。

  “你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吧。”吴邪说着便自顾自开始吃菜。

  “不过,小哥这一款还真是受欢迎啊,你看这前仆后继的姑娘,加起来都可以踢一场足球联赛了。”胖子看着还在斗灯的那群女子说道,“也只有南星这种纯爷们能收拾的了这宫斗剧一般的场面了。”

  已经过去了将近四十分钟,斗灯仍在继续,因为人数过多,女孩们已经开始小组赛了,场面混乱不堪。

  坐在宴席主位的张起灵却完全没有注意她们,手指轻轻晃动着茶杯,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中。

  面前拂过一阵劲风,带着沁人心脾的佛手柑香,还没看清楚来人的身影,正在斗灯的两个女子就发现手里的灯笼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熄灭,灯笼里飘出的几缕青烟昭示着一切只发生在刚刚短短的一瞬间。

  一道白色的身影挡在了张起灵面前,刚被灭灯的两个女子抬头一看,站在她们面前的是一位异常美丽的女子,白衣如雪,偏偏皮肤也是雪白通透,整个人都好似发着柔光。神色间沉静从容,有一种由内而外的自信。

  “还好,赶上了。”南星回头冲身后的张起灵微笑着晃了晃手里的灯笼。这四十分钟里,她跑遍了整个灯会,用于出售的灯笼全都销售一空了,这是她从店家买的原材料自己现做的,时间仓促,就只做了一个最简单的灯笼,上面她临时勾上去的兰花,墨水都还没完全干透。

  南星扫视一圈其他还在斗灯的女孩们,她离开了四十分钟,人数居然有增无减。

  提着灯笼的女孩们纷纷打量着南星,每个人的眼神中都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

  妇女公敌石锤。

  “这个人看起来不简单,我们要不先合作灭了她的灯笼。”其中一个女孩向其他女孩提议。

  其他女孩踌躇着,虽然这个活动并没有规定不可以以多压少,但这么做始终面上过不去。

  “不就长得虚张声势了点,虚有其表。”开口的是刚才连胜好几个女孩的粉衣女子,她扬唇轻蔑一笑,而后跃上斗舞台。

  台下的欢呼声忽然沸腾起来,粉衣女子朝南星勾了勾手指,挑衅神色。

  南星提灯站在原地,足尖轻踮,轻盈跃至斗舞台中央。

  “绣花枕头。”粉衣女子呲了一声,手中的骨扇一开,踮脚旋转,衣袂翩飞,飞身朝南星的灯笼径直扫过去。

  南星向后一仰,骨扇从她眼前掠过,借着后仰的动作,单手往后一撑,身上的雪色素衫随着她身体的扭转如轻云般迅转,而后以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扫过粉衣女子的灯笼,当她双脚站回地面时,粉衣女子的灯笼已经熄灭。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没有人看清楚发生了什么,全场一片寂静。

  片刻后,场下的欢呼才爆发出来:“好!”

  其他女孩愣在原地,心里没了底气。

  她们互相看了看对方,也顾不得光彩不光彩了,心照不宣全部含怒轻舞着过来想要熄灭南星手里的灯笼。

  群魔乱舞大概就是这么个场景了吧。

  斗灯,斗灯,斗舞中熄灭对方的灯笼,怎么能本末倒置呢?

  南星抬腕低眉,白玉般的指尖婉转流连,柔软身姿宛似流风,飘如飞雪,若仙若灵。雪色素衫随着她轻盈似燕的步伐翩翩而舞,暗香漂浮,似有无数花瓣飘飘洒洒的凌空而下。水眸如烟,顾盼生辉,牵动着所有人的目光。

  所有近前的女孩,都在还未靠近时就已经被南星悄然引了出去,完全没有对她的舞步造成任何影响。

  “接下来,该我了哟。”南星话音刚落,就只见她素手轻轻一扬,手中的灯笼便直直飞上高空,她的身影如同疾风般穿梭在一众女孩之间,灯笼一盏一盏被猝不及防地熄灭。

  须臾之间,南星已经回到了刚刚的位置,她的灯笼也已从空中缓缓落下。

  女孩们面面相觑,根本没明白为什么她们会被团灭。

  这时候,粉衣女子恼羞成怒地将灯笼砸向了南星身后的瓦塔,引起了一个微小的爆炸,塔尖再次掉落。

  不好!南星眼见自己的灯笼要被燃烧的塔尖击中。她踩在一旁用于堆放硫磺的矮桌上,跃了起来,伸手护向灯笼。

  就在她指尖触到灯笼的时候,腰间被一只强而有力的手锁入那人的怀中,他另一只手紧紧圈着她的肩膀,他的力气极大,她全身骨头都被压得生疼。

  她的头被他护在胸前,将她与外面的所有喧嚣和烟火隔离,她的世界里只剩下耳边他的心跳声,和鼻息间他熟悉的清冽气息。

  张起灵抱着南星稳稳地落在一旁,塔尖坠落在两人身后的地上,带起的点点星火飞舞在空中,撒下无数金黄灿烂的光芒。

  南星第一时间看向手中的灯笼,还好,还亮着。

  “为什么不躲?”张起灵的声音带着罕见的关切与愠怒。

  “灯笼不能灭。”南星轻声回答,心湖泛起阵阵涟漪。

  “灯笼比命还重要?”

  “当然重要,这是我……”南星说着说着便没了声音。

  不能说,起码现在还不可以,他只当她是亲人那般,她不应该做这些多余的事情。

  张起灵观察着南星的神情,她秋水潋滟的眼眸始终回避着他,回避着这个话题。

  周围不明就里的人们也终于从刚刚的混乱中回过神来,开始欢呼起哄。

  “回家。”张起灵松开了环抱着南星的手臂,右手顺势接过她手里的灯笼,便往广场外走去。

  南星楞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刚刚那是什么情况?他他他……他接了她的灯笼?!

  直到胖子和吴邪过来拍了拍南星的肩膀,她才从刚才的恍惚中回过神来。

  “小哥跟你说啥了?你脸怎么红成这样?”胖子一脸贱贱的笑,说话间还和吴邪交流了一下眼神。

  “没……没什么,他叫我们该回家了。”南星看了一眼前方张起灵挺拔的背影,而后也抬步往停车场的方向走。

  “今天送到小哥面前的灯笼,数都数不过来了,他连看都没看一眼。唯独拿走了你的,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胖子边走边说道。

  南星张了张口,终究没有回答。

  原本很确定的答案,现在动摇了。

  你知道接受灯笼的意义吗?

  你心里是怎么看我的?

  真的只是把我当亲人吗?

  回去的路上,张起灵和南星两个人都静默地坐在后排,只有前排开车的胖子天南地北地侃着,吴邪偶尔和他互损几句。

  张起灵一路都将灯笼放在膝上,灯笼里的蜡烛早已烧完,但他依旧一只手护着,看着窗外出神。

  转眼车子便已经驶上了回村的盘山公路,穿行在重重叠叠的莲花梯田之间。

  初秋的夜晚,空气中透着丝丝凉意。

  冰盘似的冷月高悬空中,梯田水面上笼起一层薄薄的透明的雾,烟茫茫的水面,碧波如镜,星光月影倒映湖底,似落下了一湖金灿灿的珍珠。

  轻风徐徐吹动,吹皱平静的水面,那粼粼波纹,催动蓝的白的树影山影都微微颤动起来,荷叶被带的嗦嗦作响,像是在诉说某个不为人知的少女心事。

  南星以为张起灵会问她送灯笼斗灯的事情,或者跟她说清楚接受她的灯笼的原因。可他只是像平常那样,洗漱完回房后就没有再出来。

  她有些沮丧地躺在床上,耳朵却始终留意着门口的动静,期待着传来敲门声,打开门后看到他站在门外,电影里都是这么演的。

  可是他没有,生活不是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