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铁嘴哀嚎着顾然是个铁公鸡,然后非常认命地自己买了一张去北平的火车票。

  新月饭店倒是相当气派,然而更气派的是张启山连点三盏天灯。

  齐铁嘴倒是听说过点天灯这个说法,还以为一盏就完了,在一众拍卖者前面露露脸,却没想到张启山连着点了三盏,一个赛一个的贵,齐铁嘴算着三盏灯花的钱,都觉得心里在滴血。

  顾然嫌弃地看了一眼整张脸都皱起来的齐铁嘴:“你这什么表情,又不是花你的钱。”

  “你老实说,这得顶张家多久的收成?”

  顾然想了想,“也就三四个月,不算多。”

  “你们三四个月,这么多钱!”齐铁嘴顿时感受到了贫富的差异。

  顾然理所当然地点头:“你当我这么多斗白下的啊,要不赶明儿带你下个斗,让你见识见识?”

  齐铁嘴一听有明器拿,乐得眼睛都看不见了,连连点头:“那感情好。”

  张启山在一边说风凉话:“让顾然带你下斗,先把夹喇嘛的钱交了。”

  齐铁嘴一听脸就垮下来了:“佛爷,您就专心追嫂子,别计较这么多钱不钱的,多俗气啊,小心嫂子回头嫌弃你。”

  顾然附和点头:“你作为一个即将有家室的人,不配参与我们的对话。”

  虽然顾然是玩笑话,但张启山一瞬间感觉到了一种距离感。

  张启山烧了不知多少真金白银,次日再去找尹家老爷下聘的时候,顺利得很,因现在战争形势瞬息万变,两边便商量着从简,很快便把婚期定了下来。

  顾然倒是没食言,回长沙之后,赶在张启山婚期之前,带齐铁嘴下了个墓。

  齐铁嘴整趟就是个小跟班儿,有顾然在前面扫平障碍,齐铁嘴跟在后面如履平地,进主墓室跟逛自家园子似的。

  这斗油水不算顶多的,但好就好在这是个贵女的墓,里头陪葬的好多环佩宝钗,顾然挑了半天,拿了几件顺眼的,然后对齐铁嘴说:“剩下的你想要可以都拿走。”

  齐铁嘴一下子就看明白了:“你这是给佛爷和尹小姐倒腾新婚贺礼呢?”

  顾然坦然点头:“还有时间,拿出去净一净,我再重新加工一下。”

  齐铁嘴一边往包里装明器,一边说:“你以后有什么打算,还住在张家?”

  顾然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你也不嫌难受?”

  “还行,尹新月人挺有意思的。而且张启山一结婚我就出去自立门户,难免有人闲言碎语,对他俩都不好。”顾然耸了耸肩,“难不成张启山点完三盏天灯之后,还能供不起我一顿饭嘛。”

  齐铁嘴直叹气,顾然多妙个人啊,怎么就喜欢上佛爷这么个不解风情的人了呢。

  虽说是战时一切从简,但张启山结婚仍然是做足了排场,各路宾客都邀请来了,九门更是到齐了。

  古时候兴个一拜天地二拜高堂,虽然现在不兴跪礼了,但总得敬一敬双方长辈。张启山这边家里长辈都去世了,难免显得凄凉,他转念一想,顾然是他救命恩人,在长沙又帮他颇多,干脆让顾然充当了这个位置,与尹家老爷坐在一起受了一礼。

  长沙城的人大多知道顾然与张启山的恩情关系,张启山在成婚前又特意与老丈人解释了这件事,大家便都默许了这看似不合礼数的一礼——不过现在正是西方思潮涌动的时候,再不合礼,也算是合理的。

  只有二月红在观礼的时候跟齐铁嘴小声说:“顾然今天可不好受了。”

  齐铁嘴递了个眼神,“你看出来了?还是顾然与你说过?”

  “很难看出来吗?”二月红低头苦笑,“也就佛爷这种粗人看不出来。”

  想来也是,二月红可是长沙城数一数二的角儿,又娶了妻子,他与丫头的风流韵事几人不知几人不晓,如他这样懂得感情的人,自然看得穿顾然。

  二月红见顾然把一宝盒送给尹新月,低声对齐铁嘴说:“你知道他为了这份礼物,花了多少心思吗?听说是从斗里新倒腾出来的东西,他怕不干净,特意去庙里请了师父,后来又自己加工了半天。当时他怕他弄出来的首饰花样不讨女孩子喜欢,又去我府上找丫头帮他参谋。他来找丫头找得太勤,陈皮差点跟他打起来。”

  齐铁嘴看尹新月打开宝盒之后脸上都是笑意,便轻声说:“张夫人是喜欢的。”

  二人相视,具是感慨。

  顾然把分寸感把握得极好,自张启山成婚之后,他虽还住在张府,但丁点端倪都没让二人看出来。硬要说有什么不同,就是他在张府和张启山斗嘴的时间少了,跟齐铁嘴他们出去厮混的时间反而多了。

  没过几年,二月红的夫人就病的越来越厉害,眼见着就要病入膏肓了。

  顾然医术虽高,但丫头的病已经是金石无解,他用药也顶多是给丫头多拖上一些日子罢了,丫头仍要承受缠绵病榻的痛苦,顾然与二月红和丫头俱是商量过,二月红也不舍得丫头再遭罪了,便放弃了。

  丫头死后,二月红风风光光办了葬礼,丫头入土为安后,二月红整日喝得烂醉混混度日。

  顾然倒是能理解,二月红若不借酒消愁,就只能整日痛苦,让酒精麻痹神经也不失为一种解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