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某次染上风寒发了高热,他才在半梦半醒间断断续续地对谢必安道出当年所发生的事。

  “家人,不过只是有着血缘关系的人。仅仅...如此吧?”

  范无咎茫然地望着高高的房梁。

  谢必安替他掖好了被角,点点他的额头:“烧糊涂了...我不是无咎的家人吗?”

  ...是啊,曾经的家人没有做到的事,安兄都做到了。

  范无咎还说,他真的好讨厌战争,没有谁比他更厌恶那些无穷无尽的争斗。

  谢必安耐心地将他因发热而皱起的眉心细细抚平:“无咎不喜,那长大以后我便同无咎一起,去亲手了结那些战乱。”

  他认真而坚定的眼神被眉心的鲜红映衬得熠熠生辉,连同略显苍白的脸庞也绽放出明媚的色彩。

  这一幕深深烙印在范无咎的脑海里,铸造成了永不可磨灭的记忆。从此他彻底醒悟,谢必安便是他最亲密无间的家人、是他最心有灵犀的知己;他是春日温暖的太阳、夏夜粲然的星光,是世间所有美好都比不上的至高无上,更是他穷途末路的救赎。

  若没有谢必安的陪伴,或许自己至今都无法面对那漫漫长夜。

  范无咎的手紧握,手心因为被指甲深嵌入而渗透出丝丝血色也毫无知觉。

  他真的好想安兄,想念他低柔的呢喃,想念他月华般的眼眸、想念他和煦的微笑,他好想好想...

  等,现在他唯一能做的便是等待。既然他曾说过要在南台等他回来,那他便一定要等下去,不论结果如何。

  他要振作,不能就此颓靡、就此垮掉。他不是累赘,而是谢必安并肩同行的兄弟。

  树上的叶子摇摇欲坠,晚风轻轻一拂,它便落了下来,随范无咎零落的思绪碾作尘泥。

  当成说手忙脚乱地要扶起跌跪在地上啜泣的范无咎时,范无咎忽地停止了哭泣,随即冷声道:

  “传令下去,全面封锁安兄失踪的消息。”

  安兄下落不明的消息绝不能传出去,否则将会造成战士、百姓们的恐慌。

  成说被范无咎的迅速转变弄得说话都有些不利索:“啊...?是...是。”

  若不是范无咎眼角还犹带泪痕,成说都不敢相信刚才他家将军有哭过。

  短暂的消沉后,范无咎很快便恢复成从前那个雷厉风行的范大将军,处理起事情来干脆果断、丝毫不拖泥带水。

  成说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苏阳之战持续了整整二十多日。虽说总体上我军略占优势,可北巫军就好似野草般,斩不尽、吹又生。再这样下去,不论是粮草还是兵马,都将经不起更多的消耗。

  而祁连剩下的七万兵力则每日叫阵,原地待命。

  近来成说和千红无比担心范无咎的身体。

  将军当初的一头墨发变得花白,整日都在为战事而劳累,看得成说和千红心里很不是滋味。

  好在有千红熬的汤药调养着,症状也没有再进一步加剧。

  “大人。子时已到,还是早些歇下吧。”千红向伏案疾书的范无咎央劝道。

  “无妨。咳咳....”范无咎捂住嘴,忍不住又咳了起来。

  “大人....”千红担忧地上前一步。

  范无咎饮下一杯茶水,摇了摇头:“你去歇息吧。”

  其实也并非范无咎不想睡下。这段时间,他夜里一直都睡不好,醒来一次后便再也睡不着了,只能在榻上辗转反侧到天明。

  “...那...奴婢告退。”千红见自己劝不动范无咎,只得作罢退下。退到一半,又不放心地补充:“奴婢就在隔间。大人若有什么事,只管叫一声便可。”

  “嗯。”

  房门被掩上,屋内重归于沉寂,纸张在指尖翻动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烛光将范无咎瘦削的身影拉长,倒映在墙上,忽明忽灭。

  这二十多日里,范无咎全心投入到边关的战略规划之中,时不时都会提供一些部署参考送给边关的诸将,以此消磨度日如年般的日子。

  谢必安依旧没有任何消息。

  范无咎看着跃动的烛焰,沉入了自己的思绪中。

  在这种时候,没有消息应该便是最好的消息了罢...

  近期民间突然流传出一些“镇北大将军失踪”、“镇北大将军已死”等说法。经查探,源头竟然来自镇国公府,也不知道镇国公又要搞什么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