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中空的暗槽。

  范无咎惊讶地往暗槽里探入两根手指,没想到竟拈出一张被叠起来的纸,还有一把钥匙。

  他将叠好的纸展开。

  “携之,寻庭院黄梅树下两寸处。”

  看到纸面的第一眼便可以认定这是谢必安的字迹。

  他“腾”地站了起来,不顾撞翻了的椅子,直直朝着庭院跑去。

  守在外面的成说被身旁突然推开的房门吓了一大跳 :“大人?”

  只见他家将军六神无主般冲了出来,如此急切,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成说唯恐范无咎出什么事情,于是也赶紧跟了过去。

  范无咎与谢必安的府邸各自独立,但有一处庭院将两府相连在了一起。庭院里有一棵黄梅树,是他数年前与谢必安一起种下的。

  他虽不知道范无咎要挖什么,但看范无咎如此着急,便也没有多问,直接帮着范无咎一起铲开黄梅树底下的土壤。

  不一会,便挖到了一个方方的东西。

  一个玄色的暗匣。

  范无咎的气息不匀,万般急促,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心底呼之欲出。

  他拿出怀里的钥匙伸向了锁孔,甚至因为颤抖,好几次都没能对准进去。

  锁芯轴转,匣子被打开。里面放着的是一块牌子。

  成说狐疑地打量半晌后,不确定道:“这...这是谢将军的令牌?”

  范无咎僵在了原地。

  没错,正是谢必安的令牌。

  见令牌如见本人。所以这块令牌,可动用谢必安所拥有的一切。

  而留下它的用意不言而喻——

  如若谢必安真的回不来了,凭此也可保范无咎余生安然无忧。

  范无咎心脏好似被什么重重击中,胸中似乎还哽着一块大石头,又闷又疼。他的身体失去了力量,跌跪在地上,耳鸣不止,什么也听不见。

  原来早在临别前,安兄就将所有后事都安排妥当,为他铺好了后路...

  酸楚瞬间涌上眼眶,顺着脸颊滴落。

  为什么...为什么安兄能顾及到的总是有这么多,又为什么总是要用在这种事情上...

  他再也压抑不住喉间的哽咽,连并着苦苦等候的这三年来所有遥遥无期的无望,像个孩子一样失声痛哭。

  坚毅如范无咎,这是他束发之年后第一次流泪。

  曾经,范无咎是无法理解“家人”两个字的。

  易子而食,这个词在大部分人眼里是如此地陌生。可他在四岁的时候,便已经将这个词反复咀嚼了个透彻,透彻得几近作呕。

  范无咎出生于一个偏远的小山村,家里有一个比自己大两岁的哥哥,爹娘都是朴实敦厚的农人。日子虽过得清贫,但还算美满。

  四岁那年,正值战乱。粮食的紧缺以至于饿殍万里,民不聊生。他们家也好些天就没有粮食可吃了,只能依靠树皮、草根填饱肚子。

  小小的范无咎听闻后山上有野菜生长,便独自上了山寻找。为此,他还失足摔到了山沟里,弄得浑身是伤。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没想到真寻来了一小把,于是兴高采烈地跑回家,要带给爹娘和阿兄吃。

  他想,阿爹、阿娘和阿兄,一定会很高兴的吧。

  范无咎蹑手蹑脚地靠近家门,本来想要给他们一个惊喜,却听到了家人在屋内窃窃私语。

  “真的要拿阿咎去和张大家的交换吗?”这是阿娘的声音。

  “若不如此,你可忍心对自己的孩子下手?”这是阿爹的声音。

  ...对自己的孩子下手?是自己吗?

  范无咎的眼皮突然就跳个不停,心里有什么不祥的预感。

  见阿娘不说话,阿爹继续劝道:“虽为人肉,但能让我们捱不少日子了。有人要活下去,总要有人要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