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帝灵力刻意的安抚下,柏麟渐渐趋于平静重新昏睡过去。虽然现下柏麟面目安宁,但刚刚的场面着实让罗喉计都惊骇不已:那般失控求死的意志是他所料未及的——哪怕当日在大殿之上柏麟痛心失神,一心求死,也极力维持身为天界帝君的体面,何曾如今日这样?

  灵力游走至柏麟全身后,天帝才渐渐松开紧皱的眉头道:“这具躯体如今已无大碍,只是刚才那般着实不太对劲。”

  可这一切究竟缘何,还是得等柏麟醒来以后才能知晓。

  为了便于恢复,天帝带着柏麟和罗喉计都辗转几处人间灵力充沛之所和天界僻静之处,并逐步撤走术法。柏麟虽然仍未苏醒,但自身灵力已慢慢流转运作,不再需要天帝辅助。

  天上一日,人间一年,柏麟自短暂的苏醒后又兜兜转转,时而清醒时而昏睡,待他再次醒来已经过去整整十六日。

  第一眼落入柏麟目光的,就是那一袭黑衣的罗喉计都。

  不消片刻,天帝也出现在他眼前。

  “多谢帝……”柏麟一愣,犹疑地看着那张与自己肖似的面庞:“怎么是你,帝尊呢?”

  天帝叹息:“我既在此处担责,帝尊自然已离去。”

  柏麟垂目不语,良久才继续:“是我没做好,害得你回来。”言谈间柏麟已试过,这具躯体虽身法不足但灵气更纯,也毫无他在人间修习大道有情诀后,回归天界形成的滞塞悖之隐痛——这不是他原先的身体。

  那具躯体已祭阵不存,天帝又给了他一次机会。

  天帝生于天地间,造化成神,而柏麟和斩荒都是天帝所分化。

  先天帝见天帝天资聪颖,便将他投入轮回之中悟道。而历经种种的天帝心中疑惑更重,不明这天地为何划分三界,又为何有三六九等,可如若没有,又应当如何相处?

  这世间却并没有足够的时间留给他,三界秩序混乱,急需有大能者匡扶。天帝心中迷惑亦放不下众生,于是狠下心肠将自己血肉与元神分出,有了斩荒和柏麟。

  为天界造柏麟,为妖界留斩荒。

  柏麟执着于倾尽所有护三界太平,正因为他是天帝为了天界所造,所以才有如此强烈的使命与责任加诸于身。

  于天帝而言,柏麟、斩荒和他虽然自同源而出,但毕竟已经长成了不同的个体。谁是源头已经不再重要。他们三个本是一个,所拥有的经历也是。而自柏麟与斩荒诞生之日起,他也不再是原本的他,那个曾经的神祇终究是不存在了。

  三者之中,他一心求道,与原来所差不多,斩荒和柏麟却因种种因缘,心性大相径庭。

  “哪里的话,你已经做了许多。”天帝将目光移向一直盯着柏麟的罗喉计都:“此番你回来,魔尊亦是劳心劳力。他也已知晓我和斩荒是自你的血肉元神分出,不必再为我遮掩。”

  柏麟心中不解天帝为何这般说辞,但还是按下心中疑虑看向罗喉计都。

  此前一直被视若无睹的罗喉计都突然成了目光的焦点,心中虽有不适,但还是坦然迎上。

  相顾无言。

  他们两个之间的爱恨仇怨太多,但此刻并不适合提起。

  彼此间都怕开口后又是难以挽回的境地,于是现在这静谧却成了心照不宣的示弱。

  “这几日君且先休养,魔域突现异象,吾去去就回。”还未等柏麟开口,罗喉计都反而先行离去,刹那间踪影全无。

  “日日夜夜守在边上,此刻却逃跑了。”天帝无奈地摇摇头:“罢了,让他自去想想。”

  柏麟抬起双手对天帝行礼:“帝尊何以对罗喉计都说是我分化出您和斩荒,分明我和斩荒是——”

  “我们三个曾是一起的,但如今我们谁都不是当初那个,究竟谁分出了谁又有什么重要?”天帝温柔地看向他:“当初妄言要杀上天庭之旧事和后来分化之因我都同罗喉计都说了。”

  “受那些苦和那般坚毅心性的都不是我,是您。”柏麟说:“怪不得他是这个态度……帝尊您不该这样,不管他如何恨我,所有的一切也是我应当承受的。”

  “可做那些事的时候我们还是一个人,不能因为我记得的多一些就只算是我做的。”天帝按住柏麟的肩膀:“如果真要这样分,让你对天界如此执念的不也是我吗?你所做的一切也应当由我承担,而不是你。”

  “柏麟,你不是为了天界而创造的工具,你只是当时的我们想给天界留下的希望。就像斩荒一样,妖界群龙无首自相残杀,他的出现只是为了让妖界拥有兴盛的希望。”

  魔域当然什么都没有发生,罗喉计都不过借个由头暂时离开。他心心念念地想要复生柏麟,如今柏麟活生生地出现,他反而不敢接近了。

  接下来应当如何?

  是继续报仇折磨柏麟,还是忘却前尘往事从头开始?

  柏麟将他抽筋拆骨一次,又还了他一次抽筋拆骨。柏麟害他屠杀同族,又用阴狠阵法将自己制成招魂幡为他招引亡魂。追至源头,又是他想既想替柏麟打破钳制,又想逼一逼柏麟……他们之间种种缘由太多,算到如今,谁欠谁更多一些,已然是算不清了。

  罗喉计都正想着柏麟,那一张脸就已印入他的眼中——只不过多了几分妖异,少了些清冷。

  “罗喉计都,你可还记得曾说过欠我一个人情,如今我要你还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