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亮,一夜好眠的余禹盘脚坐在床上醒神。他随便用手顺了顺乱糟糟的头发,眼睛滴滴溜溜地随着布鲁斯的走动而转动。

  他并没有将昨晚梦境中男人的话告诉布鲁斯。毕竟一开始,这只是他与游戏场的私人恩怨。但随着游戏场逐渐覆盖布鲁斯的世界,余禹对于是否告诉布鲁斯这件事又有些犹豫。

  不过托尼他们的到来打断了余禹的思索。四人结伴往大棚走去。

  一天也就吃饭的时候四散开的玩家们才会聚集在一起了。余禹似往常一样数着玩家人数,注意到人数开始下降。

  也就是说新娘杀的人并不会被镜子里的怪物替代。余禹垂下眼睛,整理着所有的线索,却突然感到一片阴影自头顶投下。

  他抬眼望去,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那个昨天救下的男人。

  男人看着坐在长椅上的四人,微微低下头,认真道:“谢谢。”

  余禹来了兴趣。他坐起身,看向真诚的男人,问道:“你这是第几次参加游戏场?”

  “第八次了。”男人对于余禹突然的提问愣了一下,但还是苦笑了一声,回答道,“组队进来的,结果我们队有人不小心着了道,我的队友都被害死了。”

  他微微哽咽了一声,露出了悲恸的表情。但他意识到自己还在余禹面前,便很快调整好了心情。

  第八次也不是新人了。余禹眯了眯眼,并不觉得这样的老玩家会单纯地过来道个谢,刻意露出了一个疑惑的表情。

  “啊,忘了介绍了,我是靳凡。”男人注意到余禹的表情,开口道。他没有做过多停留,只是把一张纸条塞到余禹的手里,再一次认真道:“真的非常感谢你们。”

  他说完又鞠了一个躬,这才匆匆离开。

  余禹脸上原本装出来的困惑变成了真实。他将手中的纸条展开,却看到了男人认真又整齐排列的一条条线索。

  “???”余禹整张脸都皱了起来,脑海中的阴谋论都成堆了,却只能从这张记录了线索的纸条上看到单纯的谢意。

  “哇哦。”托尼歪着头瞟了两眼余禹手中的纸条,抱胸道:“意外收获。”

  是的,完全是意外收获。没有特意的利用,也没有线索交换,那个叫做靳凡的老玩家,只是为了报答昨天的救命之恩,几乎把自己已知的所有线索都写到了纸条上面。

  虽然纸条上的一部分线索余禹他们也已经找到了,但这只是让纸条上的其他线索更据说服力而已。

  明明从找到的线索来看,这个人应该很聪明。可是,这行为怎么就那么憨呢?余禹看着远处年轻的男人低着脑袋安静地吃着自己的粥,内心开始质疑他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他看着年纪并不大的男人,又想到了他已经拥有的八次游戏场经历,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也就只有每次都被人坑走线索而导致游戏通关太晚,才有可能导致一个人在很短的时间内多次被迫参加到游戏中。

  果真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余禹大致扫了眼那些已经知道的线索,却又觉得不太对劲,就没有再说话。

  他没有回头,自然也看不到布鲁斯眯起的眼睛。

  不过,以余禹的谨慎,他一开始也并不准备完全信任这些线索,但其中的几条却完全佐证了自己之前的猜测。

  除此之外,里面还有一条让余禹特别在意的线索,即“宅子里的所有仆人全部死于女主人之手。”

  余禹点了点这条线索,看到了旁边男人的注释:因为涉及到他的秘密,他只能提一句“女主人死在一群人的手里”。

  他将线索给布鲁斯看了看,看着大蝙蝠沉思片刻后又了然的目光,便知道他和自己想到一起了——

  布鲁斯梦境中的提示为新郎的棺材房,而余禹梦中的提示却是新娘杀人埋尸的地方,镜子里的线索也是新郎和新娘的话。

  这些线索看上去毫无联系,但结合了之前余禹对于新郎新娘身份的猜测,只有当“新娘新郎为同一人”作为他和布鲁斯之间的秘密,这些线索才有了一个能够被串起来的共同点。

  谨慎起见,余禹还是找了一个仆役,问出了关于宅子主人只有一个孩子的事实真相,确定了线索和猜测的真实性。

  知道了他和布鲁斯被分配的秘密,余禹便不再担心什么了。他将目前的所有猜测一股脑地告诉了托尼他们,并且在涉及到他和布鲁斯之间的秘密时,他将线索暗示性地排列在托尼面前,从而让聪明的小胡子男人自己猜到了真相——

  宅子的主人本身就是一个男人,他偶然间获得了一个可以修改人记忆的烛台。生活富足却无聊的男人便把烛台用在了自己身上。

  于是,白天,他是一个爱而不得的痴狂女人;夜晚,他便带着清醒去观赏白天的闹剧,并乐在其中。

  直到有一天,白天的他疯过了头,被反抗的仆人们报复性杀死,就像镜子里那样,最后被藏尸。但这些仆人也被化为怪物的女主人同样杀害。这也是女主人明明是被人群杀死,而这些杀害女主人的仆役却也全部死亡的原因。

  “懂了。我们之前在第一次遇到女主人时她确实没有喉结,就是因为在第一层宅子主人的视角里,白天的他就是一个女人。”托尼额外提供了一条线索。

  他咂了咂嘴,也对本场游戏场中boss疯的程度有了一定的了解,他拍了拍布鲁斯的胳膊,毫无恶意地调侃道:“这人挺适合你们哥谭的。”

  “那我们接下来各自回房说出真相结束第一阶段?”小胡子男人扭头看向余禹询问道。

  “不,先等等。”余禹摸索了一下手腕上的带子,沉思道,“如果今天过后,没有进入轮回,再结束。”

  他想了想,最后还是嘱咐道:“如果之后有人问你秘密,你就回答它吧。”

  ……

  他们这一等,直接等到了下一个天亮。余禹睁开眼就坐在自己身边的布鲁斯,以及放在场地中央的无头女尸。

  他环顾四周,果不其然没有找到托尼他们的身影。

  轮回结束了。也就是说,游戏提供的线索已经结束。余禹站起身打量着无头女尸的着装,看着她身上的嫁衣,往侧面走了几步。

  却发现女尸的身体同样扭了一个角度,就仿佛也在观察着他一样——尽管她没有头颅。

  “你们的秘密是什么?”梦境里的男人的声音突然从两人身后传来,余禹转过身,就看到了正放在地面上的头颅。

  他仍然维持着梦境中漂亮的面容,却因为乌青的皮肤给涂上诡异的色彩。

  “秘密就是新郎和新娘是同一人。”还没等布鲁斯说些什么,余禹就直接开口告诉了它答案。

  布鲁斯不着痕迹地看了眼余禹。

  “聪明的小子。”女人的声音从身后发出,余禹侧头瞟了眼明明没有头颅却能发声的女尸,带点安抚的意味拉住布鲁斯的衣袖没有说话。

  他们并没有等多久,随着周围空间的消失,游戏场系统的声音同一时刻响起,并告知了第二阶段任务:“结束婚礼。”

  余禹站在他和布鲁斯的屋子里,无所事事地揪了揪手腕的带子,抬头便看到了布鲁斯望着自己的眼睛。

  “你们对游戏场了解的还是不够。”余禹知道布鲁斯想要什么,解释道,“它刻意给每个人分配了所谓的‘秘密’,绝不可能只为了阻止队友之间的交流,增加生还难度。”

  “更何况,还有个梦境鬼一直在重复询问‘秘密是什么’。”他拉着布鲁斯去到托尼的房间里等待托尼和巴基的到来,“提前说会死、告诉镜鬼化成的人会死但在特定的时候说,才会通关。”

  他将之前在梦里和梦境鬼的对话复述给布鲁斯,解释道:“我之前只是有个猜测,就故意在梦境里试探了一下。”

  “那家伙自大,对我故意说出的‘提前’一词不假思索地就给了我答案。”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很多线索。”余禹伸出右手食指,道,“本场游戏里主要就是主人和仆人,游戏场的视角也就只能有两个。”

  “第二。”他将食指和中指同时竖起,比划了一个‘二’,继续道,“我们在婚礼上要使用的东西也绝对会使用。”

  “那么,对于梦境鬼所给出的两天时间限制与婚礼的三天,这里面多出来的一天,要么是需要用秘密来解锁婚礼,要么就是婚礼当天要求讲述事情真相。”

  “所以,我才在昨天将所有的线索告诉了托尼,以防这两者其中之一发生。”他晃了晃脑袋,有些洋洋得意的模样。

  ……

  余禹的解释在托尼出来后又讲述了一遍。之后四个人就手忙脚乱地忙起了婚礼筹备的事情。

  面对着破了好多洞的婚服,纽约富豪和哥谭富豪对视一眼,最后把衣服全权交给了巴基去缝纫。

  而余禹看了眼巴基熟练的缝纫技巧,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带着同情的目光拍了拍男人的金属胳膊后,拎着唢呐随便找了地方坐下,鼓着两颊吹了起来。

  可惜,和余禹最开始夸下海口的完全不同,在用尽了力气,却让这只喇叭发出了“凄厉的哀嚎”后,他就被捂着耳朵的小胡子男人嫌弃地轰了出来。

  毕竟,依靠唢呐那能把人灵魂都震出来的音量,加上余禹那十分糟糕的吹奏技术,真真就能把人的大脑震得一懵。

  余禹撇了撇嘴,直接盘腿坐在了门外,扭头却看到了坐在椅子上摆弄二胡的布鲁斯。

  他努力装作认真的模样瞅了一会儿,最后实在忍不住,笑得仰了过去,几乎发出了“鹅鹅鹅”的笑声。

  他抬眼看到布鲁斯不赞同的眼神后也完全没有收敛,嚣张地推卸“责任”道:“这不能怨我,实在是因为你的气质和二胡太不搭了。”

  他没有笑多久,最后,他和同样只能让乐器发出锯木头声音的布鲁斯被托尼扫地出门,回到了他们自己的房间继续扰民。

  大宅的布置早在前一天就完成了一部分,剩下的一部分,在下午才进行。余禹没兴趣去院子里数究竟有多少玩家幸存,一直待到了将近管家口中的吉时,才和布鲁斯一起慢悠悠地往新娘的大院走去。

  就仿佛天气突然放晴了一般,黄昏温暖的光斜照进举行婚礼的屋子里。余禹铆足了劲,在无头新娘抱着头颅走进来时,吹出了如同哭丧般的尖叫。

  他也不在乎旁边玩家投来的看奇葩的目光,自顾自玩得很开心。

  他看了眼台下坐着的那些自他们来时从未出现过的宾客,不作声地扫过他们僵硬的面孔和脖子上被绳子勒出的痕迹。

  ——这就是那些被新郎吊死在歪脖树上的受害者们。

  余禹再一次感叹布鲁斯当初在梦境里细致的观察,戴上了本来是使坏骗布鲁斯戴却没成功的墨镜,绷住嘴,做出了一副无辜的模样。

  正如余禹猜测的那样,游戏场并不要求玩家们多么万能,即便余禹吹得像送丧、即便所谓的乐队里的音乐响的乱七八糟,女主人和宾客们都像没有听到那样,继续着它们的婚礼。

  余禹甚至在队伍里听到了有人艰难地吹奏了一曲《小星星》。他好奇地扭头寻去,却和那个叫做靳凡的人来了一个对视。

  男人眨了眨眼睛,快速将《小星星》换成了《感恩的心》,欢快地不得了。

  余禹:……也是个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