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镣铐之下>第59章 往事·三十四

  2003年,六月

  不到一周的时间,德拉科就把赫奇帕奇的金杯带到了赫敏面前。

  她在此前的研究中见过金杯的照片,于是立刻认出了它。"你找到了。"

  他低头看着手中那只华美的金杯。"我原本昨天就能拿到手了,但我同时也在设法通过合法渠道进入金库。下个月,一旦魔法部确认罗道夫斯死亡的文件正式获批通过,金库就会转移到我的名下。一般来说,这个过程前前后后总共需要好几个月的时间,但由于他们担心安多米达的女儿可能会提出相同的申请,所以加快了速度。"

  赫敏小心地打量着他全身上下。"你有留下任何去过那里的痕迹吗?"

  德拉科淡淡一笑。"完全没有。"

  赫敏感到喉咙发紧。她不再去看德拉科,只是咽了口唾沫,用力点了点头。

  他们承受不起任何漏洞可能导致的后果—但每一次死亡像是一道又一道绞索缠绕在她的脖子上。她将这个想法赶出脑海。

  她打开背包,抽出格兰芬多宝剑。

  德拉科扬起眉毛,仔细端详着。"你经常随身带剑吗?"

  赫敏低头看着手中的宝剑。"我是上周才拿到它的。我知道你效率很高,所以我想,我应该尽早做好准备。"

  德拉科眼里闪着光。"我们要怎么做?"

  赫敏咬了咬下唇。"我也不确定。也许应该先设一道屏障咒,尽量控制任何可能出现的魔力反弹。然后,我想我该一剑刺下去。"她对他微微一笑。"我还从来没用剑刺过杯子呢。"

  "我来。"他伸手便要去拿宝剑。

  "不。我要亲自动手。书里关于魂器的信息太少了,我需要在它被摧毁的时候进行分析和观察。"

  德拉科的表情变得强硬。他一步步走近她,双眼犹如火石一般铮亮。"不行。你说过,连邓布利多都在摧毁戒指的时候被诅咒侵蚀了。把剑给我,格兰杰。"

  赫敏把剑柄抓得更紧,他仍在向她逼近,而她毫不退缩地扬起下巴。

  "邓布利多被诅咒侵蚀,是因为他出于某种我们不知道的原因把戒指戴在了手上。我又不会把金杯佩戴在身上,我只会分析它,然后一剑刺穿它。哈利用毒牙扎穿那本日记的时候就没出现任何问题。"

  德拉科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你是治疗师。如果魂器想要杀我们,你能救活我的机会比我能救你的大得多。"

  她没有松手,而是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他。"分析和解构黑魔法也是我的专长。"

  他低头盯着她,无形的假面又被戴回了他的脸上。她的心开始剧烈地狂跳,双手紧抓住宝剑,担心他想强行把宝剑从她手中夺走。

  "德拉科,让我完成我的工作。"

  他的表情动摇了,随后放开了她的手。"那你至少告诉我,万一出了问题,我该怎么做。"

  赫敏解开腕上的手镯递给了他。

  "这个吊饰,"她指着挂在手镯上的小坩锅,"只要你激活它,它就会把我的位置告诉西弗勒斯。"

  德拉科的表情闪了一下,嘴角弯成了轻蔑的弧度。"斯内普是个双面间谍。我以为凤凰社几年前开始就不相信他了。"

  "他是个三面间谍。降低他在凤凰社内的官方许可级别只是个障眼法而已。他的权限和我相同。你的事情他也是从一开始就知道。还是他说服了穆迪和金斯莱,才让他们相信你的提议有可能是合乎情由的。"

  德拉科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赫敏轻轻叹了口气。"你不用强迫自己去相信他,但如果我性命垂危,意识混沌无法医治自己,他可能是唯一一个还能有些对策的人。当初邓布利多中了诅咒后,也是他帮忙控制住伤情的。"

  德拉科一脸抗拒,拒绝接过她递过来的手镯。

  她的嘴角抽了一下,把手放了下来。"你问我该怎么做,我是在回答你的问题。如果真的出了什么意外,立刻告诉他会是最明智的做法。至于是否真的要这么做,选择权在你。"

  德拉科下巴的肌肉抽搐了起来。他一把从她的手指间夺过了手镯。

  她在自己周围施了一道屏障咒,又在金杯周围建起了一张魔法分析网。魂器是禁忌之物,没有任何与之相关的魔法分析记录。赫敏了解其中的基本原理,不过仅限于理论知识。但她发现,真正动手分析一片被撕裂的灵魂碎片,所需要的是一种她从未见识过的、属于另一层次的黑魔法。

  她无视了赫尔加·赫奇帕奇在金杯上留下的魔咒,而是专注于黑魔法。令她惊讶的是,金杯上没有任何保护措施。伏地魔想必是以为莱斯特兰奇金库本身就足够安全了。

  灵魂碎片已经和金杯上残留的的另一种魔力交织在了一起,变得剧毒无比、恶意滚滚。这一小块碎片似乎还能感觉到自己受到了打扰。赫敏动作极快。如果她能收集到有关伏地魔魔法标识的足够信息,他们也许能就利用它来寻找别的魂器。

  她飞快地抬头瞟了德拉科一眼。他像一尊雕像一样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仿佛连呼吸也停滞了。

  她把所有的信息都记在一卷羊皮纸上,然后拿起手边的格兰芬多宝剑高举起来。宝剑的平衡感可谓完美,但与匕首相比就显得有些笨拙。她深吸一口气,随即狠狠用剑尖刺入金杯中央,将它劈成了两半。

  一片令人不安的死寂。赫敏抓起了魔杖。

  空气在她周围涌动。

  随着一声长而凄厉的尖叫,灵魂碎片从金杯里腾升了出来,就像一个长着猩红双眼的黑色厉鬼。倏忽之间,它似乎就已做好了攻击的准备。它像是发现了赫敏,猛地朝她袭来。接着,它在半空中晃动了一下,随即消失在稀薄的空气中。

  什么都没有留下。

  赫敏轻轻喘了口气,紧攥着魔杖站在原地。她试图呼吸,胸口急促不匀地起伏着。

  她迅速施了一道咒语,确认灵魂碎片是否真的消失了。

  "结束了。"她终于说道,轻轻一挥魔杖,把四周的保护咒全部撤除。"还—还不算太坏。我原本以为情况可能会比这糟得多。"

  她抬起头,发现德拉科此刻已经离她只有几英寸。他一把将她扯进自己的怀里,紧紧地抱住她的身子,直到她被死死压在他胸前不留一丝缝隙。"再也不要了—求你,永远、永远不要再做这种事了。"

  她想开口拒绝,但他拥着她的身躯和手臂紧张得几乎发抖。于是她发现自己慢慢地点头,柔声答应着他:"好。我再也不会了。"

  哈利似乎变成了格里莫广场里一只迷途的羔羊。凤凰社为罗恩安排了休假,好让他在为拉文德的死而悲伤、并试图消化金斯莱的死带来的内疚时,能够有母亲陪在身边。

  赫敏发现哈利常常无精打采地站在金妮病房的门口。

  这一天,她探望过金妮、走出房门后,发现他正站在门外,眼神呆滞茫然,眼周一片乌青,嘴唇也裂开了口子,指关节上的划伤相当严重,鲜血还在顺着手指向下流淌,滴在了地板上。

  一见到赫敏,他仿佛瞬间恢复了知觉,眼神也跟着亮了起来。"她还好吗?病情有好转吗?你觉得她—你觉得我是不是很快就能见到她了?"

  见他这副模样,赫敏的胃顿时猛地向下一沉。哈利脆弱得让人担忧。她已经不止一次地劝过金妮把自己怀孕的事情向哈利和盘托出,但金妮坚持认为告诉他只会让一切变得更糟。赫敏也曾为此求助于穆迪,但令她失望的是,穆迪也站在金妮这一边。他认为哈利已经无法再承受任何额外的压力。而一旦真相在这种关键时刻暴露出来,凤凰社也无法应对信任崩溃的危机。情势太不稳定了。

  赫敏只得一边对自己施着无声保护咒和消毒咒,一边把愧疚的情绪咽回肚子里。

  金妮的腹部已经隆起,哪怕只是为了骗过常与哈利交谈的多比,也必须得使用预防性的幻容措施了。

  胎儿是个男孩。金妮已经直接叫他詹姆了。

  "还是老样子,哈利。抱歉。"

  他方才稍有焕发的神情又迅速萎靡了下去。他乏力地点点头,转身便要离开。

  他的面色就如尸体一样惨白。眼上没有淤紫和黄斑的地方已经向下凹陷。

  她伸手拉住了他,轻轻摸了摸他的脸。"又去打架了?你上次睡觉是什么时候?"

  他猛地抽搐了一下。"几—几天前。睡了几个小时。"

  她对他施了一道诊断咒,发现他的双手和眼窝有几处骨折,躯干上布满了瘀伤。

  她轻轻拉过他的手臂,领着他穿过走廊向病房走去。"又做噩梦了吗?我可以多教你一些大脑封闭术,也许会有帮助。来吧,我帮你治疗一下,让你好好睡一觉。"

  哈利发出一声短促而歇斯底里的笑声。"我倒宁愿做噩梦。"

  赫敏顿了一下,看向他。"什么意思?"

  哈利的表情微微扭曲了起来。"不是噩梦,赫敏。这么多年来一直都不是噩梦。是他。在我梦里,我就是他;我折磨别人,杀害别人,他做这些事情时心里的所有感受,我能感觉到。甚至连我醒着的时候都会出现这种情况,当我睡着以后就会变得更糟。"哈利的身子因为疲累而不停地发抖。"上次我睡着的时候,他就在尝试使用新型诅咒,然后又喝了一杯独角兽的血。我醒来之后还能感觉到那股味道留在嘴里。我到现在—到现在都一直吃不下饭—"

  "哈利,你从没告诉过我事情已经变得这么糟糕了。你应该告诉我的。"

  他抽搐了一下。"我们—还能再说些什么呢?"他带着受伤的神情盯着她。

  赫敏的手从他的胳膊上垂了下来,她转头看着他。"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他目光涣散地摇着头。"当我有别的事情需要专心去做的时候,感觉并没有那么糟糕。执行任务的时候—和罗恩还有金妮在一起的时候—想到我为什么要做这些的时候,我就可以把他挡在外面。但是—就好像我的脑子里有一扇敞开的门,有时候我一走神就会不自觉地走进去。醒来的时候—醒来的时候,我总是分不自己究竟是谁。"

  赫敏立刻拿出几瓶滋补剂。"把这些喝掉。我才不管味道有多难以下咽,你已经营养不良了。"

  哈利囫囵灌下两小瓶,没过几秒便"哇"地一口吐了出来。赫敏挥了挥魔杖把满地狼藉的呕吐物清理干净,又取出一瓶止吐药轻轻递给他。

  "试试这个。如果你连续几天没吃东西,它会有帮助的。喝慢一些。"

  "赫敏—"他一边喝着魔药一边开口。赫敏低声念着咒语,把化淤膏涂在他脸上。"我觉得我不太正常。"

  赫敏的手指抽动了一下,使劲儿摇了摇头。"哈利—我真的觉得练习大脑封闭术能有助于解决你的问题。我可以帮你。我已经读过好几本书了,我想我的训练方式能比西弗勒斯更温和些,也许你会觉得效果更好。"

  她又施了一道更复杂的诊断咒。哈利的体重过轻,而且长期睡眠不足,身体状况虚弱得令人忧心。他的魔力一直都不太稳定,自她认识他那时起就是如此,就连他的魔法标识也有些模糊不清。早年接受治疗训练时,赫敏曾就此询问过庞弗雷,后者则告诉她:哈利的状况就是这样,一直都是这样。

  哈利抬手按住额头上的伤疤,移开目光。"大脑封闭术没用的。"

  赫敏沮丧又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知道,想要与你的情绪分离开来,一开始会很困难,但我觉得,只要你努力一下,就会—"

  "就会更糟。"哈利厉声打断她的话。"每次我努力了之后,结果都只会更糟。"

  赫敏咽了口唾沫,转身又召唤了几小瓶滋补剂,同时紧绷着下巴。她一言不发地把小瓶递了过去。这一次,哈利终于成功把那些魔药都喝了下去。

  她没有看他,只是取出了一小瓶无梦酣睡剂。"好吧,至少我们都认为一场不受干扰的睡眠会有帮助的,对吧?"

  他轻轻点了点头,然后把魔药咽了下去。

  由于他已经服下了好几瓶滋补剂,无梦酣睡剂需要更长的时间才能起效。他枯坐了一会儿,然后垂下头来靠在她肩上。

  赫敏犹豫了一下,伸出胳膊环住他,搂紧他。"我相信你睡熟之后会感觉好些的。"

  "我想金妮了。"

  她的喉咙哽住,随后低下自己的头抵在他的头顶。"我知道。我很抱歉。"

  哈利发出一声低低的抽泣。"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会有那么一会儿,似乎一切都很轻松。"

  她的双手颤抖起来。"对不起,哈利。"

  她拥着他,让他在自己的怀抱里渐渐睡去。之后,她取出毯子盖在他身上,自己则悄声离开,去找阿拉斯托。

  赫敏刚走到战情指挥室门口,便看见芙蓉也站在里面。

  "我最近都没怎么收到加布丽的消息。她以前总会通过无线信号器给我捎信,这样我就不会担心了。都是一个小玩笑或者一句话什么的,让我知道她很安全。可是这段时间几乎一点消息也没有。你一定有办法能联系得上她。她是我妹妹,我必须要对她负责。"

  穆迪的嘴抽搐了一下,魔眼飞快地转了一圈。"你妹妹总是喜欢特立独行。我尽力而为吧。"

  芙蓉僵硬地点了点头。"谢谢。比尔和我已经把所有安全屋的保护咒又换了一次,现在正在更换洞穴的保护咒。但我们能做的也很有限。安全屋也几乎都已经满员。我们需要一处备用地点,否则魔法过多会引起敌人注意,危及安全。"

  穆迪低声叹了口气,点点头,魔眼带着怀疑的神色向下望着。金斯莱牺牲不过两周,他却似乎老了十岁。"我会派一支队伍去找新地方。我们还需要新的卫兵,到时交给你和比尔负责训练。"

  芙蓉又点了点头,随后转身离开。

  擦肩而过的瞬间,赫敏端详着芙蓉的脸。在一整支气氛日渐灰暗绝望的军队中,芙蓉的身影向来都是那般轻盈美丽,惹人瞩目,但是战争的紧张在她眼中留下的痕迹却从不亚于其他人。她和比尔只能将自责和内疚深埋心底,彼此安慰。

  芙蓉的父母在战火刚刚蔓延到法国后不久便牺牲了。好在加布丽当时住在学校而不是家里,这才活了下来。然而战争最终还是将整个布斯巴顿夷为平地。法国抵抗军中幸存下来的人寥寥无几。赫敏怀疑加布丽之所以能幸免于难,是由于她媚娃血统天生的魅惑能力。而加布丽继续将这种能力用作武器的方式,似乎更像是一种被内疚所驱使的补偿与报复。

  随着加入侦察队的时间越久,加布丽的手段也变得愈发狠毒,报复的意味也愈发浓烈。极端。放肆。赫敏已经开始在每次前往康沃尔海滩前服用镇定剂了。

  赫敏不确定芙蓉对加布丽所做的事情究竟了解多少,但她猜测芙蓉知道的已经足够多,并且因此更加担心自己这位迫不及待想要执行新任务的妹妹。

  此时的加布丽不过十七岁,眼神却比德拉科还要沧桑冷酷。

  芙蓉走出门后,赫敏默默地盯着穆迪看了几秒钟。他又低声叹了口气,抬手开始向周围施放隐私咒。

  穆迪刚刚施咒完毕向后一靠,赫敏便开口说道:"我很担心哈利的状况。他现在看起来随时都会崩溃。我们得想办法进入霍格沃茨。"

  "我们正在努力尝试。莱姆斯正带队在那儿勘查。"

  "我觉得—"她犹豫了一下,双臂交叉抱在胸前。"我最近—在研究的时候涉猎了一些新的东西。我觉得我已经找到了一种能够攻破城堡周围保护咒的方法。我一直都在仔细分析那些被送回来的报告。有—有一种炸弹—我觉得我能自己做出来。这种炸弹被放置之后可以在短时间内处于停滞状态。我们可以让德拉科或西弗勒斯把炸弹带进城堡放置好—前提是不冒任何暴露身份的风险。我最多可以让起爆时间延迟三天。"

  穆迪紧盯着她。"'你觉得'?"

  赫敏感到喉咙发紧,但她扬起了下巴。"嗯…我以前从没做过炸弹。早在几年之前我就提过这个想法,但立马就被否决了,说是无论爆炸的目标地点有多少食死徒,这种做法都是不道德的。凤凰社最终决定我们只能对空无一人的建筑物使用炸药。不过,我刚才说的这种炸弹不会造成过多的破坏。爆炸的目标是城堡周围的魔法。所以—只要炸弹设计得足够精细,凤凰社应该就不会认为它不道德了。"

  "需要什么原料?"

  她能看得出穆迪正在合计着她的提议所需的预算。

  她咽了口唾沫。"我—我手头上都有。"

  穆迪的表情僵硬了起来。他的魔眼转了一圈,最后锁定在她身上。"这么说,这是马尔福的主意了。是他主动提出要帮你?"

  赫敏立刻抬高下巴。"不。从头到尾都是我独立研究的。我之所以会有这些原料,是因为去年抵抗军在突袭当时的诅咒研究所时顺便搜刮了实验室。那些被带回来的原料中,有很大一部分—"她的嘴唇抽搐了一下,"不是传统的魔药原料。我现在手头有的份量已经远远超过实际所需的了。"

  穆迪目不转睛地盯了她许久。"你从来没有汇报过这些。"

  她挑起眉毛。"那时候我忙得很,只能暂时把它们全部存放起来,等之后有空再去分门别类地整理。直到七月,我才知道那里面都有些什么。"她耸了耸肩。"你也从没要求过我上报我的物资库存。"

  阿拉斯托的脸因为恼怒而扭曲了起来,但他似乎确实在认真考虑她的提议。

  他用拇指摩挲着他的魔杖柄。"利用炸弹闯进霍格沃茨,会直接引发一场全面的战斗。"

  "我知道。"她感觉到胸口阵阵发紧,不得不强迫自己稳住呼吸。"我之前也在想,如果能将之伪装成一次营救行动,就可以在别处制造一场声势更大的袭击用来调虎离山,让一小队人马趁机进入城堡。霍格沃茨应该仍然认可米勒娃的校长身份,所以应该仍有合作的可能。"

  穆迪慢慢地点了下头,陷入了沉思。

  赫敏也没再说一句话,转身离开了房间。

  她独自一人呆在魔药储藏室里,弯着身子把头垂到工作台上。她的双手因为紧张和疲惫而不住地颤抖。如今的情势之危急,就好比伏地魔是汹涌而来的海潮,而抵抗军死死攀住的岩石却正在他们脚下渐渐崩塌。

  无论她做什么,都不足以扭转战局,让他们胜利。

  德拉科已经离开英国将近一周了,为了去视察伏地魔在欧洲各国建立的傀儡巫师政府。这是伏地魔心血来潮下达的任务。

  罗道夫斯·莱斯特兰奇也正是在执行这项任务的途中被加布丽截杀。

  德拉科在棚屋中留了一张便条解释他没能前来的原因。这必然是相当突然的任务,以至于他只能留下一张便条。

  自看到便条的那一天起,赫敏就在夜复一夜的噩梦中发现自己来到了康沃尔海滩边的洞穴,看见德拉科伤痕累累地被绑在那间狭小的囚室里。她还梦见他再也没有回来;梦见西弗勒斯告诉她,食死徒在遥远的异国发现了他被肢解的尸体。

  她之前居然没有想到要警告他小心加布丽。

  当多日以后她的戒指再一次烧起来时,她发疯一般地奔出格里莫广场幻影移形,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台阶,猛地推开了棚屋的门。

  他已经站在房间中央等着她,身上仍穿着食死徒的长袍。

  "你回来了。"她如释重负,觉得膝盖都软了。他就在那儿,他还活着,看上去完全没有受伤。

  她走近他,抬起剧烈颤抖的双手抓住他的袍子,抚上他的脸颊。

  "你还好吗?"他问。

  她轻轻点了点头,随后把头靠在他的胸口。

  "怎么了?"

  她给了自己几秒钟的时间,合上眼睛,专注地听着他的心跳,感受着他—他还好好地活着。

  "没什么。我只是太累了,觉得好像…在此刻之前…我都不记得要呼吸了。"

  他顿了一会儿,然后低声叹了口气,抬起的双手犹豫了一下,才握住了她的肩。

  她的胃向下一沉,随后睁开了眼睛。"发生什么事了?"

  德拉科没有立刻答话。他的手指贴着她的肩微微抽动着。"我父亲—他很快就要被召回英国了。"

  赫敏抬头看向他,心跳几乎都停止了。

  他敛着神情,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他会觉得在我们都没有任务在身的时候我就应该乖乖陪着他。"

  "哦。"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再说些什么。她抬头望着他,他却把目光从她身上移了开来,但双手仍然握着她的肩头。

  她斟酌了一番后才再次开口,"当然,你应该花些时间陪你父亲。"

  他发出一声尖刻的大笑。

  "别傻了。我父亲,他—"德拉科犹豫了一下,目光垂到了地板上。他带着一丝如幼童一般的语气。"—他一直都因为我母亲身体不好而责怪我。"他脸上神情难辨,眼睛却闪烁着。"他总是说,希望我能成为一个优秀的继承人来弥补我—差点害死她的过错。"

  "德拉科—"

  他微微抽搐了一下,清了清喉咙,语气又变回了一贯的短促简练。"我只是想说,之后一段时间里,我几乎完全抽不出空,对任何人都是如此,所以我可能需要更多时间才能完成任务。如果你能转告穆迪的话,我希望他下命令时能考虑到这一点。"

  抽不出空。抽不出空完成凤凰社的任务。抽不出空来见她。

  她觉得浑身疲惫不堪,几乎站立不稳,但她仍是点了点头,站直了身子。"当然。不用担心。我只是感到难过。到时候,你就得回到庄园了,对吗?"

  他短促地点了下头。

  她握过他的手,用自己手指轻轻抚摸着,查看他是否有任何颤抖或痉挛的症状。她得确保他没事。如果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他,她就必须知道他没事。"他什么时候回来?"

  "不是明天就是后天。我是刚刚回来汇报完任务后才知道的。"他的声音阴郁沉闷。

  她的嘴唇扭曲了起来,低头专注地检查他的手。"我真的感到很难过。也许—也许他不会留太久的。"

  "这倒是有可能。他并不喜欢呆在英国。"

  他猛吸了一口气,看着她翻来覆去不厌其烦地检查他的手指,他下巴抽搐了一下。"我怀疑有什么事情就要发生了。告诉穆迪,我得到消息,说黑魔王在我离开英国的这段时间里亲自去了苏塞克斯好几趟。不管他究竟在做什么,目前都不会向任何人透露,也许多洛霍夫除外。这—可能与我父亲意外被召回有关。"

  赫敏点头。"我会告诉穆迪的。我想—凤凰社也正在准备对霍格沃茨那边发起行动。"

  "如果他们终于实实在在做了点什么,那还真是令人欣慰。最近一切都平静得有些异常。"他的语气中暗含一丝没有言明的诘问。

  赫敏避开了他的目光。"金斯莱的死是个致命打击,对士气影响非常大。"她仍在看着他的手。

  "但他们对待我也平静得异常,是担心我的士气吗?"德拉科语调轻松得像是在调侃,却暗藏机锋。

  赫敏抬起头。"不。我还没有把你的威胁告诉穆迪,如果你指的是这个的话。"

  德拉科的眼神闪烁着。她能看得出他在怀疑她。

  她的嘴角抽了一下,松开了他的手,向后退开。

  "金斯莱死后,我对穆迪说,他和金斯莱对你的利用太过分了,而他们也只是借此争取了点时间,并没有采取什么更有效的策略,所以我不会再袖手旁观了。"她耸耸肩。"我现在比以前更重要了。金斯莱不在了,穆迪需要我的支持才能维持凤凰社所有的核心机密。"她对他微微一笑。"我现在有能力保护你了。"

  德拉科的嘴唇紧紧抿成一道扁平的直线,脸上表情也变成了那副冷酷的无形假面。

  "我不想要你插手来保护我,格兰杰。"他的语气冷得像冰。

  她僵在原地,一阵剧痛瞬间贯穿了她的全身。"为什么?难道我们之间只有你能保护我?所以我是不是就应该安安静静地坐在安全屋里,等着你去替我打赢这场战争?"她毫不示弱地扬起下巴。"我又不是去发动什么袭击。我还是被小心翼翼地关在—"

  德拉科没等她自己截住话头便瑟缩了一下。

  她垂下头,深吸了一口气,手指攥成拳头,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那样想的。"

  说谎。

  她叹了口气,仍然没有看他。"我不会离开安全屋的。我只是在帮忙协调凤凰社内部更多的机密细节,这意味着我现在比以前拥有更多的筹码。仅此而已。我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的。"

  她不再说话,而是抬眼望着德拉科。他神色戒备。

  六月初夏,他们周围的空气却寒冷刺骨,犹如纠缠不休的鬼魅一般徘徊游荡,让他们浑身都被死亡的气息笼罩、浸透。

  战争就像一片无底的深渊,什么都想要吞噬,却永远不知餍足。它总是贪得无厌,想要更多的生命、更多的鲜血;想要人们变得更好战、更善谋、更无情、更急切、更狡猾;想要人们承受双倍的痛苦。

  这还远远不是尽头。

  赫敏来到了厄勒俄斯[1]和帕那刻亚[2]身边。她跪伏在雅典娜脚下,建起了无数祈福之塔,几乎牺牲了自己所必须奉献的一切。

  永远没有尽头。

  德拉科则径直走向了阿瑞斯[3]的圣坛。

  永远没有尽头。

  一切都永远没有尽头。战争总是想要索取更多、吞噬更多。

  "凝视深渊过久,深渊亦将回以凝视。[4]"

  你愿意付出什么?你愿意付出什么来换取胜利?

  赫敏咽了口唾沫。"德拉科—你想要我怎么做呢?"

  他发出一声低嘶一般的叹息。"我不想让你被卷入这场操蛋的战争。"他的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愤怒。"我每时每刻都在担心,万一我没有完成所有的任务,你会怎么样。"

  她深吸了一口气,向他靠近,伸手去握他的手。"凤凰社和食死徒不一样。德拉科—"

  她的指尖还没来得及碰到他,他的表情就变得凶狠起来。

  "我知道差别在哪儿。"他冷笑道。"难道你以为,就因为你是自愿的,我就不会担心了?"

  赫敏后退一步,两眼紧盯着他,双肩僵硬地挺着。"德拉科,我不是你的所有物,能让你随心所欲放到随便什么远离战争的地方去。我花了好几年的时间接受培训,就是为了能帮助抵抗军。你不能因为担心我就要求我停下或者离开。你答应过的—你发过誓不会妨碍我帮助凤凰社。你也不能试图让我感觉内疚,从而被动地听从你的话。"

  他怒视着她。"你根本不知道如果你被抓住会发生什么。如果—"

  "我知道。"她厉声打断了他的话。她喉咙发紧,胸口仿佛被巨石压迫,沉重到几乎无法呼吸。"你以为我一直以来都在做些什么?我在医治那些你们食死徒没能成功杀死的人。这几乎就是我这么多年来所做的唯一一件事。我亲自照料了从之前那座诅咒研究所被救回来的每一个受害者,直到他们死去。他们都死了。"她试图吞咽。"每一个人,都,死,了。有什么风险我心里一清二楚,有时候我甚至觉得自己会因为明白这些风险而发疯。你怎么敢—怎么敢把我当成那么幼稚的人?我的觉悟从来都不在你之下。你以为我究竟为什么肯这么拼命?"她的声音微微颤抖。

  德拉科的表情依然冷酷。

  赫敏扭过头去,不再看他。她已经感到筋疲力尽,只想找到一个角落一屁股坐下去,仿佛这样她就不用再忍受了。她一直在忧心如焚地等着他回来,此刻早已达到了极限。她能感觉到大脑封闭术墙壁在意识里颤动,就像一堵堤坝,眼看就要被连日的疲倦冲击而决堤。

  你们会输的。你们会输的。你谁都救不了。德拉科。哈利。罗恩。金妮。凤凰社。抵抗军。你谁都救不了。

  你想要的太多。

  她的双肩摇晃了一下。她想要回到她的魔药储藏室里,找出一种魔药一股脑儿地灌进胃里,好让她不再觉得这场战争像是千刀万剐的酷刑。

  她抿紧双唇,下巴颤抖着。"我想我得走了。我今晚太累了,不想再和你争论了。"

  她只想立刻原地消失。她已经厌倦了一遍又一遍求着他不要死。她咽了口唾沫—连她的唾沫都泛着苦味。"我会向穆迪汇报你父亲的情况的。你还需不需要我来治疗你?"

  德拉科猛地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不要。不要走。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

  她动摇了。"德拉科—我太累了—我不想吵架—"

  他将她拉得更近。"留下来陪着我。留下来就好。"

  她轻轻点头,靠在他的胸前。他的手臂环过她的腰,幻影移形离开了棚屋。片刻后,他们又出现在了他在萨伏伊酒店的套间里。

  他把她放在床上,替她脱下鞋子。随后他在床沿坐下,手指顺着她的胳膊轻抚,直到她昏昏欲睡。

  他站了起来。"我得先去洗澡,然后吃点东西。我会回来的。"

  赫敏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我一直都在担心,怕你会死在国外,但我除了你留下的便条,什么都没有。"她声音低沉。"你总是身处险境,可我却永远不能要求你停下来。"

  他的拇指摩挲着她的手背。"如果我可以,我一定会停手的,你知道的。我会和你一起走,头也不回地离开。"

  "我知道—"她的声音哽住。她已经太过疲累,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低低地抽泣了一声。"不要死,德拉科。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人。"

  他坐回到她的身边,紧握着她的手,直到她终于停止哭泣,陷入沉睡。

  感觉到床垫在身下微微起伏,她醒了过来,发现他正在床的另一侧,头发仍有些湿漉漉的。自他们到这儿之后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她睡着的时间比他离开后她所有的睡眠时间加起来还要久。

  她挪到他身边,偎进他的怀里,额头紧贴着他裸露的胸膛,手指抚过他的身躯,直到他握住她的手,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他端详着她的眼睛,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直到她主动抬起头吻他。

  他的手掌覆上她的喉颈,他的拇指向上划到她颚下的凹陷处,他的舌头与她的缱绻缠绵。一步一步,平缓渐进。她随着他的每一个动作将他一笔一画地铭记于自己心上。她从来没有想过,她会通过如此缓慢又温柔的亲密举动,去了解和熟悉一个人 。她用手指梳理着他的头发,闭上眼睛,全心全意地感受着他。

  她知道他会如何用嘴唇紧贴着她的喉咙,又会如何把她整个身体压在身下。他的手掌拂过她大腿留下的麻痒,他的牙齿擦过她肌肤激起的战栗—她都已无比熟悉。

  当他深入她体内温柔而有力地抽插时,他的双手牢牢锁住她的手腕。她拱起身子迎合着他腰身的动作。她能感觉到他呼出的气掠过她的皮肤,带着柔声耳语。

  "我的。你是我的。"他边说边亲吻着她的下颌。

  "永远都是。"

  作者注:

  "与恶龙缠斗过久,自身亦将成为恶龙;凝视深渊过久,深渊亦将回以凝视。"—弗里德里希·尼采。

  [1] Eleos. 希腊神话中的慈悲女神,黑夜女神倪克斯与其兄长厄瑞玻斯之女。

  [2] Panacea. 希腊神话中的医药女神,医神阿斯克勒庇俄斯与抚慰女神厄庇俄涅之女。

  [3] Ares. 希腊神话中的战争之神,奥林匹斯十二主神之一,众神之王宙斯与天后赫拉之子。

  [4] If you gaze long enough into an abyss, the abyss will gaze back into you. 引自弗里德里希·尼采(Friedrich Nietzsche)的《善恶的彼岸(Jenseits von Gut und Bö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