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

  这是……什么?

  余岁有些难以相信, 这一声“爹爹”竟然是真实存在的。

  它喊了两声,却没有人回应它,它不禁有些气馁, 过了片刻, 它又鼓起勇气, 再次喊了一声:“爹爹!”

  余岁时刻注视着灵识, 这一声爹爹,的确出自梧桐树上那个小花苞。

  那这真的是他的孩子?

  余岁有些手足无措,连忙答道:“爹爹在呢。”

  白白的花苞上勾着一抹紫意,闻声有些高兴, 微微颤着,做着回应。

  “那另一位爹爹呢——我记得我见过的呀?”

  余岁微微一怔,这小花苞长在他的灵识之中, 上次江巽雪和他一起进来,没想到这小花苞还记得。

  “他呀……在家中呢。”

  “那爹爹带我回去见另一位爹爹好吗, 我喜欢和两位爹爹在一起。”

  稚嫩的声音带着对三千世界的好奇,它的灵识开得太早了,这些时日的异样,它想必是察觉到了。

  余岁眉眼微垂,这让他更加不知道是否要回去了。

  似乎是感到了余岁情绪的低落,小花苞微微垂了下来,愧疚道:“感觉外面也好好玩呀,倒也不是必须要回家哒!”

  余岁默然, 这孩子竟然已经懂得照顾别人的情绪了。

  “你是什么时候会说话的, 怎么今天突然开口了?”余岁温声问道。

  小花苞微微摇摆, 一副嘚瑟的模样。

  “我觉得我早就能够说话了, 就是前几日不知道为什么, 感觉周围乱糟糟,我也提不起来精神。”

  “今天感觉爹爹心静了,就是不开心,所以出来想让爹爹开心开心。”

  余岁的心底一颤,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触碰到了一样。

  他微微笑了笑,小花苞的声音很软很软,它长大一定是个温柔的孩子。

  余岁看着自己识海的花苞,眼中温柔了许多,看着小花苞摇摆的样子,忽然想到了曾经自己是梧桐时摇摆的样子。

  原来那时的自己,在尊主面前,是这个样子啊——又蠢又可爱的。

  “爹爹怎么不说话呀?”小花苞摇头晃脑的再次问道。

  余岁回过神,笑了笑:“没什么,爹爹在想,爹爹要带你回家啦~好不好呀?”

  “好呀,好呀!要看另一位爹爹!”

  余岁终于是下定决心回梧桐苑了——不是他想回去,是小花苞想回去。

  *

  江巽雪在梧桐苑等得焦躁,可是却不能说,也无人可说,在近两千年的时光中,他头一次感受到这样的滋味。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他轻轻叹了口气,看着梧桐苑的花儿,静静地等着余岁回来。

  听见声音,江巽雪微微一亮,看见余岁,江巽雪的唇角便勾起了一抹笑意。

  心中告诫自己,要克制一些,收敛一些,不然再把岁岁吓跑,可怎么办?

  他可不愿再等上三日了。

  余岁知晓江巽雪再看着自己,可他却是不知道说什么,便刻意不去看他,只快步走着,说了一句:“跟我进来。”

  江巽雪并未多言,跟在余岁的身后,眼中闪过沉思——三日不见,岁岁的状态似乎便好了一些,这中间是发生了什么吗?

  小花苞依旧在余岁的灵识中乖巧等着,只是它摇摆的样子,便让余岁知晓,它有多么期待见它另外一位爹爹。

  余岁无奈得叹了口气。

  小花苞生在他的灵海里,若是他不想让它见江巽雪,它自然是见不到的,只是对这小花苞,他实在是严厉不起来。

  两人进了屋中,午后的太阳透过窗子,照进桌前,一片暖意。

  江巽雪看着余岁,他感觉余岁看他的目光有些复杂,有些奇怪——少了一丝恨意,多了一些无奈?

  可这无奈是从何而来的?

  要回到屋中说,难道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不成?

  “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岁岁直说便好了。”江巽雪温声道。

  余岁眉头微蹙了一下:“不要叫我岁岁了。”

  江巽雪再次应下,温声道:“好。”

  小花苞在它的灵海中已经快按捺不住了,余岁只得道:“有人想见你?”

  “啊?”江巽雪不解。

  “在我的识海里,你进来吧。”余岁淡淡道。

  江巽雪有些犹豫,他被封了灵力,灵识虽在,但大不如以前了,在岁岁识海的屏障下,他怕是无法直接进入岁岁的识海里。

  余岁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

  “我会控制住我的灵识,我不会攻击你,你也不要想着打别的心思。”

  别的心思江巽雪也不会有,江巽雪至多也只是想和岁岁亲近一些。

  江巽雪用着灵识,小心翼翼地向着余岁的识海探去,这里与上次江巽雪来时,有些不太一样了。

  他的目光落在了梧桐树上,梧桐树上的花开得正好,淡淡的清香传来只是梧桐树的树根上,缭绕着一些黑气。

  正在张牙舞爪得向江巽雪示着威。

  岁岁的心魔应在他的身上,这心魔只有江巽雪能够看见,江巽雪小心翼翼地,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激怒了这心魔,会影响到岁岁。

  余岁面无表情,只是心中却是一百个难熬,江巽雪此时没有灵力,他的灵识不用担心,可他却是没想到自己的灵识一看见他,便想要贴上去。

  不就是上次进来过一次吗,至于这么殷切吗?

  这亏得只有他知道,若是让江巽雪发现自己的灵识这么亲近他,怕是要被笑话死。

  两人虽未交流,却是做到了同时小心翼翼地,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江巽雪才来到了余岁识海的中心。

  此时现实中的他们两个,都紧张得汗都流下来了。

  江巽雪的目光扫过梧桐木,眼神温柔无比,目光落在了那朵花苞上,他记得这就是他们的孩子。

  “爹爹!你就是我另一个爹爹!”

  江巽雪微微一怔,有些不可思议,这声音稚嫩,正是小花苞发出来的。

  岁岁是长在鸿蒙秘境的梧桐,是天生地长的灵物,它又是他和岁岁的血脉,灵力充沛些,早开灵智,倒也正常。

  小花苞已经能够说话了,它摇头晃脑的样子,当真是像极了当时小梧桐摇晃的样子。

  江巽雪的唇角勾起,温声道:“对啊,我来看你了,你现在还好吗?”

  “好极啦,好极啦——谢谢另外一个爹爹来看我,我好开心呀。”

  被称作另外一个爹爹的江巽雪无奈得笑了笑,指着余岁,温声问道:“你是叫这位爹爹,为爹爹吗?”

  小花苞欢快地点了点头:“对呀。”

  “那你叫我父亲好不好呀?”

  小花苞呆滞了片刻,似乎在认真思考父亲和爹爹的区别:“父亲,是爹爹怀的我,我是不是应该叫爹爹娘亲呀?”

  余岁忽然被点到,还要被唤做娘亲,面色一僵。

  江巽雪连忙摇头:“不是这样的,你应该明白生你的爹爹是男人吧?”

  小花苞迟疑片刻,点了点头:“爹爹是男人,父亲也是男人,是爹爹生的我,那我没有娘亲吗?”

  江巽雪笑着摇摇头:“别人家的小孩子有一个爹爹,一个娘亲,你一个爹爹、一个父亲,这样看是不是一样呀?”

  小花苞沉思片刻,觉得父亲说得极为有道理——好像是一样的诶,它接受了这个答案,只是在心中默默地把父亲和娘亲画了一个等号。

  江巽雪轻笑了笑,眼中带上了笑意,小花苞欢喜地摇着。

  余岁站在江巽雪的身旁,看着他们一人一花,他的心情也好了起来,轻轻笑了笑。

  身在岁岁的识海之中,江巽雪和小花苞对余岁的情绪的感知都极为灵敏,余岁一笑,他们也就知道了。

  江巽雪尚能够克制,小花苞可就不会了,立马欢天喜地得道:“爹爹,你现在是不是特别开心呀?感觉爹爹好久没有这么开心了。”

  余岁微微一怔,唇角的笑意仍在,他却是有些怀疑了。

  他这是真的开心了吗?

  “以后爹爹常和父亲来找我好吗?这样爹爹开心,我也开心——前几日,我就是因为太害怕才会睡着的。”

  余岁微微一怔,小花苞害怕的时候,应当就是前几日他发现话本,想要和江巽雪同归于尽的时候吧?

  他是梧桐而非人族,他虽然想要和江巽雪同归于尽,却没打算让小花苞也死去——

  只是母体死了,它这么一个还未开花的花苞,该有多么艰难,才能够生长下去呢?

  他当时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那个时候识海一定是一片混乱,那个时候小花苞一定很害怕吧。

  “你当时很害怕吗?”余岁微微垂下眼帘,温声问道。

  小花苞停滞了片刻,摇了摇头:“我不害怕,那个时候爹爹一定更害怕,我担心爹爹。”

  余岁从不觉得心中如此的柔软,竟是能被这样一句简单的话戳中,不知觉间,他已经红了眼眶。

  江巽雪深吸了口气,有些心疼,他温声道:“对不起,这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

  余岁微微一怔,连忙制止道:“没什么的,不要说了。”

  小花苞歪了歪,疑惑道:“父亲对不起爹爹什么了?为什么不要说了呀。”

  小花苞灵识开得早,但这些恩怨情仇的事情的确不应该牵扯到孩子的身上。

  江巽雪明白余岁的意思,想要收住话题:“就是父亲做了一件不对的事情,但是父亲已经知道错了,正在积极改正,想要取得爹爹的原谅。”

  “哦——原来是这样呀。”小花苞稍稍严肃了一些,道:“那父亲一定要好好改正错误,不要让爹爹再伤心了好不好?”

  江巽雪看了看小花苞,再看看岁岁,温声道:“我保证我认真改错,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