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

  隐朝阳静静地坐在屋中, 最晚后日他便能够回到碧云宗了。

  不知觉间,他已经成为碧云宗的掌门数百年了——师兄做掌门和盟主的日子,仿佛就在昨日一般。

  他并不算是个特别优秀的掌门, 仙盟也不如师兄做盟主的时候掌控的好。

  但是他看着碧云宗在他的手中, 一点一点地继续发扬光大着, 如今可谓是碧云宗最为辉煌的时候, 就连师尊都不怎么管碧云宗的事情了,这是不是也算对他的一种认可呢?

  只是他更想得到师兄对他的认可。

  想起前几日和江渡云的谈话,隐朝阳有些说不出的沉默。

  江渡云只是觉得自己错过了兄长,他却是知道, 那人除了有几分像师兄外,更像的是青冥。

  魔域,那统领魔域千年的青冥魔尊, 怎么可能长得和师兄一样呢?

  这两者到底有什么关系?他微微闭了闭眼睛,不知过了多久, 他缓缓睁开,那双眸子中夹杂着难以言明的痛苦。

  如果青冥魔尊就是他的师兄,他还活着,却没有回来,是不是意味着千年前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

  如果不是,那天为何长了一张和师兄相同的容貌——除非,是因为师兄落在了他的手中。

  来不及隐朝阳细想,敲门的声音响起。

  “师尊, 我能够进来吗?”

  原来是自己的小徒弟, 隐朝阳回过神, 唤人进来。

  看见月寒白, 隐朝阳的目光柔和了几分, 他当时把他带回来是有些冲动了,至少应该和渡云商量商量的,不然渡云也不会这么不待见这个孩子。

  想着他的师兄,看着月寒白,他的内心也不禁柔和了几分。

  月寒白长得像师兄便不提了,这孩子的气质也愈发清冷了,一身白衣在身上,一眼看去,真的像是师兄回来了一样。

  也不怪那日,他会认错人了。

  “怎么,找为师有什么事情吗?”隐朝阳淡淡问道,看着月寒白,他的声音稍稍温和了些。

  “无事,就是看师尊的心情不太好,有些担心。”

  隐朝阳笑了笑,眼神中闪过一缕苦涩,却是摇摇头:“心情哪里有不好了?你平时心细,这次可是你看错了。”

  “还有,那日我和你师母说的话,你不能去和外人说去,知道了吗?”过了片刻,隐朝阳叮嘱道。

  月寒白连忙点头,眼底闪过一抹复杂——原来他还不能确定,师尊这么一说,他便肯定了。

  那日在无忧谷看见的那两人,便是青冥魔尊和余岁。

  怪不得系统好端端的又无法与他联系了。

  隐朝阳淡淡道:“怎么还有旁的事情,可是有什么修炼上的问题?”

  月寒白点点头,恭敬地说着修炼上的问题。

  隐朝阳认真听着,思考了片刻,说着,他轻叹了口气:“你的悟性不错,只是可惜,天资有限——不如你换一套剑法吧。”

  月寒白微微一怔,连忙摇头。

  “怎么,还是不愿意换吗?”

  月寒白点了点头。

  隐朝阳有些无奈,这个小徒弟,总得来说,还是不错的,只是这性子说好听点是个性坚定,说难听点就是性子倔强,不听劝告。

  “也许别的剑法能够更适合你。”隐朝阳犹豫了片刻,再劝了一句。

  月寒白摇摇头:“师尊,弟子只想学这一套剑法,师尊不是曾经和弟子说过,无论弟子想要学什么剑法,我都可以学吗?”

  隐朝阳默然,这话是他说得,但是他确实没有想到月寒白会选了这样一套剑法来。

  “师尊说过,做过的决定,便不要改变——我既然选了这套剑法,自然也不会改的。”月寒白笑了笑:“除非撞南墙,撞的我头破血流的时候,我是绝对不会改的。”

  隐朝阳没想到自己说得话,被自己的弟子用来反驳自己了。

  隐朝阳倒是没有生气,只是道:“这剑法此时我还能教你,但第五式之后,整个碧云宗都没有人能够教你了——第六式只能够靠你自己悟。”

  “第五式和第六式的差距,可比你想象之中,要大得多。”

  月寒白微微一怔,他想过这剑法难,却是没有想到会难到这样的程度。

  “怎么,你还这么坚定吗?趁早换了,免得日后艰难了。”

  月寒白犹豫片刻,认真地看向师尊的眼睛,坚定地摇了摇头:“弟子不换。”

  两人四目相对,隐朝阳看着月寒白的眼睛。

  这样的眼神,他好像只在师兄的眼睛上看见过,隐朝阳觉得自己心跳得快了片刻,他有些恍惚,过了片刻,回过神来。

  “也罢,那随我到院中来。”

  月寒白闻言,连忙跟在师尊的时候。

  冷露无声湿桂花,不知不觉间,夜已经深了,四下安静无比。

  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回到了一千多年前一样。

  那个时候,是他教自己剑法,只不过现在,是自己教别人剑法。

  这是说不出来的巧合——长得像,就连性格也像,还偏偏选了那人的剑法。

  隐朝阳握着月寒白执剑的手,道:“这第三式点关键在这里,我再带着你做最后一遍。”

  本只是最普通的带着弟子练剑,但不知为何,隐朝阳却是觉得有些不一样。

  他看着月寒白,心中觉得有些定不下心来,跳得飞快。

  这一式的收尾本是转身出剑,他与月寒白交握持剑,竟然是一个用力不稳,把剑甩了出去。

  月寒白连忙捡起跌落的长剑,隐朝阳觉得自己的指尖有些颤了颤,他微微用力,才止住了指尖的抖动。

  “都是弟子不好,是弟子分心,才把剑甩了出去。”

  隐朝阳没有看他,只是道:“夜深了,你也应该累了,回去休息吧。”

  月寒白点点头,带着剑,飞快退了下去。

  看着月寒白渐渐消失的背影,隐朝阳静静地坐在了院中,他刚刚是在想什么呢?

  不不不——他怎么能生出那样的想法呢?

  他被自己惊出了一声冷汗。

  *

  月寒白靠着墙壁,长舒了一口气,刚刚在师尊的视野中,他勉强像往常一样,这里只有他一人,他自然不需要装着了。

  过了半晌,他平息了气息。

  【我知道你在看着,还没有看够吗,出来吧。】

  【我自然在看着,你好些了吗?】

  这带着几分温情的话,有些不像是系统说出来的话,但是月寒白并不在意这个。

  【怎么样,我的表现还可以吗?】

  系统笑了笑,它笑的声音不像人,但是听到系统笑,月寒白却是放下了心来。

  【好了,放心了吧——他是你身边修为最高的人,如果你早听我的,你的修为早就能够再进一步了。】

  【不止吧——你的能量不也更多了吗?既然是件互惠互利的事情,就不要说太多了。】

  系统有些无奈:【好吧,你说得也对,但是这不就是你想要的修为吗?若是你早些听我的,你早就能够突破了。】

  【那是我的师尊!】

  系统发出呵呵的嗤笑声来:【你当初借用我,让他收你为弟子的时候,怎么不想这个了?】

  月寒白想要辩白——毕竟那个时候和现在是不一样的。

  但是又觉得辩白毫无意义。

  他换了个话题:【青冥魔尊的事情,你知道多少?为什么每次他出现,你都不会出来?】

  系统沉默了片刻。

  【你在害怕他。】月寒白肯定的道。

  【没错,那又如何。】系统不想回忆那一次——哪是他的生命之中最狼狈的一次,他强自冷静道,【我现在不如他,自然会避开他,但是这只是一时的。】

  说完这句话,任凭月寒白怎么,系统也不再出声了。

  月寒白没有继续喊他的这个系统,他早就知道,这个所谓的“系统”并没有安什么好心,它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为了它自己的利益而已。

  夜深了,月寒白回到自己的屋中,静静地坐了下来,没有再说一句话。

  *

  第二日清晨,余岁醒来,看见坐在他床边的尊主,微微一怔,尊主为什么会坐在这里呢?

  江巽雪微微笑了笑:“我醒来得早了些,看你还在睡着,就在这里等了一会儿。”

  余岁有些不好意思,竟是让尊主等他起来,他连忙跳起来,换好衣物,洗漱一新,准备出发。

  江巽雪看着,他的唇角也弯了弯,笑道:“那你我去市场上买只灵兽回来吧。”

  市场上卖灵兽的商家不少,余岁挑来了一只颇为可爱的零兽,有些像马,但是又生着一双鹿角,同体白色,还很有灵性。

  余岁看着这灵兽,笑问道:“这是四不像吗?”

  江巽雪想了想:“它是额角兽,确实有四不像的血脉,性格温顺,步速极快,日行千里不在话下。”

  余岁有些惊叹,轻轻拍了拍额角兽的脑袋,额角兽便蹭了上来,十分亲昵的样子。

  “看来它很喜欢你。”江巽雪笑了笑,这额角兽倒是没有白买。

  额角兽颇为聪明,拉上车之后也知道怎么走,两人坐着灵兽的马车,悠悠然出了城镇。

  如今是深秋,已经收完了庄稼,田野上一片宽阔,风声呼呼的,是残存稻谷的气息。

  “要快些吗?”江巽雪问道。

  余岁想了想:“要。”

  江巽雪笑了笑,便随着岁岁坐在了车外面。

  余岁轻轻拍拍额角兽的屁股,额角兽便明白了余岁的意思,飞快地跑了起来。

  风声呼呼作响,在这田野之中,仿佛能够把一切的烦恼都能够忘掉。

  白日里,额角兽就带着他们两个在田野上跑,它颇为聪明,等到傍晚的时候,便会慢下来,由江巽雪和余岁决定去哪个地方过夜。

  半月后,他们便到了青冥魔域的地界。

  到了这里,到青冥宫便不远了,两人便不打算继续坐车了。

  余岁摘下套着额角兽的车子,轻轻拍了拍它的屁股,额角兽微微一怔,轻轻蹭了蹭余岁。

  又过了片刻,额角兽才反应过来这是要它走得意思。

  它微微怔了怔,有些茫然,不知道该走还是留下。

  余岁并没有催它,而是静静地等着,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额角兽缓缓伸出来腿,试探地看着余岁,见余岁没有阻止,便又迈出了另外一条腿。

  额角兽胆子便大了起来,慢慢地走远了,但是还是忍不住地回头看着。

  江巽雪和余岁正准备,它又跑了回来,轻轻地蹭了蹭余岁。

  余岁有些不明白额角兽为什么会又回来,难道是它不想要在外面生活了吗?

  又等了片刻,额角兽还是没有离开意思,余岁有些无奈地拍了拍额角兽的脑袋。

  江巽雪笑了笑:“既然它不想离开,那便把它留下来吧。”

  余岁无奈:“也只能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