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被沉到了极深的深渊之中, 只觉得整个识海都被海水填充,密不透气的,像是一块浸满了海水的棉布, 在脑子里沉甸甸的。
他不是躺在了巽雪的怀里吗?
不是应该已经死了吗……为何他现在还有感觉?
不对, 不对, 他不应该死的, 那一切应当都是幻境而已,
感受到漂浮着的大小不一的碎片,余岁忽然意识到这似乎是在他的识海之中。
余岁的头有些疼,尘封的记忆渐渐解开, 巽雪,江兄、江寒——尊主。
尊主这两个字像是一道闪电一样,让余岁混沌的脑海多了一分清明。
万蛊门、青冥宫、无忧谷。
他和尊主便是在无忧谷中, 一起入了幻境——他记忆中作为大将军的六十年,便是发生在幻境之中。
他临终的时候常常会生出一种自己不仅仅是自己的感觉, 但余岁却不敢相信这便是真的。
他心中和巽雪死别时的悲伤,还在心间缠绕,久久不能散去。
余岁觉得头有些疼,他在魔域生活的画面,和尊主相守的画面飞快地在余岁的眼前中闪过,最终是融为了一体。
这些都是他经历过的东西,又如何能够忘记呢?
只是这其中却是还夹杂了一些自己觉得有些陌生的画面——
想着那些陌生的画面,他觉得自己可以回忆起更多事情了, 却是头痛欲裂, 警告着他不要继续回忆下去。
余岁的注意力集中在了其他的精神碎片上, 识海像是刮起了一阵风暴, 似是要把他的识海绞裂一般。
余岁猛地睁开了眼睛, 识海中的疼痛渐渐散了下去,那些识海中的碎片,他是无法触碰到了。
他轻叹了口气,那些应当是他失忆前的记忆,看来此时他还无法想起来。
看着眼前的场景,余岁却是微微一愣,大大吃了一惊——眼前一片黑暗,像是混沌一样,不是在幻境之中,也不是在无忧谷之中。
他想略微活动一下,却是觉得自己整个人像是被固住了一般,一丝一毫也动不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余岁眉头微蹙,思索道,他是比尊主先离开那个世界,比尊主先出来也是应当的。
那虽是幻境,但尊主却是有着记忆的,一会儿尊主是不是应该便要出来了?
尊主应当会很快脱离幻境才对,想到这里余岁的心中多了一分欢喜,却还是发愁,他现在被困在这里,尊主找不到他怎么办?
余岁看着眼前的情景,他现在连动都艰难,他应当如何做,才能够离开此处,总不能干等着吧——
*
江寒睁开眼睛,目光落在了屋顶上,视线滑过窗边,他看到了外面飘着的雪花。
他呆愣了好一会儿,他这是在哪里,他为什么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这里?
“江寒,醒过来了呀?”
听见熟悉的声音,江寒回过神来,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师尊,你怎么来了,我这是怎么了?”
“你昏迷了那么久,好不容易醒过来了,我怎么可能不来看你呢?”岁寒梅顺了顺自己的胡须,轻笑了笑道。
“昏迷?”
“对啊,你也是你就不该接下来那乱凌疯子的挑战,他修炼多久了,你修炼多久了?你是赢了,可以足足昏睡了十四天啊。”
乱凌疯子?
似乎有这么一回事,他是个魔修,据说是魔修年轻一辈中最有天赋的人,他挑战了不少仙门的人,最后挑战到了自己的身上。
没错,是这样的,那一战他赢得颇为惨烈,几乎是去了半条命,还好师尊及时出现把他救了回去。
他看了看自己手上虎口和食指处磨出来的茧子,这是他练剑练出来的,再看看师尊,一切都颇为正常。
但为什么他会生出他不应该在这里的错觉?
“想什么呢,你另外两位师尊都在外面等着你呢。”
江寒连忙应下,看着等着吃饭的另外两位师尊,不知为何,看见师尊们,江寒的心情便好了许多。
“江寒,我们这可是沾了你的光,不然梅老头子才不舍得把这些东西拿出来给我们两个弟弟尝尝呢——”
江寒轻轻笑了笑,乖巧落座,等着梅师尊也落座。
岁寒梅笑了笑:“你们两个不知羞的,我什么好东西没让你们两个吃,怎么到你们嘴里,我倒是成了个吝啬的人了?”
“不敢不敢,这不是逗小孩子高兴吗?”
江寒也的确是被逗笑了,饭后,他正经问道:“师尊,你们许久没来碧云宗,这一次突然前来,难道有什么大事不成?”
“倒是没什么大事,就是来看看你。”
江寒有些惊喜——他师尊待他好是好,就是神龙见尾不见首的,当初莫名其妙地出现在碧云宗后,收下他为弟子,没几天就没了踪影。
然后他的师尊是时不时出来,他完全找不到规律,直到两年后,他才确定,他的师尊不是一个人——而是三个人。
“这一次待多久呢,我们也不确定,但我们走得时候,定会提前知会你一声的。”
江寒轻轻点了点头,他犹豫了片刻,缓缓问道:“师尊,你……有我母亲的消息吗?”
岁寒梅轻叹了口气,缓缓道:“我们也不知晓,你也不必太伤心了,你母亲定会回来看看你的。”
“弟子晓得,”江寒淡淡地笑了笑,“其实母亲不来找我,也没什么的,比起在碧云宗,她离开这里,便是能够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了。”
“对了,你前些日子过了生辰,满了二十岁,也到你及冠的时候了。”
江寒微微一愣,没错,他这一昏迷,恰好在睡梦之中过了他二十岁的生辰。
“我们已经找了你父亲,和他说好了,你的字便由我们来取了。”
江寒的眼睛一亮,恭敬道:“还请师尊赠字。”
岁寒梅轻笑了笑,缓缓道:“伸出手来。”
他在江寒的手中,缓缓写下了“巽雪”两个字,江寒温声问道:“可是巽雪两个字?”
岁寒梅微微笑着,看着他点头称是:“这两个字最衬你了。”
岁寒竹眉梢微挑,笑道:“巽雪两个字写梅花的,你也是梅花,你说江寒最衬梅花,岂不是说我们的弟子最像你喽?“
岁寒松也顺着胡须帮腔道:“你可不就是这个意思?”
师尊为他起字,他自然没有二话的,只是三位师尊为这个字争论起来了,江寒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岁寒梅笑了笑:“你们两个不许和我争,当初是我捡到他做弟子的,你们沾了我的光,白捡了个弟子,还不许我给他起个字了?”
见另外两人还在思索怎么反驳,岁寒梅连忙给江寒使了眼色。
江寒福至心灵,行了拜礼,恭敬道:“多谢师尊。”
岁寒松、竹二人一时间无话可说,只恨自己让岁寒梅抢了先,不过口头上说闹归说闹,这两个字确实是最衬江寒的。
江巽雪又补充道:“虽然是梅师尊为我赠的字,但是在弟子的心中,三位师尊都是弟子最亲的师尊,弟子一生都不会忘得。”
岁寒松、竹两人轻笑了笑,便也不再多说些什么了。
江巽雪见状轻笑了笑,梅师尊最为稳重,松、竹两位师尊的性子则跳脱不少,有时候甚至会觉得他们两个是个孩子。
不过虽然容易耍小脾气,却是最容易哄的。
“你的身体没问题了吧?”
江巽雪笑道:“已经好了,让师尊担心了。”
“好了就行,你天赋太高,修炼速度太快,便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好在这一次没有出现意外。”
“以后不可这样了。”
江巽雪连忙称是——他心中想得却是,若是他能够修炼得再快一些,他能够再强一些便好了。
三位师尊看在眼里,但是却是知道这一点是劝不住的、
没什么事情,便让江巽雪先离开了,看着江巽雪离去的背影,留在这里的三位师尊不禁有些感慨。
“多乖的孩子呀,他们两个是怎么忍心的?”
“哎——造化弄人,就是苦了这孩子了。”
*
回到房中,江巽雪正准备照常修炼,却是猛地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来。
那是在两年前。
他阴差阳错地进了一趟鸿蒙秘境,鸿蒙秘境曾经是整个修真界向往的圣地,但这里早就已经荒芜。
烈日照在荒漠上,这里几乎没有任何活物,而到了夜晚这里更是冷到了极点。
江巽雪在其中艰难求生,却是无意中发现了一抹绿色。
那是在一株早已枯萎的梧桐木上,抽出来一节小小的枝干——这枝干上只有一片叶子。
他发现这个的时候,是在个夜晚,他靠在梧桐木下度过了那个夜晚。
他第二日醒来,再看那枝叶,更是欢喜,只是这虽是有着一抹生机,但这生机随时都有可能埋没在这荒芜之中。
江巽雪看着他有些怅然,从乾坤戒中取出一些水,浇在了它的身上。
那时江巽雪仍旧未能找到出路,这一抹绿色让他的心情好了许多。
后来他进入了一道试炼之中,在那里他得到了太一剑,便是伏羲的佩剑。
就在他找到离开的办法,能够离开鸿蒙秘境的时候,他兜兜转转的又回到了梧桐木旁。
那一抹生机还像是那个夜晚一样,它能够生在这里已经是奇迹,可是在这里长大却是太难了。
江巽雪想了想,便小心翼翼地把它移了下来,放入了乾坤戒中。
却是没想到,刚一出来,便碰上了乱凌疯子挑战,它便一直留在了乾坤戒中——
江巽雪在乾坤戒中查看,微微笑了笑,把那被他移下来的小梧桐枝叶取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