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 现在却是并不一样了,江巽雪的眼底满是温柔。

  江巽雪之前并不觉得他的想法有什么错误,只是现在却后悔不已。

  这还是要从半日前说起。

  星幕低垂, 夜静悄悄的。

  青冥山上通常只有他和余岁两个人, 安静自然再正常不过。

  他回到青冥山中, 遍寻不到岁岁, 就传信给几位坛主和夏弄潮,而他则又回到了余岁的住处。

  他站在余岁的院子之中,心中有些说不出他自己的感受。

  岁岁是自己出去的,还是遇到了危险, 他现在是不安、担心还是害怕?

  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多熟悉,却是没有那人熟悉的声音 ,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

  这个地方, 他当时思考了很久,让人提前收拾好的。

  他当时纠结了许久, 才定下阿岁的住处,像夏弄潮一样,自己一个山头,他自然是放心不下的。

  但是让阿岁与自己住在一处,也就是让阿岁住在自己的眼底下,又害怕阿岁觉得不耐烦——毕竟少年嘛,总是想要有自己的空间的。

  近也不是,远也不是, 他纠结了许久, 才决定了下来, 这里需要些距离, 但又不至于太远。

  江巽雪站在夜幕下, 微微叹了口气,只是这里只有他一个人了。

  他和阿岁的大多时间都是在青冥山上的,梅林、琴房,山巅,或者是他的住处,也有可能是阿岁的住处。

  江巽雪再一次推开了余岁寝殿的门,犹豫片刻,缓缓走了进去。

  他凝视良久,仔细地看着岁岁在这里留下的一切痕迹,七年——似乎并没有带来什么改变,又似乎改变了很多。

  屋中的陈设一切如旧,只是桌子上多了几幅卷轴,还多了些丹青的画笔,应当是常常会用才会摆放在桌上。

  还记得岁岁已经许久没有作画,他离开的时候,岁岁刚刚起了作画的兴趣,这七年过去,岁岁的作画水平肯定高了不少了——只可惜他都错过了。

  江巽雪转身目光落在了他身后的画上,微微一愣,这幅画怎么看得有些陌生?他记得这里挂的不是这一幅画才是,难道这一副是岁岁换上去的?

  这倒是也正常,江巽雪的目光只停留在上面一刹那,便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他在阵法上的造诣,整个修真界无出其右,这里有人做了手脚,江巽雪的心中有些不安,害怕这与余岁有关,只是眨眼的功夫,江巽雪便破了这个小小的阵法,这竟然是个暗门。

  江巽雪的心中咯噔了一下,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缓缓地走了进去,他走进去两步,便愣在了那里,江巽雪的大脑有一瞬间仿佛都停止了思考。

  时间仿佛在那一瞬间静止,他有些呆愣地站在那里,看着这间暗室的一切——他静静地看着这间暗室墙上无数个他。

  有笑着坐在梅林之中的他,有夜晚赏月的他,有伏案办公的他,还有抚琴的他。

  入目的都是他的画像,只有寥寥几张上还有另外一人,却只是草草几笔,只是能够认清楚是谁罢了,全然没有画他时的认真。

  这毫无疑问都出自一人之手,便是阿岁,阿岁的画工是他一手教的,他自然不会忘记,也不可能忘记。

  这些画像,几乎每一幅都完美无瑕,尽管时隔七年,但江巽雪还是能够一眼认出来。

  江巽雪看着这里的一切,有些失神,久久没有说话。

  他觉得自己的心有些疼,疼的他无法呼吸,他从未有过一刻那么的后悔。

  他实在无法想象,阿岁在他执意孤身一人离开的时候,他是怎么独自度过那漫长的七年的,又是如何画下这一幅幅的画出来的?

  江巽雪这外出的七年,想要把一切的情感藏了起来,却是留下余岁一人在青冥山上,孤独地作着画,舔舐着心中的伤口。

  江巽雪不禁追问自己,是如何狠心才会丢下余岁一人的?

  江巽雪的心中像是被一把钝了的刀磋磨着一般疼,他多看一瞬间这里的画像,他的心中便会多疼一分。

  忽然青冥山上的禁制有了动静,是夏弄潮、沈素衣他们来了。

  江巽雪微微一愣,回过神来,此时的他已经泪流满面——江巽雪已经忘记,他上次流泪是在什么时候了。

  他飞快地出去,把阵法复原,戴上了自己的面具,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除了周身的气压,不可控制得有些低外,一切都似乎是颇为正常的样子。

  好在——岁岁不是自己偷偷离开青冥山的,也不是遇到了危险,只是恰好领了任务出去,而这任务的地方,便是他刚刚离开的地方。

  那里的魔物他已经除去,也没有什么危险,按理说余岁他们发现那里没有魔物,应该便会很快回来。

  但江巽雪却是不愿意等待了,一时半刻也不愿意等待了。

  江巽雪的思绪回到了现在,目光落在了熟睡的青年身上,唇角微微勾起,轻笑了笑,他看着岁岁,便觉得心中一片宁静。

  只不过想起在与岁岁一起同行的楚酒风,脑海中还闪过多年前他们两个便极为默契了。

  江巽雪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岁岁对自己的情意不假,但年轻人的心性不定,应该不会移情别恋吧。

  尤其是楚酒风还是一个极为优秀的女孩子,一时间江巽雪的心中警铃大作,但让江巽雪和楚酒风比些什么,江巽雪却是挂不住面子和小孩子争得。

  所以他要做些什么,才能让岁岁的眼中只有自己呢?一时间,江巽雪的心中苦恼不已。

  时间一点一滴流淌,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

  余岁幽幽醒了过来,一睁眼,便看见了坐在自己身旁的尊主。

  看看外面的天色,已经是傍晚了,尊主这是在他的身旁守了这么长的时间吗?

  江巽雪看见余岁醒来,眼前一亮,笑问道:“可休息好了?”

  余岁微微一愣,点了点头,犹豫了片刻,还是直接问了出来:“师尊是在这里坐了一下午吗?”

  江巽雪微微笑了笑,却是害怕余岁多想,笑道:“那倒是没有,我刚刚回来,才坐在你这里。”

  “这七年时间不见,岁岁消瘦了不少,日后我定不会如此了。”江巽雪微笑道。

  余岁觉得这仿佛是做梦一般,昨日他还在苦恼这里又没有尊主的踪迹,苦苦等着尊主到时间回来,却是没有想到今日尊主便来到了他的身边,承诺他不会再留他一人了。

  若不是余岁清楚眼前的人是真的,他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一不小心进了什么秘境,掉进了迷阵,陷入什么幻象之中了。

  不然他实在是无法想象这一切,他曾经想也不敢想的事情,会在这个时候 突然变成了现实。

  “师尊的意思是,若是师尊之后还要外出游历,是会带上弟子吗?”

  江巽雪莞尔,揉了揉青年的脑袋,笑道:“那是自然,只要岁岁想跟我一起去,我便不会拒绝。”

  余岁心中有些惊喜,却是不知道为什么尊主会有这么大的改变。

  “师尊七年游离觉得如何?”

  江巽雪笑了笑:“收获颇多,最重要的是有一个我意想不到的收获。”

  余岁闻言也笑了笑:“我一直以为修为越高,修炼便会越发困难,师尊游历一次便能有如此收获,当真是一件喜事。”

  江巽雪点点头道:“这话不假,我这一次游历虽是有收获,却不是修为上的收获,只是心境上却有些不同了。”

  余岁看着眼中带着笑意的尊主——他也感觉到了,这时的尊主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样了,但是他又说不清楚具体是哪里不一样。

  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他很喜欢现在尊主的样子,所以说,出去游历也不是一件坏事?而且尊主还承诺以后会带上他了,那更是一件好事了。

  余岁如是想到。

  江巽雪微笑道:“阿岁若是想要出去游历,日后也可以出去,或者换个地方修行也不错,青冥山美则美矣,但若是总待在一个地方,再美的风景也会看腻的。”

  余岁点点头,心中跳得有些快,这些意想不到的惊喜来得有些太突然了。

  “弟子愿意追随师尊左右,师尊在哪,弟子便在哪。”

  这算是隐居吗?余岁心中不自觉地期待着日后与尊主隐居的生活了,他在心中暗自猜测——只是尊主毕竟是魔尊,整个魔域以他为首,他又如何能够轻易地去隐居?

  江巽雪也笑了笑,道:“走吧——北河镇虽然地处偏僻,是个边陲小镇,但风景却是不错的,你们昨日来的匆忙又要排查模糊,想必没有时间好好欣赏,咱们在客栈用完饭后,便出去瞧瞧如何?”

  余岁点点头,尊主既然这么说了,他自然听尊主的,他微微笑了笑,笑眼一弯,更似桃花。

  江巽雪看着余岁微微有些晃神,他的眼中也带上了淡淡的笑意。

  “好了,走吧。”江巽雪看着青年,笑道。

  下了客栈,店小二微微一愣,他记得今日上午的时候晃了这人一眼,却是没记得他进来——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楚酒风看着重新戴上面具的男子,有些惊讶,竭力的维持自己表面的平静。

  虽然面具和尊主不太一样,以前的尊主是戴着一张鬼面,但是如今却是戴着一张白玉做的面具,下颌线分明无比,唇角若有若无的带着一丝笑意。

  毫无疑问眼前之人便是魔尊。

  看看尊主,再看看余岁,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尊主有些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