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中原中也压着琦玉的脚,姿势跟早晨的时候一样。

  琦玉平躺着,双手放在脖子后面,身体用力,试图凭借自己的力量起来。

  “嗯……啊……”

  太用力了,不自觉地发出声音。

  “使劲。”

  中原中也帮着打气。

  “嗯……”

  “啊……”

  “用力。”

  “再用力。”

  “喔呼。”

  因为实在黑暗中,又是万物蛰伏的黑暗,雷钵街羊之王居住的地方还没有黑暗中的人敢来打搅,于是屋子外面便显得格外安静,也让屋里的人不敢发出太大声音。

  声音很小,还刻意压抑着。

  “我要坚持。”

  中原中也摸索着掀开被褥,伸手抓住琦玉的手腕,让他瞬间脱离地球重力控制,回到被窝中,“睡吧。”四肢百骸都感觉很累,刻意不锻炼的身体已经开始遭受考验,琦玉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迟钝,思考不了很多事情,他听话地‘嗯’了声,瞬间进入黑甜梦乡。第二天早晨醒来,琦玉发现自己枕着的枕头换成了中原中也的外套。

  中原中也平时会枕着琦玉的衣服睡觉,他自己的衣服经常胡乱丢到旁边,反正差不多天不亮他就会爬起来,去处理羊组织里面的事情。

  “枕头呢?”琦玉爬起来收拾好床铺,左右都没找到枕头。

  他没多想,照常准备早饭。

  小小的屋子外面,橘发少年站着一动不动,仔细地听着屋里的动静。

  等早餐特有的香味飘出来的时候,他才深吸一口气,调整自己的表情,像往常那样推开门回来。

  “中也,你有看到枕头吗?”琦玉把准备好的早餐放到桌子上。

  早早躲在屋子外面纠结许久的少年不着痕迹地看了眼琦玉的头发,上前跪坐,对着自己那份早餐双手合十,闭上眼睛默念。

  每次吃饭前都会有的仪式,几乎每家每户都有,中原中也很喜欢。

  “我拿去洗了。”中原中也端起味增汤飞快地喝了一大口,有点被烫到,伸着舌头不停地哈气。

  “喝点温水。”琦玉飞快地倒了温水递过来,“味增汤刚烧好,还有点烫,喝慢一点。”

  中原中也大口大口地喝着温水,又忙不迭吃烤鱼。

  飞快地吃完早饭,中途有噎到一次,橘发少年掩饰不住地心虚。

  “吃早饭要细嚼慢咽。”琦玉吃的不紧不慢,“一日之计在于晨,早饭一定要舒舒服服,这样一整天才会有极好的兆头。”

  按照书上的说法,早餐还有唤醒沉睡一整天的身体的深刻意思,所以才非常重要。

  吃完早饭,中原中也帮着收拾碗筷,甚至是还拿拖布擦了一遍地板。

  出门前,琦玉再次拿出一张一千的日元递给中原中也,猛不丁道:“给。”

  “我还有钱。”中原中也后退。

  “洗枕头也要花一桶的钱。”琦玉有些无奈,“枕头还不到洗的时候,而且直接洗枕皮就好。”

  长相普通的少年声音忽然低下来,几不可闻,“我知道为什么你要洗枕头,是因为上面有很多我掉的头发对不对。”

  “不是。”中原中也急着否认。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天蒙蒙亮的时候,橘发少年照常爬起来准备出去处理事情,刚巧看到琦玉侧躺着,只枕着一小半枕头,而另外一大半枕头上有一些特别明显的脱落的头发。

  “!”橘发少年下意识抓了把自己的头发,一根都没掉。

  他飞快的脱下自己的外套叠好,替换琦玉枕着的枕头,拿出去找洗衣店清洗。

  就算洗一个枕头,也需要一整桶的钱,于是中原中也才拿到的钱,就又飞快地花了出去。

  “我知道的。”普通少年的语气听不出情绪,“这是我必然要经历的事情。以后我在头上套个塑料袋好了,这样就不会弄脏枕头。”

  “不是。”中原中也急了,“不是因为枕头。我不想让你知道这件事,我想先调查一遍,找到原因解决。你也是羊里面的成员,我作为首领,应该帮你处理好这件事。”

  说到后面,橘发少年的语气透着掩饰不住的沮丧,他还没开始调查就露馅了。

  “我也想解决这件事。”知道中原中也是想帮自己,琦玉语调上扬,“我们可以一起解决这件事,你不用瞒着我,说不定我们俩一起就能解决呢。”

  “我会尽全力。”橘发少年忙不迭保证。

  “好。”琦玉高兴地说,“我有帮手了。”

  不过这只是个人问题,并且比较**,两个少年便约定好了,暂时先暗中寻找解决办法,不告诉第三个人。

  这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小秘密。

  中原中也心里揣着事,没在诊所停留,飞快地离开了。

  琦玉照常收拾一遍地板,检查一遍货架上的药品和机器,便到角落安静的看医书。

  “嘟嘟嘟”。

  有人敲门。

  “请进。”琦玉扬声道。

  诊所只有自己一个人,所以他不会贸然去靠近可能会有危险的门口,但也不会把来客拒之门外。

  门缓缓打开,琦玉看过去,外面站着一位瘦高的,约莫十九岁或者二十岁的青涩青年,他还没有完全拥有成年人的老成。

  “受伤了?快进来。”琦玉转身去里面拿处理伤口的消毒水、纱布等工具。

  青年推开门进来,在琦玉的示意下,进入里面房间坐好,“你怎么知道我受伤了。”

  “我能看出来。”琦玉说,“我虽然现在是新手,但我是医生呀。”

  而且还是森鸥外教的本事。

  不管森鸥外曾经是什么身份,现在又是什么身份,他的医术都是毋庸置疑的,在毫无保留的教给琦玉后,某种意义上,琦玉就代表了森鸥外的医术。

  “有些碎裂的组织我要切除一部分,你忍着点疼。”琦玉说着,手上的动作已经飞快地进行了,“还要缝针,等包扎好后,一周之内不能沾水,最好卧床休息,不要劳累。你还抽烟啊?养伤这段时间不能抽烟哦。”

  几句话说完,手上的动作也停了。

  飞快地清理伤口,缝针,包扎,最后缠上绷带,结束。

  总共也只用了几分钟功夫而已。

  “我算一下医药费。准备的钱够吗?不够我可以借给你,不过需要打欠条。你叫什么名字?”琦玉跑去算账,顺便制作账单。

  跟对待小小少年的时候不一样,面对已经成年的青年,琦玉认为他有能力支付医药费,即便是暂时需要借钱,以后也一定能归还。那个来自贫民窟的小小少年却不一样,他大概要很久很久才能攒够钱,琦玉觉得自己可以不用必须要他还钱。

  “织田作之助。”织田看着长相普通,哪儿哪儿都普通,只有医术不普通的少年飞快地处理账单,轻声道,“你跟首领一点都不像,完全不像首领的徒弟。”

  倒是告诉他来诊所处理伤口的绷带精跟首领很像,他们才像真正的师徒。

  “首领?”琦玉还不知道森鸥外成了港口黑手党首领,中原中也和太宰治都知道,但选择不告诉他。

  “你不知道吗?”织田愣了一下,看着琦玉略微疑惑的眼眸,飞快地反应过来,顿时懊恼地拍了下自己的额头。

  太宰治让他来诊所,大概只是想让他处理伤口,并不想让他说太多。

  守着诊所的少年并不知道森鸥外已经上位,他只是单纯地继承了黑医的医术,并没有继承那部分黑。

  尽管他留在诊所,身处黑暗,但他本身属于光明,是善良的,没有沾染鲜血的,是最特别的存在。

  “忘了我刚才说的话。”织田试图补救,“你的医术很好,我感觉伤口不太疼了。”

  “森先生成了首领啊,难怪这些日子都没有见到他。”琦玉却已经明白了。

  森鸥外还在诊所的时候,横滨的白天也能看到那些身处黑暗的黑手党到处出没,琦玉早就知道这件事,而自从森鸥外没空回诊所,那些黑手党成员便极少在白天出现,即便是出现也不会弄出动静极大的冲突。

  如果说森鸥外是首领的话,那只能是黑手党首领,他的本事足以让他匹配这样的身份。

  “我说错话了。”织田更懊恼了。

  他本身已经处于黑暗中,难得见到来自光明的少年,他不应该捅破森鸥外的身份。此时他也有些明白太宰治的用意:那个在组织中展现绝佳才能,已经获得不小权势的少年,让他来诊所的用意不单单是让他处理伤口,大概还想让他来看一眼光明。

  只是他的确看到光明了,却捅破了黑暗,让铺天盖地的黑暗侵袭过去,试图沾染光明。

  “你是黑手党成员吗?”琦玉问。

  如果不是黑手党成员的话,说到森鸥外和自己的语气应该不会是那样。

  “是。”织田更懊恼了,他还暴露了自己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