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落眼眶汇为泪痕,匠人之力顷刻间点亮了五彩莲花池的神灵。

  金丹入壳,魔丸重生,雨落骤停,灵珠归位。

  等敖丙扶住呕血的于老头时,对方心口已然没了跳动,就像初见时,老人枯槁的模样其实已然落了死象,只是靠着一口气撑到如今,却再也没法看到愿望达成之时了。

  “我去灭了妖怪,你去救那丫头,我们……”

  “我们陈塘关见。”

  放下老人的遗体,敖丙拂过身上莲叶,于是衣衫层层而出,他看了看哪吒眼眸中的火光,然后扭头跃入水中。

  虽然乾坤圈还束缚着哪吒的力量,但火尖枪热浪涛天,层云落雨都在熊熊烈火中被蒸干,敖丙从水中探头时,就看到天光乍晴,犹如哪吒那日所说之言一般。

  可天灾能挡,人祸却当如何?

  指尖翻弄,层冰冻了流水,敖丙立在冰上,一把将混在河中的水鬼揪了出来,被对方带走的丫头虽脸色青白,却还剩了一口气,敖丙用力按了下女娃的腹部,直到对方将水吐出,那挂在脖子上的小麒麟掉出来时,裂痕已然不可修复。

  敖丙抱起女孩回到屋里,于老头本还睁着的眼睛,此时已经闭上。对方护了孩子一世,就连他亲手做得玉雕,最后也成了救她性命的宝物,敖丙放下女孩,站在原地咧嘴一笑,满目凄苦——他和哪吒终究还是没法活成一般模样。

  那些肆意、嚣张都是不属于他的。

  “爷爷!爷爷!你看我啊爷爷!你看看囡囡,囡囡可以看见了,囡囡可以看见了爷爷,我可以和你学玉雕了,我可以学玉雕了啊爷爷。”

  子欲养而亲不待,这世间悲剧大抵如此,只是其他的每个人都可以恨敖光,而他不行,因为那是他父他师是爱他重他之人。

  等敖丙转身出门时,哪吒的烈火已然烧退了大雨和巨浪,敖丙抓了抓袖子,终是没有如所言的回到陈塘关与哪吒相见。

  ——若我能阻挡得了父王,那我们也许可以有不用为敌的那一日。

  龙王水淹陈塘关,鴸鸟现世天下乱。

  次年开春,申公豹入朝成为国师,而自海底炼狱爬出的妖邪却隐入人世无法追寻。

  水退之后,哪吒在陈塘关的石门上等了七日,直到昆仑金仙领了天尊的命令而来,太乙才伙同师兄弟,将魔丸捆上带回隐山修炼,力求在天下大乱之前,可以压下魔丸自带的戾气,以正天下、匡扶朝纲。

  临走前,哪吒请殷夫人给他每年留一罐城西婆婆家里的酸杏,对方年岁已高,早不像当年还会做那么多出来售卖,山中岁月如催,他也不知何时可以再见二人,所以就权当留个想念吧。

  “我生来如此,不管如何修炼,都是生不出道义佛心的。”

  坐在云端,与太乙一同回去时,哪吒托着脸,望着层云下浪花滔滔的东海,敖丙现在会不会也正好仰头看向了这里?

  “是啊,可成神有三劫,天、死、情劫缺一不可,你生来就带有魔心善念,师尊这是想要渡你。”捏着手中的琉璃瓶,慈航道人对着哪吒笑了笑,虽然话未说尽,但已是不易。

  无论是龙族,还是天道,都是归为天庭掌握,哪吒现在虽有了莲花金身,无魂无魄,无血无肉,百邪不侵,但却还有一个事物没有跳出。

  “魔不需渡,我不需渡,我自可远去,何须你们这般紧张作态。”

  收回视线对着眼前的山脉冷冷一笑,哪吒盘着腿猛吸了一口气,他知道这世间偏见、顾虑、想法很多,身为魔丸转世,他就终身也不可能脱下这层包袱,可敖丙,敖丙为什么也要……

  哪吒不明白,但是他不信命,任何魑魅魍魉在他面前,都是可以战胜的宵小,现今他来了隐山,只因广成子说他从隐山出关时,就可以跳出阴阳轮回,再不受其约束。

  哪吒信了,所以在山门合上时,他没有听到慈航的低语。

  “哪吒虽从天劫里留得魂魄,从死劫中回魂复生,但情劫却不是他一人看破就可以走过的。”

  太乙当然也知道这点,只可惜哪吒还未发现,自己和那灵珠子,已经心意相连。世上最可怕之事大概就是两人都为对方着想,却都没能走脱这天命劫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