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山金光洞作为太乙的洞府,百年来除了个扫地小童,基本也无第二人会来,现在太乙出门寻其他十一位金仙的帮助,这洞府里也就剩下金霞童子和哪吒、敖丙两小藕人了。

  日出而做日落而息的金霞童子发现,这两小藕人其实不用吃也不用喝,每日睡觉也就占领半个床榻,不仅如此,两人还很安静,估计是想玩的哪吒某天把自己的藕胳膊给踢掉了,这玩耍的高危活动也就遭到阶段性的禁止。

  不过莲花池的莲藕也非凡物,掉下来后金霞童子摆弄了半天,就又给哪吒戳了上,但小藕人对此却很是不屑。

  “都怪那老头!没事干下什么天劫咒,下了人就跑,还说自己是通晓古今的大能,结果还不是没料到我的出生吗。”

  坐在椅子上愤愤的砸了下胳膊,等哪吒那脆生生的莲藕再次磕出缝隙后,小魔王才在一股股挫败中发现——敖丙好像不太高兴。

  “喂。”伸手戳了戳一起坐椅子上晒太阳的敖丙,哪吒对这家伙的存在,感情还挺复杂。毕竟这人既是他的双生、又和他共享了天劫、现在一起身死之后,再回想那日埋城的大祸,哪吒却有些说不来感受了。

  “你不会又钻牛角尖了吧?!”

  撑着椅子从木板上跳下,哪吒晒了会太阳,就开始有些干涩,于是干脆进了金霞准备的水盆中泡泡。

  “我在想我父王。”

  “想他什么?”

  “父王集全族之力,想助我成神。”

  “结果你却到了这里。”

  搓着莲藕上的水珠,哪吒咕噜了一句,脾气有些上头——这家伙是不是怪自己连累了他?!

  “我成神所要做得第一步,就是降服魔丸。”

  但这第一步,敖丙却迈都迈不出去。

  “我不懂师父口中的牺牲,也不懂你口中的命,因为我生来就在海底,见到的、看到的只有龙族无休无止的黑暗,每日只有正午的一个时辰,海底水晶宫才能见到一方光亮,我们身处极寒的洞底,却被海底的火山炼狱环绕,我想要离开海面,但每个人都告诉我,你生为龙族,就是妖兽,人惧你、仙弃你,我要想登上那九重天顶,就必须炼化了龙角,掩盖了自己的身份。”

  眨着黑豆拼成的眼睛,敖丙望着水盆中的倒影,忽得升起了一丝冷意。

  “如果没有师父的偷换,我不会降生,而你从生身之日起就是灵珠子转世,可得天地之供养,我不会是你唯一的朋友,哪吒,你会怨恨我吗?”

  敖丙自认没有哪吒那般的傲气和倔强,他有父、有族、有亲,那万龙甲已经毁了,他的身份也已经败露,龙族逆天改命搏来的机会全数消匿在他手中,他又惧又怕只恨自己无能。

  但天命,真的可以改写吗?

  转了转芝麻绿豆大小的眼睛,哪吒歪过头,有种被抢白了般的尴尬,他还以为敖丙要说什么呢。

  “所以,如果我们不是朋友,你会杀了我完成自己的使命吗?”

  魔丸降世,则天下大乱,如果他们不是朋友,阻止哪吒,似乎才是最通顺而合理的结果。

  “我不知道。”

  小藕人垂着脑袋,失落的回答道。

  他生来就是为了龙族振兴。

  从无人告诉他魔丸到底是善是恶。

  也无人问过他是否喜欢那枯燥严苛的修炼。

  他没有朋友,是因为不能交、也没有机会去交。

  龙宫的海底有多冷,他知道,所以觉得龙族不易。

  他看过哪吒的被排挤,于是知道魔丸不幸,可他却也无能为力。

  “我这样做人是不是很失败。”

  这下小藕人头顶的荷叶都枯萎了。

  出世三年,还未安慰过人的哪吒此刻挠头摆尾,憋了半天,也没能吐出一个有用的字来。或许是魔丸灵珠一体的影响、或许是敖丙最后为了他而冲入天劫的余悸,哪吒当他是朋友,也在乎他,虽然三年的时间不足以让他明白太多,不过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不易,真要追究到底,又有哪个人可以落个干净。

  “不过,”抬起藕臂戳了戳哪吒头顶的刻印,敖丙也不知是自己想开了还是怎么。反正在他心里,哪吒还是那个海滩上逞强的小孩,打了他也救了他,他们做了朋友,也做过敌人,现在过往还无法捋清,前程却已经一片迷茫。

  “知我心者,谓我心忧,此当可全我一世心安了。”

  不求功成,但求无过,至少他没害死哪吒,这已经是顶好顶好的结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