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子羽收敛了笑意:“出什么事了?”

  “你过来, ”苏墨秋拢过季子羽的肩头,低声在他耳畔道,“你听我说, 这个人留着会是个祸害。”

  “我来汾州的时候碰到了一伙山贼, 是来杀我的,”苏墨秋又道,“如果我想的不错, 这些人背后的主使就是赫连伦。”

  “赫连伦,”季子羽惊诧道,“他怎么会……”

  “你听我说, 他不能留,”苏墨秋道,“他今日敢对我下手,难保来日不会对陛下下手。我昔年留他一命, 是想让他扰乱匈奴,现在目的虽然达到,可他又生出这些不安分的心思来, 就万万不能再留。”

  “好,我知道了。”季子羽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现在总算松了一口气, 他又恢复了方才吊儿郎当的模样,故意开玩笑道:“苏相下次别靠这么近讲话,弄得人耳朵痒。”

  “你还是这么喜欢拿我寻乐, ”话虽如此, 可苏墨秋还是带着笑意的, “你不想想该怎么下手?”

  季子羽道:“反正苏相总有办法。我听苏相的就是。”

  “哎你,”苏墨秋欲言又止, “你还真会省事。”

  “他不好对付,”苏墨秋顿了顿又道,“毕竟匈奴是人家的老家,他对于地形山水都比我们要熟悉很多。眼下他已经有数日不曾有消息了。要想杀他,就得先想办法钓鱼,引他上钩。”

  季子羽点头:“还有呢。”

  “……你还真让我想啊,”苏墨秋道,“这怎么行,你来日也是要独当一面的,你得自己想想。”

  苏墨秋和季子羽也认识许久了,知道这个人别的都好,唯独生了一副懒骨头,能省点事就省点事,绝不肯劳心费力。

  “想不动,”季子羽又盘腿坐回了草地,捶了捶腰,“累人啊。”

  苏墨秋知道该怎么治他,他也迎着晨风坐了下来,似是无意提了一嘴:“想不动啊,没关系的,我记得季征鸿将军就在旁边的营地里。”

  “咳,”季子羽不怕别人,只怕整日对自己扳着一张脸严厉管教的大伯,“苏相怎么还想告密给我大伯呢。”

  “看你表现喽。”苏墨秋仰面看着起身的季子羽。

  季子羽还真认真琢磨了起来,他想了阵才道:“赫连伦一心想回匈奴,就是为了和他哥哥争个高低,如今赫连冲败退逃离,他不会错失这等大好良机。可是……可是他现在就是惊弓之鸟,不会轻易上套。”

  苏墨秋拨着地上青草:“还有呢?”

  “我倒是有个法子,”季子羽道,“找人假扮赫连冲,散布消息,引他出来截杀,然后我们再将他一网打尽。”

  “截杀未必要赫连伦亲自来,”苏墨秋道,“他派下属来便是,再想想。”

  “那怎么办,”季子羽忍不住吐槽,“这人就跟个泥鳅似的,抓也抓不住,一进了匈奴就小心提防,到现在连个人影儿都没有。”

  苏墨秋随手拾起地上零落的枯草断茎,他举给季子羽看:“你看这是什么?”

  “草呗。怎么了苏相?”

  “我的意思是,你知道匈奴人为什么生性喜欢劫掠吗?”苏墨秋道,“我虽然不是太懂,以前却也听过一些。因为他们生活在草原,主要以放牧为生,不像咱们种地为主。所以一到了秋冬季节,草木凋零的时候,他们就容易挨饿受冻。如果没能提前选好迁移的草地,那就只有抢劫为生了。”

  “现在又正好是冬季,对于他们来说也是最难熬的时节,”苏墨秋转了转手里枯黄的草茎,“我在想,他赫连伦就是再能跑,也得为粮食发愁吧?”

  经苏墨秋提点,季子羽也明白过来,他道:“我知道了,对于赫连伦来说,赫连冲可以暂时不杀,但粮食不能没有。若是以赫连冲作为诱饵,他未必出动,此刻粮草才更能打动他。”

  苏墨秋笑道:“你确实有几分少年将军的风采。”

  “我找一队人马,伪装成押送粮草的队伍,”季子羽道,“如今草木凋零,水源枯竭,这附近能够让人久留的地方不多。赫连伦多半带着人藏身在临近水源的山谷之中。我带人故意从那条路走便是。”

  苏墨秋点了点头:“最开始只有两成胜算,眼下差不多该有六成了。”

  “那剩下的四成呢?”

  苏墨秋没急着回答季子羽,而是问道:“你了解赫连伦吗?依你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季子羽皱眉道:“忘恩负义的白眼狼罢了。”

  “他忘不忘恩暂时不谈,我倒是觉得他是一个,总想着给自己打算的人,”苏墨秋回想着几次和赫连伦的会面,“他当时杀休利,投靠我们的原因是什么?不正是因为他感觉到了危险,想要保全性命吗?如今他又急着摆脱我们,也是怕我们卸磨杀驴。这样一个如此看重自己性命大过一切的人,诱惑还真未必会让他冒这个险,毕竟赌错了很可能就是死。”

  “所以我说,只有六成。”

  “那该怎么办?”

  “倘若,我是说倘若啊,”苏墨秋道,“赫连伦在这个时候收到了陛下身负重伤,甚至驾崩的假消息,统万城和粮草对他而言唾手可得,你说这样的诱惑,算不算大?”

  “苏相……”季子羽没想到他张口敢言天子生死之事,“你这……这不吉利吧?”

  “假消息嘛,又不是真的,”苏墨秋道,“要不我去问问陛下,看他同意不同意?”

  ——————

  “你胆子愈发大了,”沈慕安道,“这等藐视君上的话都敢说出口。”

  “微臣知道错了,”苏墨秋诚恳道,“微臣这就去寺庙为陛下烧香祈福。”

  “你觉得这管用吗?”

  苏墨秋依旧满面诚挚:“微臣一向相信心诚则灵。”

  “朕还是太放纵你了,”沈慕安道,“就该好好责罚一下,让你长点记性。”

  苏墨秋半俯着身子,去仰视着沈慕安的眼眸:“陛下当真舍得罚我?”

  “你还说你不是胆大包天,”沈慕安道,“连这话都说得出口。”

  苏墨秋道:“微臣也没有否认呀。”

  “好。”沈慕安揽过苏墨秋的腰身,直接令他跌坐在了自己面前,苏墨秋猝不及防地和天子的眉眼凑得极近,一下有些茫茫然。

  沈慕安低头,唇瓣就势覆上苏墨秋的眉心,突如其来的温存让苏墨秋浑身一颤,脑中一切瞬间凝滞了。

  “……陛下……”耳根处后知后觉地泛上来一阵浅红,印证了主人此时此刻的窘迫,“这是做什么……”

  沈慕安松开唇瓣,那声音磨得人心尖发痒:“自然是罚你啊。”

  良久等不来苏墨秋的回应,沈慕安自言自语道:“怎么,被亲傻了?还是——”

  “觉得罚得不够重?”

  “我……陛、我……”苏墨秋开始语无伦次,他伸手摸着方才被沈慕安触过的额头,那抹源自耳根的浅红飞速地蔓延至了两颊。

  苏墨秋深吸了几口气,转而上手抱住了沈慕安的腰身,军营里一连两次都叫陛下占了上风了,他今日必须得扳回一局来。

  “陛下,恕微臣僭越。微臣……”脑中还没完全斟酌出来恰到好处的字句,苏墨秋就已经俯身吻上了沈慕安的唇瓣。

  “唔……”

  两人几乎是同时皱了皱眉,这一吻吻得磕磕绊绊,不大顺畅,彼此显然都对此道缺乏经验。苏墨秋主动闭上了眼,视觉的暂退令触感更加敏锐了几分,他只觉得沈慕安唇瓣略略有些干燥,想来是塞北冬风严寒所致。他没多想,试探性地伸出来了舌尖,想要濡湿沈慕安的唇。

  湿热的触碰一时间也令沈慕安有些飘飘然,他主动仰首配合,然而苏墨秋吻得实在是乏善可陈,唇齿更是毫无默契可言,一不小心还咬到了沈慕安的舌尖。

  沈慕安嘶了一声,苏墨秋立马松开了他,本以为后者会皱眉叫疼,谁知沈慕安反而调笑道:“这么生疏,第一次吧?”

  “陛下不也……”

  两个人在此事上可谓是五十步笑百步,沈慕安五指覆上了苏墨秋的面颊:“没关系,来日方长,有的是机会好好练练。”

  苏墨秋本想扳回一局,谁知沈慕安反而又占回了上风,他一时间想不到别的法子,只好暂时认了一败。他总觉得沈慕安方才那一吻带着些引诱的味道。就算自己方才没有主动出击,他也会乘胜追击,率先和自己唇齿交缠的。

  苏墨秋还想着从前没自己高,总要“先生教我”的小太子——啧,怎么就长成这样,还会欺负人了。

  沈慕安也伸手拢过了苏墨秋的腰身,指尖还刻意停在了后臀的部位,他凑近苏墨秋耳边,颇有暗示意味地提醒道:“你的心跳得好快啊。”

  “可不要兴奋过了头。”

  想起上一次自己本能的反应,苏墨秋霎时间红了脸,他扭过头道:“微臣……微臣知道分寸,陛下不用提醒。”

  “真的?”

  苏墨秋还未应答,帐篷外传来了季子羽的声音:“苏相,一切准备就绪,咱们可以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