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小白还有其他的式神极度抗沢田纲吉前往京都,奴良陆生这边也受到了滑头鬼大将的阻拦。

  比起沢田纲吉只是受到了式神们将近一个星期的冷遇,奴良陆生也就惨多了。不仅被自己的爷爷打伤,还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送到全然陌生的原野。

  至于一向在奴良组被照顾的很好,几乎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奴良组小少主是怎样在原野滚打摸爬学会了各项生存技能暂且不提,沢田纲吉这边虽然式神们没有物质上的亏待,但是精神上的折磨可算是不少。

  或者说,是相当之多。

  “纲吉大人,如果您真的想要去京都的话……”

  冷战了好几天的狐狸式神在经过近一周的思考之后终于让步。他端端正正坐在沢田纲吉面前,语气中仍带着一丝犹豫与不安。

  “您必须把晴明大人留下来的阴阳术全部修习,并且请您再召唤出更加强大可靠的伙伴。如此,吾等式神才能放心与您一同前往。”

  这是他们式神在这一周里争执不下后最终做出的决定。

  平安京是他们曾眷留之地,也是在他们的灵魂上刻下无法愈合的伤痕的悲痛之处。当年的式神们不管是沉睡还是继续游历人间都有意无意避开京都,更有甚者逃离到离京都隔天岔海的冰原。

  妖怪们放汤不羁,然而其情感却是无比诚挚。

  但是这只不过是他们的伤痛而已——他们这群存在了上千年的大妖才拥有的伤痛,不是这个连最基本的阴阳术都没掌握的孩子的。

  他们宠爱着这个笑起来很温柔的、就像是春日的阳光一样和煦的棕发少年,也更不应该因为他们自己的伤痛去阻碍这个孩子前进的脚步。

  于是,众妖商定,若是沢田纲吉将安倍晴明所留下的阴阳术全部习完,有了真正能在京都保护自己的力量,他们将会陪着沢田纲吉一同前往京都。

  然而这看似退步的要求对于沢田纲吉来说简直是要命——天知道光是学习那几个阴阳术并且熟练掌握就已经让他痛苦不已,更别提其他更高深的了。

  但是想要去往京都的感觉又是如此强烈——就好像马上会在京都发生什么大事,而且是他绝对不能缺席的大事。沢田纲吉就算是再不信任废柴的自己,也得相信流传在血脉中的超直感。

  自此,沢田纲吉就陷入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日子里,对着那些让他头疼不已的古籍研究起阴阳术。

  长达半个月的闭关并非无效。沢田纲吉发现,他之前的猜测其实不完全——并非是他的力量受到抑制,而是力量输出的形式受到限制。

  同样流淌在他身体里的力量,如果是以死气之炎的方式来激发威力便会与当初相差甚远,但若是以阴阳术的形式,据小白所说,比他曾见过的任何一个阴阳术威力都更大。

  ——当然,必须是在沢田纲吉彻底掌握这种阴阳术后。

  仿佛抓到什么突破点的沢田纲吉突然觉得修习阴阳术也不是那么枯燥了。只是长久留在他肌肉里的记忆还是让他在面对敌人时下意识想一拳挥上去就是。

  这一点即便是小白也只能暗暗叹一口气,为那些惨遭友情破颜拳的妖怪留下鳄鱼的眼泪。

  修习的日子过得确实很快,京都那边情况变化更快。小白没有刻意隐瞒京都那边糟糕的情况,四百年前的封印一个又一个被破除,不仅是花开院的阴阳师忙得焦头烂额,纲吉的式神们也愁眉不展。

  京都越是危险,他们就越是担心沢田纲吉的安全。

  更何况,在了解更多的内幕后,一股不祥的预感在式神的心底盘踞,一个隐隐约约的猜想在他们心里滋生——虽然并没有人希望这个猜想成真。

  ****

  “终于……结束了。”

  终于结束“惨无人道”的修炼的两个棕发少年总算是获得了前往京都的许可。沢田纲吉和奴良陆生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里的深深的疲惫。

  就像是沢田纲吉在修习期间又认识了很多式神——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体质问题,召唤而来的大部分都是女性是神——奴良陆生不仅在原野学会了如何使用畏,更是认识了很多非常可靠的伙伴。

  如今,沢田纲吉正在蹭奴良组的船前往京都。

  实际上跟着他式神只有小白——当然一直藏在指环里的Giotto不算——其他的式神在他问出“你们怎么前往京都”的问题时都露出了高深莫测的笑容。

  小白说,本来他们应该是乘坐胧车前往的。不过现在京都情况实在是太复杂,贸然动用胧车前往很容易惊扰当地的妖怪造成不必要的冲突,沢田纲吉这才厚着脸皮蹭上了奴良家的船。

  对于为什么一个人类混上了妖怪的船奴良组的妖怪竟然诡异的没有疑问,原野的妖怪们虽然足够疑惑但是也不好意思询问。

  ——毕竟有那样一直凶狠的狐狸跟在身边,沢田纲吉理所当然不会是什么简单的角色。

  ——来自当有妖带着审视的目光盯着沢田纲吉时都是龇牙咧嘴狠狠瞪回去的小白。

  沢田纲吉静静站立在船头,看着远方隐隐可见形貌的京都,眉头紧锁。

  “怎么了吗?”毛倡妓端着茶,看着独自一人的沢田纲吉,“就这样站着很容易受凉的哦。”

  “啊、谢谢。”接过毛倡妓递来的热茶,沢田纲吉挠挠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这艘妖怪的宝船行驶相当平稳,若不是拂过面颊的习习夜风,很难想像到这艘船正在以相当快的速度前行。

  不需要刻意提醒,所有妖怪都能感知到京都一行绝对说不上是安稳——这点,几乎可以从船上的暗流涌动体现出来了。

  “该怎么说呢……”沢田纲吉低头看着微微泛起波澜的水面,犹豫着开口,“奴良君他很强的,所以……”

  你们不需要如此保护他。

  即便是沢田纲吉隐去了后面的话,毛倡妓也能猜出他后面的话。

  生前优雅贵重,变成妖怪后也难掩贵态的女妖慢慢把手中的托盘抱在胸前,沉默了好久。

  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他们对小少主的保护从奴良鲤伴逝世后就有些过度了。

  可是这有什么办法呢?

  毛倡妓忽然轻笑了一下,那一声短促的笑声里面包含了数不清的复杂情绪。

  “……失去实在是太过于痛苦。你的式神们,大概也是这样的感受吧……”

  因为害怕再一次的失去,所以将珍视之人严密地保护起来,把所有潜在的威胁都抹除。

  但是这样的保护却阻挡了雏鹰奔向天空的道路。

  诡异的寂静在一人一妖之间蔓延,打破这样诡异气氛的不是任何一方先开口,而是来自身后的轰隆巨响。

  “搞、搞什么啊?!”毛倡妓慌慌张张把手里的托盘扔给沢田纲吉,连忙跑向引起骚乱的地方。

  是首无和镰鼬。

  悄悄潜在一旁偷听的小白悄悄跳进沢田纲吉怀中,话语里面难掩幸灾乐祸。

  “哈,终于打起来了。”

  不打起来才奇怪,两拨观念几乎完全不同的家伙碰在一起,身为漩涡中心的奴良陆生不仅对此毫无察觉还努力想把两拨人混在一起,不打起来小白要把自己的两条尾巴薅秃。

  沢田纲吉对于小白说了什么没有太在意。他此时看着因为两人的暴力举动而有些破损的船体,心情复杂。

  “那个、奴良君,你确定不去阻止吗……”沢田纲吉微微颤颤看向也是对这个发展一脸震惊的奴良陆生。

  这个发展他再熟悉不过了,先是一点口角争执,然后莫名其妙开始动手,然后变成一场大混战,然后……

  沢田纲吉:你们打架能不能不要毁坏建筑啊!【】

  但是阻止两个打得难舍难分的不止奴良陆生,而是身体一向不好、最为弱气的鸩。

  猛然被鸩一桶水泼醒的两人尴尬的看着他们造成的各种混乱痕迹,此时十分默契的挪开眼,低下头不敢吭声。

  毛倡妓连忙上前打个圆场,沢田纲吉看着仍然仿佛是笑眯眯的船,不自觉走神。

  话说……这艘船也是妖怪吧?这样打闹船会不会很痛啊?

  船痛不痛沢田纲吉不知道,下一场麻烦就来了。

  “那边的船给我听好了!”

  “我就是京都妖怪,白藏主!”

  忽然出现的粗犷声音打断了奴良陆生这边的热闹,不知何时挡在面前的丑陋妖怪正在大声叫喊。

  “怎么了,小白?”忽然感觉怀中小白身体猛然僵硬,沢田纲吉有些担心地问。

  “白藏主?”小白的声音微微颤抖,但是压在颤抖音线下的不是恐惧,而是如同深埋在地心即将喷涌而出的岩浆一般极致的愤怒。

  “原来是白藏主啊……”不再是以往撒娇时亮闪闪的眼神,此时小白眼里却黑沉沉一片,哪怕是初升的朝阳也没有映入他的眼瞳。

  白藏主——第一个背叛了晴明大人的混蛋!

  小白猛然挣脱沢田纲吉的怀抱。雪白的皮毛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体型修长美丽的狐狸站在那个丑陋的妖怪面前,语气冷漠。

  “虽然千年前那家伙不是你,不过谁让你也是白藏主呢?”

  “准备接受我的怒火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