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哨楼】山岳平平>第39章 第十盏长生烛

  咯啦啦——

  自青铜椁传来的声音绵延不绝,阵阵令人牙酸。

  鹧鸪哨忙乱中先瞧一眼墓角见烛火未歇,这才足尖点地转身而望,正看见那牵着青铜椁的铁链被晃得哗哗作响,面向自己一侧正中间圆盘上有两道人手摸过的痕迹,明晃晃映着火光闪烁。

  “我——我觉着这棺材板上嵌一个圆乎乎的东西有点子奇怪就伸手摸了一吧——”攀崖虎一人做事一人当,正在旁边垂目找脚等待责罚。

  别人认错态度良好鹧鸪哨也不好发作,只得压下心头火气细细去瞧那圆盘。

  “兄弟不要介怀,只是墓室里多机括,尤其主墓前室大多有些绝户机括,还要小心为上。”

  陈玉楼颇为宽宥地拍了拍攀崖虎肩膀,再次唱白脸。

  鹧鸪哨闻言向他投去个眼锋,待到凑近那圆盘方见是个铜镜,只消蹭去浮土表面立刻光彩照人。

  他隔袖将那铜镜在原本位置正了正,椁中抓挠声立刻止歇。

  一干人总算长舒口气。

  鹧鸪哨又撇一眼墓角命灯,还好,橙色烛火尚在也并未摇晃,只是棺椁另一头骤然又多出三点鬼火。

  半炷香的功夫墓室之中已有九盏鬼火摇摇晃晃。

  托马斯虽下过黑水城,却从未见过此等埋着活人的墓室,眼下胆子已经跑去九霄云外,只哆哆嗦嗦扒在花玛拐身后不肯松手,眼看着就跟着被拖去那九盏鬼火旁边。

  墓中烛火已经能正常燃烧,双眼裹在那面罩中目力又极为受限,鹧鸪哨不由分说抬手扒下面罩紧跟花玛拐再去细细端详那几团鬼火。

  拴着青铜椁的大铁链止住摇晃,墓室中又恢复去一片死寂里,只剩几人足尖踩上灰尘发出的轻微声响。

  花玛拐一边以指尖手电在墓室一片浮灰中晦暗不明地勉强照亮四周,一边时不时低头瞧着脚下提足向前探路。

  他刚低头瞧了眼脚下便听身后托马斯一声怪叫。

  “跟你说了多少遍下墓别一惊一乍的。”花玛拐自己正聚精会神探路险些给他叫破鼓膜,眼下肩膀向后给他一肘,边埋怨便抬头。

  一张生满黑鳞的怪脸近在咫尺近乎跟他正对着,已经没有眼珠的眼睛直勾勾盯向他,獠牙自巨口中呲出,眼看着就要一口咬掉他半张脸。

  情急之下对身体的控制能力实在有限,花玛拐大惊失色勉强控制住了声音却没控制住脚下,眼看哒哒哒向后连退几步,与背后挂着自己的托马斯双腿搅在一起眼瞅着立刻在地下摔成一团。

  鹧鸪哨指尖手电仍照在那张脸上冷脸闪身避过,嗤之以鼻。

  “给长明灯吓成这样。”

  花玛拐闻声一个鲤鱼打挺原地起立,自知给卸岭丢了面儿垂手去自家总把头身后领罚,顺道求个安慰。

  “给黑鳞鲛人吓成这样?”陈玉楼以自己手中未出鞘的小神锋揶揄着轻敲两下他胸口,重复一遍鹧鸪哨的话,洒洒然走开了。

  “不是,总把头——”

  ——您这人怎么只安慰卸岭之外的人啊。

  ——况且您自己如果没吓一跳手中为啥还突然握着出鞘的小神锋啊。

  花玛拐嘟嘟囔囔原地腹诽。

  墓里浮灰四起,鹧鸪哨一个手电根本照不清楚。攀崖虎心领神会凑上去以自己指尖手电再照,二人这才借光看清那一排长明灯的全貌。

  那绑着鲛人干尸的铜柱分立左右,每根又分上中下三段,每段都绑着条鲛人,给硕大铜链穿过琵琶骨反锁在铜柱上,每个鲛人口中都点着盏灯。

  “嘶——”

  耳听得攀崖虎低声赞叹一句,手电光就停在那鲛人状若女子的上半身死活不再动弹。

  鹧鸪哨耳聪目明立刻清嗓。

  “咳,打起精神——”

  攀崖虎如梦初醒,搔搔脑袋嗫嚅着将目光从那鲛人的上半身撕下来。

  “害呀在部队里单身久了,现在见到鲛人都觉得怪好看……”

  鹧鸪哨缓缓瞠目回头:?

  陈玉楼匆匆紧走两步:?

  孩子,大妹子多的是,你清醒一点。

  放下攀崖虎被张佩金收服后可怜巴巴的军队生活暂且不表,陈玉楼听方才墓室中一阵骚动便觉出这长生烛的数量有些不对。

  若按陵制,长生烛只在主墓室中才有,一只对应墓室中的一具尸体。就算此处为献王夫妻合葬,再算上现在墓室中这三口代表献王三世的棺椁,也应当只有五只长生烛。

  为何光目之所及处已经有了九盏?

  他这边正心下起疑,只见自墓室洞口中一阵阴风刮过,鹧鸪哨方才点的三只命灯火苗闪都没来得及闪一下就齐刷刷应声而灭。

  远处那三盏鬼火晃了晃。

  鹧鸪哨见状默不作声纵身一跃转眼重新点亮三盏命灯,晃灭指尖火折子翻身自一堆殉葬品中捡出片金甲扔去烛前稳稳护住火苗,转眼已经落脚在铜棺那头的三盏鬼火跟前,整套身法行云流水半点犹豫都没有。

  众人哑然。

  “不是鸡鸣灯灭不摸金吗?”陈玉楼苦笑,心说自己也不记得摸金校尉的命灯灭了还有重点一发的道理。

  “灯没灭。”鹧鸪哨外强中干板着一张脸不容置喙。

  陈玉楼默默闭嘴。

  行行行,您说没灭就没灭。

  手电光下,那三盏一字排开的长生烛仍身靠三个铜柱,分别为三个十一二岁的男童,各个低头垂目神态祥和,都是副跪地拜伏的模样,灯芯自肚脐伸出长长一节,鬼火闪烁。

  鹧鸪哨站在原处没动。他一路而来先见夷人男丁工匠被制成人俑,又见女子被做成诞下痋人的死漂,如今终于轮到小孩子。

  陈玉楼隔手套将那接引童子蜷在一起的指尖摸索了一通,抠出个刻着“接引仙圣”的小牌子。

  这便奇怪了,如若这些都是活人制成的接引童子,为何仍被做成长生烛的样子?

  他心中好一通琢磨,脚下随鹧鸪哨脚步向旁边又缓行了几步。

  “陈兄,这还有个最大的。”

  “最大的什么?长生烛?”陈玉楼只握着鹧鸪哨肩头亦步亦趋跟着走,现下仍是不明所以。

  “是。”

  这便是第十盏长生烛了。只是这长生烛以纯黑色铸成顶天立地,大出鲛人十倍有余,只是由于灯芯过沉已经再不可复燃。

  退一万步,哪怕不算那三个接引童子,现在这墓中仍有七盏实实在在的长生烛。

  剩下的两个尸体究竟在哪儿?

  身后青铜椁中又响起一阵指甲抓挠金属棺盖的声音,比方才还要密集刺耳。

  攀崖虎闻声浑身一震,原地立定举手:“对天老爷发誓这次真不是我!”

  鹧鸪哨自己听了都牙根发酸觉得脑仁儿里仿若被扎了上百只银针,陈玉楼五感过人自然更觉百抓挠心。

  既然已经确定着三口棺都并非献王本人,本也就不必开棺验证。可如今这棺中老粽子大抵是闻到人味挠个不停眼看就要破棺而出,如果不先处理,到了开献王棺取珠时出来捣乱又如何是好?

  看样子眼下非得先收拾这铜棺再说了!

  “陈兄?”

  鹧鸪哨耸耸肩。

  陈玉楼点头,以鹧鸪哨肩头为支点提起胸口真气单臂用力一撑翻身而上,这边足尖落去那给铜链紧紧缚着的棺体上稳稳屈膝站定,手心自鹧鸪哨肩头滑落牵起他袖筒再以自己为支点向上一提,鹧鸪哨应声拔地而起,受陈玉楼牵制以袖筒为圆心双脚瞄准牵着那大铜椁四角的支点霎时轮番踏过一圈。

  那铜椁自身已经硕大无比重达千斤,本就摇摇欲坠,几个牵铜环的支点又历经千年水蚀早都脆弱不堪,此刻哪还经受得住鹧鸪哨下盘发力重重一踏!

  只听得四角依次脆生生一通巨响,铜棺牵着四角铁链带着上面的哨楼哗啦啦便向下坠,眼看一声巨响给地面应声开出个黑逡逡的洞,片刻没停又立刻坠去洞里深不见底的黑暗中。

  巨响消逝,尘土飞溅。

  那铜棺经此一摔铜镜早都真到地上,棺体上面九重锁也悉数给砸了个稀烂,里面抓挠之声逐渐爆裂,顷刻就要顶开棺盖。

  陈玉楼打了个喷嚏,给身下棺材板内一声闷响震得整个人弹了起来。

  “得,这棺材板算是震不住了!”陈玉楼正要飞身下棺只觉得腿间一沉,立刻被一只硕大手掌擒住再不可动弹。

  鹧鸪哨眼见自棺材缝中伸出只长着绿毛,指甲长到打弯的巨手死死抱住了陈玉楼双腿眼看就要给他拖去棺材里,电光火石间先单臂扣住陈玉楼肩头。

  “陈兄,小神锋!”

  陈玉楼应声摘下小神锋朝空中一抛,自己双膀较劲一边死死扒在棺盖上与那大粽子相抗,一边咬着后槽牙叫花玛拐。

  “拐子!拐子!快准备好火油!”

  鹧鸪哨翻身凌空握紧已经出鞘的小神锋,转身双膝重击于棺盖上死死压住,单臂寒光一闪就已经沿棺体将那条抓着陈玉楼的胳膊齐刷刷连根斩下。

  那棺中老粽子经此一下吃痛发狠,陈玉楼刚觉出腿间一松便随身下棺盖被彻底揭起,凌空转了个圈沉沉摔去个不知道是什么的冰冷方盒上,直摔得头晕眼花五脏六腑翻江倒海,一边挣扎着往起爬一边气急败坏朝楼上喊:“拐子!火呢!”

  “来了来了来了!”花玛拐在顶上准备地马不停蹄,这边那大粽子眼看就要从棺材里爬出来。

  那大粽子一但出棺又是场苦战。

  鹧鸪哨兄弟还在与那老妖怪死磕,陈玉楼此刻哪还顾得上别的,巡声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死死扣住鹧鸪哨肩头身体打横狠狠踢去那粽子侧颈。

  “拐子,听我号令!”

  那大粽子给他踢得懵了一下,可也只是一下,缓了缓神立刻双臂撑着棺材边,上半身豁然而起。

  说什么都不能让你出棺!

  陈玉楼手中卸力足下刚落地,鹧鸪哨抓住空挡飞身而起凌空曲起双膝加上全身体重冲力狠狠撞向那玩意儿胸口,眼看就给它死死撞回棺里。

  “陈兄!”鹧鸪哨一声高呼向后撤身。

  “点火!”陈玉楼应声抬起身侧棺盖向头顶花玛拐发号施令。

  花玛拐连油带火一股脑立刻从洞口浇下,正好全都浇在棺里。

  大火轰然而起。

  鹧鸪哨与陈玉楼当下举起棺盖便给那被烧得臭气熏天的大粽子死死扣在里面,连带铜镜行云流水全都装填完毕。

  火光映得整间斗室灯火通明,那大粽子总算踏踏实实见了阎王爷。

  陈玉楼与鹧鸪哨直待到那老总子再没了动静才去将那铜镜撬下来,转身靠去那方盒上俩人齐刷刷躺出个“大”字。

  “总把头!你们没事儿吧!”

  “有事儿!刚才差点儿喂了粽子!现在问管用吗?”陈玉楼靠着跟花玛拐耍贫嘴。

  花玛拐毛毛糙糙从大洞往下下,人还挂在洞口,眼瞧见陈玉楼靠的地方突然就显出些惧意。

  “总把头!你身后那好像是个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