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白天经历了那么多事理应万分疲惫, 时禹回到自己的房间, 却迟迟不想入睡。

  左想右想犹豫了片刻,还是安静地走出了房间,坐在了黎辰的房间门口。在那只雄虫出现以后,似乎只有靠近他, 再靠近他一点, 才不会感到不安。

  学校里负责教授《雌君必修手册》这一系列课程的的老师以前总跟他们说,雄虫是一种多么脆弱的生物。

  老师当时站在讲台上, 随手拿起一个袋装营养液举了个例子,他指着那个营养液,边缘上是锯齿状薄薄的复合金属镀层, 然后对着全班雌虫说, 即使是这个东西, 也能刮伤雄虫娇嫩的皮肤。

  听得下面一干雌虫心惊胆战。

  所以作为雌君雌侍, 必须要为雄虫安排好一切,以防他们面对来自生活中的各种“威胁”时, 弄伤了自己。

  于是几乎所有的雌虫在遇到自己想要保护的雄虫后,都会不自觉地产生极大的焦虑和不安全感。

  怕自己一不留神, 自己的雄虫就受到了伤害。

  而时禹, 尽管在帝国军事学院曾将所有《雌君必修手册》的课程修到全优, 在真正遇到那只雄虫时,才发现事情根本不像手册里说的那么简单。

  怪不得老师当时曾经意味深长地对他们说:“当你们真正遇到自己的雄虫时,你们就会发现, 生活是复杂的, 而忧虑永无止境。”

  当时台下气血方刚的雌虫们嘘声一片, 只当老师是在故意炫耀自己有个雄主这个事实。

  在遇到黎辰之后, 时禹才真正理解老师的话。他亲眼目睹黎辰受了那么多次伤, 每一次的伤大概都是帝星里的雄虫一生都不会受到的伤害。

  时禹前所未有地感觉到自己很糟糕,也很没用,巨大的沮丧席卷了他的内心,如果连保护他都做不到,又该用什么底气去……追求他呢。

  他又想起雄虫之前对他每次接近的抗拒和躲避,这就是很明显的信号,雄虫不喜欢他触碰,也对他没兴趣……

  何况自己还很恬不知耻地不断用信息素勾引了雄虫,诱导雄虫做出那种举动,时禹垂下了双眼,也只有黎辰阁下那么善良温柔的雄虫不会追究他了。

  房间里传来“咚”得一声响,时禹霎时回神,眉头一皱,立刻站起身来敲了敲门。

  过了一会儿,时禹没听到任何回应,着急地直接推开房门走了进去。一进去往床上望去,灰暗的视线中没看到人影,时禹顿时慌了一下。

  直到视线下撇看到床边的地板上,只见黑发雄虫侧压在柔软的毯子上,身上紧紧裹着一层被子,他双目紧闭,面色潮红,修长笔直的小腿从被子里伸了出来,两腿交叠弯曲,皮肤细腻莹泽。

  时禹一伸手,果然感受到雄虫额头上发烫的温度,立马轻轻拽起雄虫的小腿裹进了被子里,在指尖留下了清晰柔软的触感,让虫心神大乱。

  迷迷糊糊间,黎辰感受到自己的额头被贴上了一块冰凉的东西,几声温柔的呼唤要将他从黑暗中拉回来,他艰难地睁开双眼,就看到时禹的一头金发在他眼前扫来扫去。

  这场病来得汹涌,像是积攒了许久的乌云突然倾泄而下,黑压压的沉重感让黎辰觉得浑身无力,只能感受到自己被轻柔地放在了床上,冰冰凉凉的东西擦在他的脸侧。

  他挣扎着要从被窝里探出手来,摸索半天终于拽住了那只手,放在胸前,感到安心了一些,昏昏沉沉睡过去。

  楼下时不时传来说话的声音,些许碗盘清脆的碰撞声,突然一声沉重的闷响后就是玻璃巨大的破碎的声音,震颤着整个房子,男人咒骂不止的声音一句一句刺|激着黎辰本就疼痛的神经。

  “有话好好说,”女人放声大哭,“你打孩子干什么啊!!啊!!他的脸都被你划破了!”

  “你问问他眼里还有我吗!每天跟他说话他都像没听到一样,学校老师都说他有病啊!你看他是不是有病!”

  桌脚大力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女人崩溃地尖叫起来。

  楼下混乱的响动仿佛一根一根针扎在黎辰的敏感的神经上,他们又在吵架,那三个跟他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无休无止地为着各种各样的事情争吵着。他能清晰感受到自己的神经痛感逐渐向整个头皮蔓延。

  他高烧躺在床上,喉咙像是要冒烟,已经一夜未眠。黎辰总感觉自己一旦睡过去,醒来那一刹那就一定会感受到无尽的孤寂和恐慌,他不喜欢那种感觉。

  黎辰盯着天花板很久很久都不眨眼,不睡觉也不动弹,反正也没力气。有时候天花板盯累了就会换个东西盯,比如床前的书桌上的,他和妈妈的合照,这会让他感觉好一点。

  “没有我,你看看你……看看你们,你们什么东西也不是!”伴随着这句怒吼的是楼下传来的巨大的摔门声,黎辰无声地冷笑了一下,心想,没有我妈的钱,你才什么都不是。

  继而难以忍受般地闭上了眼睛,陷入又一波高烧持续导致的晕眩感。

  睁开眼,黎辰躺在床上,房间里还是一样的昏暗,冰冷,依然只有他一个人躺在床上仿佛静止般的处于时间长河之中。

  只是房间布置不同罢了,黎辰反应了下,想起来自己已经是在另一个世界生存了。

  没有什么不同,只是窗外的一片黑夜变成了更加静谧空洞的宇宙暗夜。

  又来了,身体一会儿觉得燥热一会儿觉得冷,细细密密的针戳在他的神经上,黎辰安静地适应着那样的感受,在想,这次又要坚持多久呢。

  “醒了?”一个温柔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带着一些哑意,唤回了黎辰越来越深重的思绪。

  黎辰迟钝地扭头一看,才发现在黑暗中,时禹单膝蹲在自己床边,而他的手……

  正在被自己握着,放在自己胸膛上,发起烧来知觉也退化了,竟然没有察觉到。

  自己浑身没什么力气,就算是握着雌虫的手腕,也只能算是虚虚环住,雌虫却没有任何要挣脱的意思。

  “感觉怎么样,阁下?”时禹没听见黎辰答话,又着急起来,“已经通知林去联系医生了,别担心,阁下,别担心……”说着声音低了下去,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一样。

  黎辰静静看了时禹一会儿,尽管在这个光线下只能看清雌虫的一个大概的轮廓,但是……这感觉是如此不一样。

  手心里握着的同温的手,雌虫越来越低落的声音,都让黎辰有些莫名的开心起来,又实在没什么力气,只在胸膛里微微地震颤起来,慢慢说道:“只是个发烧而已,死不了人的。”他把时禹的手抓得更紧了,一起塞到被子里。

  时禹感到手掌传来更为热烘烘的温度,热量似乎要直燎上他的脸,冰蓝色眼睛无措地眨了两下,却依然坚持:“银河马上就会停靠。”

  “银河”上是没有配备军医的,毕竟雌虫们个顶个的身体素质强悍,极少生病,发烧更是几乎不会发生在雌虫身上,因为能使他们的身体遭到威胁的东西,光靠体温上升也是无法解决的。就算真的受了伤,即使是碗大的创面,断胳膊断腿,丢进医疗舱躺躺也足够他们恢复了。

  星球的医院里接待的大部分雌虫都是信息素紊乱或者腺体的问题,而除了安排他们去安抚所也别无他法。在星船上更是如此了,能治的医疗舱就足够,而不能治的医生也没办法,他们也无法凭空变出来一只雄虫。

  于是雌虫的星船上基本只配备医疗舱。

  但是,对于雄虫来说就完全不一样了。无数病症,或大或小都有可能发生在雄虫身上,其复杂程度不是医疗舱里的治疗液可以轻轻松松解决的。

  黎辰不知道的是,得知他发烧的消息后,整个舱的雌虫都变得十足紧张起来,在他们的看护下雄虫阁下还生了病,这是他们所有虫的失职。

  据说发烧对雄虫来说也并不容易度过,他们会感到非常难受,如果持续高烧不下的话甚至有危及生命的可能性!

  银河每只雌虫的脸都绷得紧紧的,焦躁又担心地在星船里踱步。

  林已经通知上级了银河要停靠的消息,上面也迅速地安排了一名在就近军队的军医赶往他们要停靠的巴罗星。

  黎辰懒懒躺在床上,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玩起了雌虫的手指,刚喝了一些水润喉咙,现在发起了呆。房间内的灯光已经被时禹调亮了,暖黄色照在雄虫的脸上也没让雄虫的脸色变得好看多少,依旧有些煞白,让他感到十分揪心。

  “唉,”过了一会儿,黎辰幽幽叹了口气,“真不是什么大问题,不用一天就会退烧的。”

  黎辰也不想说出自己仅仅是经历了比泰星骤降的温度后就发烧这个事实就说出来,实在是有损形象,可是……

  “我只是在比泰星冷到了而已……你们,”黎辰看着眼前挤在他房间门口的一个个面容严峻的雌虫们,有些无奈,“到底干什么那么紧张!?”

  “担心您啊,阁下,你看起来脸色好差,”宿姜眼眶都红了一圈,挤在一堆高大的雌虫中间,艰难发声,“千万不要有事啊呜呜呜……”

  一个发烧把一群没接触过雄虫的雌虫们吓呆了。

  “发烧而已……算了。”黎辰觉得说不通,默然翻身,把浅浅弯起的嘴角藏在被子下面。

  大家左等右等,由于军医所在的军队离巴罗星还是有段距离,等到黎辰吃了退烧药,晕晕沉沉又睡着了,军医依然在路上。

  然而令谁也没想到的是,他们的老大时禹先倒下了。

  信息素屏蔽室内,时禹跪在角落,紧靠着墙。一头短发完全被汗浸湿,汗珠汇聚于下巴,顺着修长的脖颈滑落,整个人都湿淋淋的。

  又是一阵猛烈的情.潮来袭,他难以自抑高高地仰起头,汗湿的脖子暴露出来显得各外脆弱,紧紧握着的拳砸在地上,指甲死死扣进掌心,从指缝中洇出血来。

  本以为在拍卖场内早就平息的诱导发|情,现在看来好像又卷土重来了。浓郁的信息素不受控制地在这件屏蔽室里逸散,好在由于屏蔽室里的特殊修建材料,信息素并不会外泄,连带着他挣扎的声音也不会被外界听到分毫。

  信息素屏蔽室是为了雌虫度过发|情期专门准备的舱室,跟厕所一样,是每个地方及星船上的标配,除了雄虫的住所。

  就在黎辰睡去不久后,时禹突然被体内一阵猛烈的信息素迸发刺|激得跪在地上,把林几个人吓了一跳,听从时禹的吩咐紧急把他送到了屏蔽室内。

  从任务结束后就再也没有休息过,独自在屏蔽室里熬了五个小时的时禹像是忍耐到了极限。体内的感受比他以往任何一次发|情期都要强烈,上次是因为黎辰,他才好过一点……时禹紧紧抿唇,点开光脑,给林打了个通讯,气息十分不稳,“林,抑制剂……”

  “医生说你不能用抑制剂,腺体功能已经失控,再用抑制剂很有可能起到反效果。”林听着时禹狠狠压制下依然微颤的声音,紧紧握拳,用力闭了下眼,“时禹,这个仇……我们一定要报。”

  一波信息素慢慢平息下来,时禹有些失力地垂下头,脸色惨白,眼神有些虚焦,依然淡淡。

  “当然。”他平静地说道。

  作者有话说:

  考虑了下自己的日常时间安排,感觉之前除了周三都日更的想法还是太草率了,经常差点就放了大家鸽子(也确实放过),这样特别不好。以后改成两天一更~谢谢大家。感谢在2023-03-07 21:45:53~2023-03-10 22:55: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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