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卿将枕边的面具摸过来戴上, 然后坐起身冷冷地看着那边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人,说出来的每一个字也像在冰水里浸过一样。

  “住手!”

  这两个字宛如止战的号令,一黑一白两个身影骤然在半空中分开,然后隔着一张桌子同时轻飘飘地落了地, 动作都很优雅从容, 看上去不带一丝烟火气。

  确定楚留香没有受什么伤后, 叶卿心情极差地开口, “给我一个理由?”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这位兄台一来就要与我切磋,我也实在不知为什么。”

  玉罗刹沉沉笑了一声,“因为你是楚留香。”

  楚留香道:“我难道得罪过兄台?”

  玉罗刹悠然回答, “不曾,你非但与我无冤无仇,我们甚至连见都没见过。只因你是楚留香, 所以本座想打你,不可以吗?”

  楚留香哑然片刻, 还是笑道:“当然可以……”

  世上的人千千万万, 有一见如故的,自然有也有一见生厌的, 何况楚留香是一个十分有名的人, 有名气的人总是会遇到更多的挑战和麻烦,这种一见到他就想打他的人, 楚留香也不是没遇到过。

  叶卿已经恢复了冷静,穿上鞋子离开床榻,他走到楚留香身边, 平静地问, “玉教主所为何来?”

  玉罗刹淡淡道:“这就要问你了, 你在光天化日之下消失的无影无踪。”说到这里他的语气已变得充满兴味,“本座自然要来瞧瞧……你到底是个什么妖孽。”

  楚留香听到后侧首看向叶卿,“消失?”

  叶卿猝不及防之下心中稍稍一紧,面上却丝毫未露端倪,语气也依旧淡然,“玉教主是在说笑吗?”

  “本座亲眼所见,还有另外三个路过的人,当然,他们都以为见到了鬼。”玉罗刹慢条斯理地说。

  叶卿沉默了,回想一下他当时传送时所在的地方,虽然不是闹市,但也不是绝对没人会经过的死角,的确有可能会被人看到。

  他心思电转,然后迅速找到了托辞,“玉教主久居关外,可能没有听说过一种叫忍者的存在,他们修习的武功叫做忍术,与中原武功大相径庭,十分诡异。其中就有一则叫做「隐身术」,然而并不是真正的隐身,而是在特定的环境下利用光线欺骗别人的眼睛,用来刺杀或者逃跑,与鬼神之事全无关系。”

  听他一本正经说完,玉罗刹似笑非笑地说:“是吗,不如你现在施展一个「隐身术」来给本座看看?”

  叶卿面无表情地坐下,即使没看楚留香,他也能感觉到对方那若有所思的目光。

  楚留香常年浮宅海上,又见多识广,对东瀛武道并不陌生,尤其他还曾和无花做过朋友,亲眼见识过对方精湛的刀术。

  忍者他自然也曾听说过,是极为神秘的存在,一般是大势力中特意培养出来,专门执行各种秘密任务的死士。

  再联系到叶卿是从海上而来,又曾提及过「任务」「完不成任务就会死」之类的话,楚留香很难不产生一些联想。

  不过随即他又想起叶卿身上没有丝毫武力,又推翻了这个猜想。

  他依旧没说话,有外人在此,有些事自然是不方便问的。

  “玉教主,我是你的交易对象,不是你的属下,没有义务满足你的好奇心。”叶卿毫不留情地拒绝了玉罗刹的要求。

  玉罗刹顿感无趣,语气也冷淡下来,“不管是忍术还是妖术,若是你敢出尔反尔,就算逃到天涯海角,本座也会让你付出代价。”

  原来是怕他临阵变卦,不愧是当魔教教主的人,掌控欲如此强烈,容不得半点意外。

  对于玉罗刹的警告,叶卿不置可否,面对质疑你的人,一味的辩解保证往往落了下乘,最好的方法就是直接和对方谈正事。

  他淡淡道:“金风细雨楼应该很快就能把消息传播出去,玉教主不要再盯着我了,你该去陆小凤那边了。”

  玉罗刹语气陡然变冷,“你在命令我?”

  叶卿温和地说:“玉教主怕我毁约逃走,我也怕玉教主太任性坏了我的计划,不可以么?”

  玉罗刹久居高位,所有人都对他又敬又畏,不敢有丝毫忤逆违背。当初在大光明境上,叶卿能沉着冷静地和他谈交易,已经让他有些刮目相看,别的且不说,这份胆量已经远胜大多数人。

  结果这人不仅敢指使他去保护陆小凤,现在还敢给他吃软钉子了。

  偏偏叶卿的语气既没有针锋相对,也没有嘲讽不满,「太任性」三个字听起来简直像在哄人似的,玉罗刹盯着那弧度优美的殷红薄唇,心中竟奇异的没有半点怒意。

  他语气也忍不住软了下来,“你胆子真大,从没有人敢对本座说这样的话。”

  也没人敢这么和他说话,玉罗刹声音中带上一丝笑意,“你很好,有趣得很。”

  楚留香:“?”

  叶卿毫无所觉,“多谢玉教主夸赞。”

  玉罗刹走后楚留香什么也没问,他坐下来倒了杯茶,一言不发地喝着,明明是在喝茶,架势却仿佛在喝酒,而且喝的一点也不开心。

  叶卿看了眼窗外,发现天边已经出现了晚霞,于是他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楚留香:“哼……”

  “?”叶卿收回目光看向楚留香,见他神色如常,只是眼睛看也不看他,于是疑惑地问,“你怎么了?”

  楚留香又道:“哼……”

  叶卿反应过来楚留香确实不对劲,他默然片刻,然后迟疑地猜道:“你是不是饿了?”

  从拥翠山庄回来又是去药馆又是陪他休息,他们已经近乎一天没有吃东西,他倒是不觉得饿,楚留香就不好说了。

  “不饿,我一点也不饿。”楚留香一脸要笑不笑的表情,“我刚才已经喝饱了。”

  叶卿看着他手里一杯还没喝完的茶水,怎么也无法相信几口茶水就能让楚留香连饭都不用吃了。

  察觉到他的视线,楚留香放下茶杯,“我说的可不是茶水。”

  叶卿:“那是什么?”

  他话音未落,楚留香突然转身面向他,然后伸手揽住他腰,一用力就把叶卿抱到了他腿上。

  自有记忆起就从来没有坐过任何人大腿的叶卿顿时露出惊愕的神色,“你……”

  冰冷的面具被取下,剩下的话也没能说出口,因为他的嘴已被堵住。

  不同之前在沙漠时的温柔小心,叶卿觉得楚留香这次简直像是要吃人,他很快毫无招架之力,被吻得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半晌后楚留香轻轻咬着他的唇,用又爱又恨地语气说:“你这个小混蛋,以后再敢在我面前勾搭别的男人,我就狠狠罚你。”

  叶卿眼角微红,喘着气艰难争辩,“我没有……”

  他这副样子简直能要人的命,楚留香顿觉浑身热血都向下冲去,若非顾及到叶卿还有伤势在身,恐怕已忍不住让他现在就吃个教训。

  楚留香忍不住又亲了他一下,然后低声笑道:“酸不酸?”

  叶卿神色有些茫然,“什么酸?”

  楚留香含笑道:“我刚才喝了一整坛醋,你没尝出来?”

  叶卿在感情的事上有多迟钝、认知有多离谱,吃过数次亏的楚留香比谁都清楚。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清清楚楚地说给他听,不然他可能永远不会明白,因为叶卿打心底认为「只有女人才会吃醋」。

  果然,叶卿愣了一下,“你吃醋?”

  “不错,这下你总该知道,不是只有女人才会吃醋的。”楚留香把他按在怀里,意味深长道,“而且有时候男人吃起醋来,会比女人还要可怕。”

  两人身体贴的那么紧,叶卿自然清楚地感觉到了什么,他顿时把到嘴边的疑问咽了回去,总觉得这个时候问楚留香为什么会吃醋,不是个十分明智的决定。

  随后楚留香将他放回原来的位置,然后喝了杯冷茶压压火气,等身体的热度平息下去后柔声问,“要不要下去吃点东西?”

  叶卿想了想,刚要点头,门外传来一阵轻轻的敲门声,两人对视一眼,而后楚留香起身将门打开,门外站着两个端着酒菜的客栈小二。

  其中一个圆脸的小二对楚留香露出殷勤的笑容,“两位客官,小的给您二位送晚饭来了。”

  楚留香看了一眼那些丰盛的酒菜,摇了摇头,“两位是不是送错了,我们并没有要这些东西。”

  小二连忙道:“没错的,今天下午有个人来到客栈里给了一大笔钱,说是要给房里那位叶公子最好的一切,不能有丝毫怠慢。”

  楚留香忽生似曾相识之感,他问,“那个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小二挠了挠头回答,“他说是奉什么九公子的命令。”

  “…”楚留香缓缓回头看向叶卿。

  接受到他意味深长的目光。叶卿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不一会儿房间里的桌上就摆了满满一桌色香俱全的佳肴,楚留香和叶卿两人也重新坐回了桌旁,只是面对满桌的美食,他们谁也没有拿起筷子。

  叶卿先冷静地开口了,“我也不知道宫九到底想做什么。”

  楚留香却猜到了原因,他叹了口气说:“他或许只是想讨你欢心。”

  “是你告诉我他喜欢我,但是他的喜欢和一般人不同。”叶卿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然后补充了一句,“你不要吃醋……”

  楚留香失笑,“放心,比起喝醋我还是更喜欢喝酒。”

  亲眼见过叶卿面对宫九时那不假辞色的态度,楚留香非但不会吃醋,相反他甚至有些同情宫九,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叶卿无情的时候能狠心到什么地步。

  叶卿心下一松,他也实在有点招架不住刚才的楚留香,以前听他自诩什么「盗贼中的大元帅,流氓中的贵公子」还并没有放在心上,今天总算切实体验到了。

  再怎么贵公子不还是流氓?

  楚留香拿过酒壶倒了两杯,一杯放到叶卿面前,一杯自己端在手中,喝了一口后问道:“刚才你说忍术的事是真的吗?”

  “当然不是……”叶卿挑了下眉,“连玉罗刹都不相信,难道你竟当真了?”

  楚留香道:“我只是好奇,你是用什么方法消失的,又是怎么突然出现在拥翠山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