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传闻中的三太子>第107章 探听探问

  太上老君顺心合意地带着孙悟空走了, 李靖也为他那宝塔修复一事,跟着一同上了兜率宫。

  神将府的地牢乃是金石造就,光辉明亮, 让人一眼就能看尽其间陈设,然后断绝试图脱逃的心思。

  刘武秀等在拐角处第一间, 手中捧着一张书折翻看, 连我在他身边站了好一会儿都未曾发觉。

  “咳......”

  我握拳掩唇轻咳一声,刘武秀闻声抬头, 蓦然合了折子,见我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他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问:“殿下什么时候来的?”

  “有一会儿了, ”我调侃道, “倒是什么东西勾了你的魂儿去?”

  “殿下你瞧,”刘武秀将那折子摊开至我眼前, 端正了神色, “孙悟空得了天录,称作个齐天大圣便罢了,这伙魔怪怕不是向天借了胆, 也不瞧瞧自己是个什么猫三狗四的东西, 也敢来凑这份儿热闹。”

  我粗略扫过一眼,折子记录的是花果山几位魔王供词,总体供述内容上大差不差,也就是称作大圣的缘由不同——

  狮驼王称作个移山大圣,自述是受了孙悟空的引诱;禺狨王述供称是早在孙悟空称作齐天大圣之时, 便想到了会有今日之祸,为了全兄弟情义, 便称了个驱神大圣;牛魔王是自认为本领不在孙悟空之下,他称得齐天大圣,自己自然也能称得平天大圣;鹏魔王,自称是双翅一抖,搅弄风云,称作混天大圣......

  还有一位蛟魔王,言说是身躯一滚,即可翻江倒海,引起巨浪滔天,使海啸山崩,因此称作覆海大圣。

  东海沿岸未曾抓捕归案的那位,在供词中倒是与自个儿那‘通风大圣’的称号不谋而合。

  我将折子细细看过之后,发现除了这点不同之外,唯一的共同点是这几人无有一个提及孙悟空的大圣之名是从何而来。

  “他们的供词都在这里了?”

  刘武秀应一声:“对,都在这里。”

  我想了想,合了折子,推开牢门,信步踏了进去,这道牢门内关着的是孙悟空那位自称为兄弟情义而犯逆的禺狨王。

  只见他着一身马褐色布衣盘坐在地,圆溜溜的光脑门上若是再点几个戒疤,瞧着就与凡俗间的和尚无甚差别。

  这般模样与我印象中的魔王精怪,真真的是差异巨大。

  “该说的都说了,还有些没说的,现在是不是也应该说说了?”

  禺狨王缓地睁开双眼,直视于我,淡然问道:“该交代的,我都已经交代,太子殿认为还有什么是我等未曾说的?”

  我将供词扔到他脚边:“你以为呢?”

  禺狨王不急不缓地将折子拾起,翻看了好半晌过后,念了一声弥陀,然后说道:“他们的供词不假,太子殿如此追根究底,是要探问悟空他因何称圣?”

  我确实是要寻根溯源,因此也不打算说什么虚话晃人,直言道:“说吧。”

  “出家人不打诳语。”禺狨王的声色依旧缓沉:“悟空称圣齐天,一则是天宫欺人太甚,他心气不忿;二则是有独角鬼王知他归山,晓得他有无量神通,前来投诚,为他献上赭黄袍。”

  独角鬼王,也就是多闻天王那珍珠伞里擒获的一员?

  思虑间,我又问:“你们随同称圣,是受何人鼓动?”

  禺狨王缓缓摇头,否认了受人鼓动这个说法:“不过是悟空在庆功宴上随口一提,牛魔王又不是个肯轻易屈居人下的,道是他比悟空本事不差,悟空既称齐天,他做大哥便称作个平天,狮驼王与猕猴王随他呼应,思虑多些的兄弟姐妹们便就推脱不得,赶鸭子上架罢了。”

  “此乃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之理。”我收了供词折子,说道:“若不顾念情义,你们未必被捕,孙悟空也未必遭擒。”

  “太子殿言外之意是指猕猴王不顾兄弟义气?”禺狨王辩解道:“若非他善聆音,能察理,提前得知天丁将来,我等又如何来得及藏起山中无辜生灵?”

  倘若是真义气,天罗地网前便不会只走了他一个。

  想是如此想,但我并未说明,只是笑了笑,出了牢门,将供词分作一式四份,然后让刘武秀将其他三份分别交给萧其明、张基清、连忠宫每人一份,只问三点:

  一,孙悟空称圣源起于何处。

  二,谁鼓动了他们随同称逆。

  三,有哪些位专好以人为食。

  刘武秀听言应是,又问:“这第三点,殿下为何不曾问......”抬手指向牢门。

  我道:“好歹是修佛的,纵然是一时走错了路,也断不会以食人为乐,何必拿这般问题去辱没于他。”

  审问的结果出来很快,不过是几刻钟的功夫,刘武秀他们便出了牢门,对了口供,发现在前两点上都与禺狨王的供词无甚差别,只是食人这个问题上,供词不一。

  碍于这一点,他们交换了供词之后,又分别踏进了不同的牢门,如此反复几次下来,蛟魔王与牛魔王关于青狮的证词还是有细微差异之处。

  倒是鹏魔王的供词前后一致,从无更改,只道是青狮餐餐顿顿,无人肉则心生不欢,蛟魔王偶有食人之举,更好行奸邪凡女之事,但蛟魔王对此事抵死不认,牛魔王则满口包庇之言。

  “这一伙妖魔本是因利而聚,眼下利尽,再无戴着面具虚与委蛇的必要......蛟魔王不吐实言,乃是万物偷生之本性,牛魔王这般包庇他们,有何好处?”

  言及此处,我道:“杀人易,诛心不易。萧其明再去一趟。”

  萧其明从我手中接过供词,稍作思考,转入牢门之中。不多时刻,便迈着轻快的步伐走了出来,手中举着两张言词一致的纸张。

  刘武秀凑近瞧了一眼,乐呵呵问道:“其明兄,你是如何让他们改口的?”

  萧其明笑道:“西方金翅雕喜食龙肝是众所周知的事,我与那蛟魔言说供词一旦被查明为不实之言,必将他投进化龙池里化一尾伪龙,送往灵山脚下,教金翅雕生食了他。而那牛魔王看重名利,眼下盛名成了虚名,性命能否保全也尚未可知,想要全一门义气与结义兄弟同生共死倒是不难理解,可他不知青狮来历,我只需将那青狮乃是五台山文殊菩萨坐骑,必受菩萨庇护之事讲明,何愁他不口吐实言?”

  刘武秀瞪着一双大眼睛,不解地眨啊眨:“听着也没什么可怕,如何就能诛心?”

  连忠宫大大咧咧地拍了拍刘武秀的肩膀,目光甚是慈爱,就像在看地主家的傻儿子一般:“刘兄弟,那蛟魔贪生畏死,若是真投与金翅雕生食,连往来投生之机也一并绝了,岂不就彻底死透了?”

  张基清顶着一张清秀的脸庞,用老父亲一般的语气说道:“秀儿啊,牛魔抵死不言,全的是兄弟义气,可那青狮原是文殊菩萨坐骑,他竟从不知晓,黄泉路上无人作伴,他再顽抗又全的是哪门子情义?”

  “行了,”我接过萧其明递来的供词,吩咐道:“那蛟魔王食人不算,且淫.邪妇女,死不足惜,即时押赴斩妖台,着重刑斩死,牛魔王......”我稍作考量,下了命令:扔进西方罗刹鬼国,其生死祸福,皆由天定。”

  “殿下虽担镇天护帝之责,有先斩后奏之权,”萧其明面色犹豫,“可他们参与的是孙悟空谋逆反天之事,殿下不将他们的罪过上报玉帝,就这样私自处治了他们怕是不好。”

  刘武秀嬉笑着为自己的头脑扳回一城:“萧兄多虑了吧,玉帝只看重主犯,哪里会在意这几只虾兵蟹将?”

  我点点头,夸一句大智若愚,接着说道:“那鹏鸟和禺狨做个记录,不必备案了,看看他们愿意作甚,乐意留在天上就打听打听有没有哪家仙君要养个仙宠坐骑什么的,想要成仙了道就看看哪家山场需要护山的打手。至于青狮,打狗也还看主人,就先留存罪证,下放大狱,日进一素,不得分毫荤腥。”

  呵,我看文殊什么时候来我这里要人......

  事无巨细都交代吩咐清楚后,我转身离了地牢,往三十三天兜率宫去。

  路过天河时,水军正在演练阵势,高展的旌旗随风烈烈作响,只是那为首的元帅将领换了一位面生的神仙,素银铠,碧色袍,是个高瘦的竹竿身形,很是精炼,不似天蓬那般圆乎乎的透着一股子憨气。

  离恨天上,兜率宫里,我刚进门,就见李靖堆着满脸笑意从正殿出门,太上老君捋着雪白的胡须,瞧着桌上那宝塔碎片呢喃自语,眉头一时舒展,一时拧起,似乎有许多想法。

  把门的金童音童与我通报过后,老君吩咐他们把那碎片收起存放,走出门来与我问道:“天色已晚,三太子怎么突然来了?”

  我笑:“哪吒与那孙悟空好歹是相识一场,眼见他进了老君的丹炉,来送他一送,也算是全了这相识一场的情谊。”

  “原来如此,三太子倒是个重义气的!”太上老君哈哈一笑,捋须言说:“这来得早不如赶得巧,老朽这里解了他的枷锁,才送进八卦炉中不一会儿功夫,想他这会儿应该还在炉中那六丁神火里苦苦挣扎,三太子此时过去,保不准还能与他说上几句话。”

  我拱手言谢:“老君宽待。”

  丹房正中,两个生火童子蹲在八卦炉前,小心的把控着火候,神色甚是谨慎,生怕出了什么纰漏。

  我站在门口,听炉中传出中气十足的叫骂声,于是问道:“童儿,这孙悟空进炉有几许时辰了?”

  左边的抖弄着柴火的童子应声道:“约莫有半个时辰了罢。”接着又自语道:“受六丁神火铸炼,还能这般生龙活虎,难怪老君特别交待要炼足他七七四十九天方能开炉。”

  “孙大圣,此时此刻,你可知错?”我背手绕着丹炉打转,探看,口中则在没话找话。

  这丹炉虽叫作个八卦炉,可这一遭看来,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八个方位与一般先天八卦的位置稍有不同。

  “老孙没错!没——错——”炉中传来孙悟空拒不认错的怒声,紧接着又响起愤怒的一击,砰一声,咚一声,最后转化为如山林晨钟一般悠远绵长的——

  duang......

  我按照先天八卦站在巽位,随口瞎扯应付,却蓦然感受到对面震位拂来的一阵凉风,而风至巽位时霎时集成一束,悄然无踪。

  巽为风,震为雷,老君是在外面也设了一道八卦大阵,却反其道而行之......从丹房里看,外部风从震位而来,至丹炉巽位时受八卦影响,而成一束,自孔缝隙中钻入,这孔隙外小而内大,易进难出......

  倘若这丹炉是个彻底的反八卦,而外部设正八卦,那巽位就成了个能把一切杂质都淬炼干净的火烟囱,那时想救这猴儿一命,恐怕就只剩掀开丹炉这一条路了。

  呵......老君这炼丹的法子,还真是别出心裁。

  童子轻声开口而问:“三太子为何突然发笑?”

  倘若这丹炉是个彻底的反八卦,而外部设正八卦,那巽位就成了个能把一切杂质都淬炼干净的火烟囱,那时想救这猴儿一命,恐怕就只剩掀开丹炉这一条路了。

  还好老君此人醉心于炼丹铸器,而非研究八卦阵势。思及此,我心下算是舒了一口气,与那童子说道:“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一件趣事。”

  听丹炉中没了动静,遂抬手在炉壁上敲了敲,警示道:“你道无错,他道有错,错是无错?”

  炉中半晌没有动静,我也拿不准孙悟空到底是怎样了,但这生火的童子既说要炼足七七四十九天,想来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猴儿现在受六丁神火焚灼之苦,应是不愿理我了,带着这番思想,我打算先离开,不料转身时却听见炉中传来猴儿有气无力的声音:“错了,真的错了,大错特错!”

  改口改的这么快,真领悟到了我的意思?

  “既是错了,就休要再嚷,以免坏了老君清静才是。”我犹自疑问,但在这童儿的眼皮底下,我也不能把话说的太明,只能暂且离去,盘算着改一天再抽些时间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