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如何是好?!

  颜子俊忙上前试了试,见果真如小六说的那样,任他将钥匙在锁眼里捅了半天,那锁子也如被焊死了,怎么也打不开。

  眼见功败垂成,两人皆没了脾气。颜子俊自知今日在褚九殷身上闯了大祸,这次若是出不得园子,便再无生机可言。

  褚九殷纵不弄死自己,怕也会让他丢半条命!

  当是时,一个温润的声音从二人身后传来。

  颜子俊回首看去,来人竟是贾龙。

  小六一见是他,以为贾龙是奉了褚九殷之命,特来此地拿颜子俊回去,便赶忙跳起来,用他小小的身体将颜子俊挡在了后面。

  原以为自己再无生途,颜子俊反倒静下了心神。他见贾龙只身前来,身边无有一人跟随,便猜他并非是来此兴师问罪。只是这人到底有何目的,他却也猜不出来。

  今夜除夕,贾龙仍着了那件绣绿色暗纹的紫袍,在议事厅喜气洋洋地给大家发赏钱,却不想听侍仆从后宅来报,说是凤吟台出了大事。

  他大惊之余,一路着急忙慌赶到地方,见褚九殷竟被人害成了那般惨状,一下子就给他气的七窍生烟。

  他想也不想,料定了此事一定和颜子俊有关。

  颜子俊见贾龙这会儿在此现身,定然是知晓了凤吟台的事。此事是他亲手所为,如今在贾龙面前也是辩无可辩了。他推开小六,径直上前一步,跪在了贾龙脚下。

  贾龙朝他招手:“子俊,你过来。”

  颜子俊起身向前跪了几步,他眸中星子点点,却是毫无畏惧地仰面看向了贾龙。

  贾龙平日里只知颜子俊乖巧驯顺,不想他为着自己私利,竟能对褚九殷接二连三下那样的狠手,他内心狂怒不止,扬起手,一个巴掌就甩在了颜子俊脸上。

  小六见颜子俊挨打,一步就冲了上去,狠狠地将贾龙向后推了一步,“你干什么?凭什么打我哥?”

  贾龙却不理会小六,只向颜子俊问道:“颜子俊,你做下的恶事,在我面前,可还要抵赖?”

  颜子俊摇了摇头,坦然说道:“先生面前,子俊不敢抵赖。”

  “你知错否?”

  “我眼见事态发展到无法收场的地步,于人于己,皆铸下大错。先生既问我,必然已知晓了其中因果。子俊敬您,不敢诳语,我知道错了!”

  方才那一巴掌,力道之大,让颜子俊的脸颊疼的几乎麻木,他嘴角缓缓渗出了一道血痕,耳朵里亦是轰鸣不止。

  贾龙其人,素来温润平和,能惹他动这么大的气,可见心里是真恨上了这个人,他嘴角扯出一抹冷笑,森然怒道:“你既知错,便还不算太蠢!”

  “子俊愿请先生示下。”

  “你们的恩怨,旁人不知,我却大约都知道。我追随公子多年,自然忠心于自家主人,我也不便论你二人对错……只是子俊,你不该这样行事莽撞,不给自己留一点后路,将自己与旁人皆带至绝地险境。”

  颜子俊忍痛垂首:“先生说的不错!”

  “褚九殷与你本有旧怨,我曾数次规劝于他,要他不要伤你太过,他所作所为,也确实让你吃了不少苦头。只是你还需想想,从始至终,他可曾是真心要你性命?若非如此,你两次对他起了杀心,却是你做的太过了!”

  贾龙虽未亲见他与褚九殷的恩怨是非,却将话直击向了颜子俊肺腑。

  褚九殷有错,自己又何尝不是?想他曾数次救过自己性命,自己却狠心对他痛下杀手,却实不算仁义。

  颜子俊自知今日再逃不过,又见小六还是懵懂年纪,绝不能因他受到牵连,他忙向贾龙磕了三个响头,哀求道:“贾先生,我昔时在陈家受苦,还是你将我赎了出来,我亦受过你不少照顾。子俊既知有错,便绝不会为自己开脱半句。”

  他看了小六一眼,忙拉他也跪在了地上。

  “只是小六还小,受我连累,才做下错事,您老人家开恩,求您对外只说不曾见过他,决计不要让这孩子搅到我和褚九殷的是非里!”

  小六一听这话,立马不干了:“哥,你胡说什么?我是心甘情愿为你做事,就是有什么,也是我自己担着……”

  颜子俊也急了:“小六,你给我住口!”

  他二人互相维护,贾龙在一旁冷眼看了半晌,不由长叹道:“早知今日,我便一早劝了公子,不让他将你寻来就是!若你不来这里,公子也不会为你乱了心智,都说红颜祸水,岂知男色亦如是。”

  想贾龙早已知晓自己与褚九殷做下的不堪之事,又在小六面前亲口说出,颜子俊立觉无地自容起来。

  他赧然羞涩,回不出半句话,只将头垂的更低,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先生,既然我们的事,您皆已知晓。子俊这就跟您回去,所有罪责,我一人承担!”

  “你一人承担?”贾龙见他无知,不住冷笑,“这次你便是想承担,怕也承担不起!”

  颜子俊猛然抬头,心中忐忑至极,“是不是他真出了事?贾先生,那个人,他,他怎么样了?”

  贾龙忍不住讥道:“放心,公子修为深厚,你那点伎俩,还不至害死他!”

  得知褚九殷无性命之忧,颜子俊在暗中偷偷松了口气。

  “公子便是无碍,你这个祸水也是再留不得了!他做事犹豫不决,这才给了你害人的机会,我再不能没了主意。今日只我一人在此,你是个聪明人,当知晓我的意思!”

  颜子俊心下了然,当即点头应下,小六则对着二人左顾右盼,压根不解其意。

  “你们俩,一会儿从这走,往北有个游廊,你们从那穿过去……”

  贾龙给他二人指点了一番,将一处偏僻角落说的七拐八弯,好在颜子俊记性不错,勉强将路线默记在了心里。

  小六却惊诧于贾龙突如其来的善心,对他所言,并不相信。

  他拉了拉颜子俊的裤角,小声嘀咕道:“哥,他是主君最信赖的人,这可是要私纵了我们出去啊,咱们能信他不?”

  不等颜子俊回答,贾龙却怒极反笑:“我只给你指条活路,信与不信,自由你们定夺!”

  颜子俊再向贾龙叩首:“小六无知,子俊对先生所言深信不疑,大恩不言谢,子俊在此给您磕头了!”

  行完大礼,颜子俊拉着小六就向贾龙辞别而去,等他二人走了老远,小六却还在别扭,觉着颜子俊不该轻信了贾龙。

  “小六,别说了。”

  因一路疾行,又兼方才之事,俩人此刻皆觉着脚下疲软不堪。

  颜子俊此时才得缓了口气,向小六解释道:“贾龙没有骗我们的必要,若他方才想拦住我们,根本不消与我这样废话。褚九殷法力高强,他作为贴身近侍,修为自然也不差,若贾龙想逮咱们回去,方才就出手了,岂容我们此刻还在这里奔走?”

  小六答道:“你说的倒是!只是你反应的也太快,怎么就一下子知道他说的是真话?”

  “这宅子内里再乱,可你看这外围是不是也没生出什么乱子?”

  小六点头,“嗯”了一声。

  “那锁打不开正常,我猜是有人在整个园子里施了什么术法,才能使府里的下人放任自流,否则这大年夜,我不信他们不怕园子里出事。”

  “是呀,我方才在那儿开锁,也隐隐觉出周遭有一股灵流浮动,当是有法力高强之人,在整个羡园外布下了结界。”

  俩人说着,又不知绕了多少弯路,直到了一处极僻静的所在,才住了脚步。

  小六见此地不过是处小小天井,四周高墙耸立,根本没有可通行的道路,登时就在心里念了句“坏了”!

  “哥,你还信他,你看这里,不就是个死胡同嘛?”小六似是热锅上的蚂蚁,急的在原地直跺脚。

  颜子俊也是眉头紧蹙,他将手上的包袱握的极用力,连关节都微微泛白。但他还是信贾龙没有欺骗他们的必要,直到他最后将视线焦距在墙角的杂草堆上,眉头才霎时舒展开来。

  “大管家没骗咱们,小六你看!”

  “啊,哪儿啊?”

  小六顺着颜子俊指去的方向一看,当即就把眼睛瞪的溜圆!

  “这啥啊,他说的活路,就是这狗洞子啊?!”

  “狗洞即是生路,能逃命就成!”

  眼见出逃有望,颜子俊紧忙在那小洞前跪下,略一丈量了尺寸,就知以他这样的身量,若从这里爬出去,当不成问题。

  小六也跟了过去,见贾龙果真没有诓人。

  此处确实直通园子外面,且这里的方位,正是整个结界中最薄弱的一环,颜子俊若从这里出去,也不会立即让人发现行踪。

  到了这会儿,小六才舒了口气,为颜子俊略放心了些。

  “这地方冷僻的很,在园子里呆的日子短的,怕还真找不着这个地方。”小六叹了一句,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转而说道,“我倒是想起来了,以前这里没有狗洞来着!”

  颜子俊轻笑一声,道:“那这个是凭空就有的?”

  小六点了点头,说道:“这个狗洞子是新挖的,你看这土可都还潮着呢!”

  颜子俊就手往地上捏了把土,见那土质果真比表层的湿润许多,大约是刚被从深层掘出来,还散发着潮湿的土壤里特有的腥气。

  “一定是贾龙挖的!”小六想也不想,脱口就说了出来。

  “你怎么知道?他还有恁大的本事,一会儿就能给咱们挖个这么大的洞?”

  小六如此一说,颜子俊方想贾龙半幅袍袖上的污泥,只是以贾龙那等的老成持重,竟为了让他们出逃,躲在这小小角落里挖坑,这样的画面,也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

  “这事对他可不难,老本行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

  “贾龙本就是只穿山甲,挖这么个小窟窿,根本就算不得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