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 黑板和粉笔在京城引起不小反响。
一开始书铺上架黑板和粉笔，没人知道是什么玩意儿——黑板子和白棍子也能在书铺卖，这不是书铺是杂货铺吧？
掌柜按照额尔敦临走前的吩咐, 一切以宮里主子要求为主。况且当了“四英”出品专卖店掌柜这么久，他的想法多多少少有些变化。
有些东西你瞧着没用, 未必就真没用；你瞧着奇怪, 那只是你见识少。
比如图画书、拼音书, 一开始谁不是当成小孩子玩具？就算是书，书铺当初也没少因此被讥笑。
后来又怎么样？
所以掌柜坚强地顶住一切压力，对议论嘲讽之声充耳不闻, 只当自己眼睛瞎了，耳朵聋了。但他也做好了黑板和粉笔卖不出去的心理准备——毕竟即便以他相对前卫的眼光，也觉得这两样太奇怪了，不知道能干什么用。宮里没个交代，掌柜又没有门路去问，只打算在额尔敦回来之前都把这东西当贡品供着。
然而没几天万恒书院的人就找上了门, 问有没有黑板和粉笔, 掌柜还没反应过来, 对方就在架子顶上看到那黑黑的木板，高兴道：“就是这个, 我们要二十个！”
掌柜：“.......”
“还有粉笔，先要五百支。”
掌柜：“......哦。”
他借着伙计装货的功夫, 拉着万恒书院的人喝茶说话，才知道实情始末——
原来是授课用的玩意儿啊！
怪不得谁都看不懂。
从古至今，授课都是先生读一句，学生跟着读一句，会背了再根据读音认字。没见过谁还专门为讲课弄什么工具的！哦, 戒尺算一个。
掌柜行业顶尖的万恒书院为何推崇黑板和粉笔，但不妨碍他对二者信心大增，毕竟是顶尖书院都喜欢的东西。
时刻分出一只眼睛盯着万恒书院的其他小书院、小私塾也对黑板和粉笔信心大增，纷纷跟着采购，一副哪怕不知道干什么用，也要跟着行业龙头脚步走的架势。
就这么糊里糊涂的，黑板和粉笔销量莫名好了许多。自然，好的有限，仅限于书院和私塾之间，然而生意到底热闹了一些。
*
万恒书院的课室鸟枪换炮，统一装上了黑板。
别说学生，夫子们也好奇。
不过宁欢之前来书院授课，这些夫子和学生表面波澜不惊，其实非常关注，自然知道她搞了个新工具，经人一提就明白过来，原来就是这个？
当初上过课的夫子们把它吹得天上有地下无，然而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支持就有反对，况且这样大的颠覆。
许多夫子和学生对此嗤之以鼻，认为这是奇淫技巧、哗众取众，是对圣贤道理的不尊敬。
支持党对他们嗤之以鼻：什么叫尊重？能学到学问、发扬传播学问才是尊重！他们拒绝接受新事物，不是尊重，是顽固！
然而到底是反对党多一些，但因为院方持支持态度，支持党勉强和反对党气势相当，万恒书院轰轰烈烈分成两派，展开一场关于教育改革的“斗争”。
大家默契地将目光投向新生。
无他，新生的支持派和反对派分界最清楚——他们入学没多久，就因为拼音分别进入启蒙班和拼音班。又因为拼音班夫子接受过宁欢培训，见识过黑板和粉笔的方便之处，自然而然便属于支持党。
而启蒙班之人思想本就更传统，他们的夫子要么传统，要么便是拒绝宁欢授课之人。他们不可能接受黑板，否则便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就这么，两个班授课方式泾渭分明。
一转眼便是一个月后，万恒书院进行了一月一度的考试，考试结果令人非常震惊——一个月前刚分班时考试成绩略胜一筹的启蒙班，被拼音班反超了！
虽然差异不大，但到底是跟上并超过了——拼音班的孩子这一个月可不只是学课本，他们还在学全新的东西——拼音呀！
这说明什么？
当然，这只是一次考试，说明不了太大问题。
可能是启蒙班没发挥好，可能是天公不作美，可能是巧合拼音班做过相似的题......太多可能会导致这样偶然的结果了。不必太早下判断。
然而，接下来的两次半月考（万恒书院特意把月考改成半月考），拼音班每回都领先启蒙班，且随着孩子们逐渐掌握拼音，差距在以肉眼可见的距离迅速拉大！
也就是说，拼音、黑板和粉笔确实有效帮助学生学习！
万恒书院沸腾了！
盯着万恒书院的大小书院、私塾也沸腾了！
有孩子在万恒书院启蒙班和拼音班的孩子也沸腾了！
大家不淡定了！
别说什么尊重不尊重的，还是那句话，学到东西才是最真的。事实摆在眼前，还有什么好辩驳的，转班吧，晚了就赶不上热乎的了！
拖齐所在的私塾早先也学着万恒书院分了拼音班和启蒙班，他们自然请不到五公主亲自授课，是拐着弯跟一位官员家的孩子学的，那官员愣是拿这事吹了半个月。
拖齐就在拼音班，一开始班上只有寥寥几个人，这次事情一出，拼音班哗啦啦转来许多人，教室几天之内就坐满了，他还在其中见到自己几个被迫分开的小弟，对方眼泪汪汪看着他：“呜呜，老大，你们学得太快了！”
怎么追都追不上哇，被爹妈打惨了呜呜呜！
拖齐：“......”
万恒书院自然也是如此，聪明人总是大多数，哪边前程好就奔哪边去，哪有什么坚定的信仰呢？
但还是有一部分固执己见的家长，坚决不让孩子去拼音班，甚至对书院颇有微词，直把副院长气得不行。院长倒是笑呵呵地捋胡须：“我看这是好事嘛，你瞧之前两个班互相鼓励，双方进步多快！全都是一个声音，是会让人丧失斗志嘛！”
副院长：“.......”您管那叫鼓励？是攀比吧！
也不怪他们，都是小孩子，谁还没点好胜心。之前启蒙班考试失利压力非常大，非常努力学习，就想争回面子。拼音班被吹得那么高，也害怕被超过丢脸，同样不敢放松。两边一个比一个玩命学，成绩自然突飞猛进，就算是被压着打的启蒙班，拿出去和其他书院比也要强的多。
——当然，日后其他书院也开了拼音班就不一定了。
副院长这才明白过来院长的意思，暗骂一声老奸巨猾。感情您把启蒙班当踏脚石了，用来刺激拼音班了？
说踏脚石也不准确，但拼音班确实在此次斗争中胜出，成了院长、家长及学生的掌上明珠。
转眼之间，当初仗着资历不愿意委曲求全上宁欢的课，所以带了启蒙班的夫子们，已经在失业边缘疯狂迪斯科了。反倒是当初被甩锅的小年轻们一下子成了中流砥柱。
地位颠倒，不可谓不戏剧性。
当初没人觉得他们有什么不对，如今启蒙班夫子走到哪里都觉得有人对自己指指点点，颜面荡然无存。
而书铺生意再次迎来井喷式爆发，适当降价的拼音书迎来更多顾客，而京城几乎每一间书院、私塾都要买一批黑板和粉笔。
——至于有人说拼音班的成功在于拼音，与黑板、粉笔无关？
的确有一些书院赞同这个观点，没有配备黑板和粉笔，然后就会发现，他们书院拼音班的学生虽然进度比启蒙班快很多，但比起其他书院学生就要差一些。
那谁还敢耽搁，赶紧配齐吧！不然擎等着学生转学吗？！
书铺掌柜忙得脚不沾地，痛并快乐着。
与此同时，“四英”名头再一次拔高，凭借新奇、打破常规但有奇效的教育方式，成为教育系统一颗冉冉升起的传奇巨星。
*
而此时，传奇巨星宁小欢同学，好不容易含着眶眼泪抄完第二本兵书，刚打算休息两天，就听说康熙南巡要回来啦！
安静了一个多月的皇宫仿佛按了继续键，瞬间进入热闹模式。
佟佳氏于承乾宫上下调度，指挥宮人皇宫收拾打扫；嫔妃们则开始准备衣服首饰，准备以最好的面貌迎接皇上归来。
宁欢等人这才突然想起来，他们还有个作业没做呢！
去皇庄之时太子说过，要他们一人写一篇文章，皇阿玛要看的！
宁欢：“......”哇的一声哭出来！
她咬着手指绞尽脑汁的时候，远在千里之外，还没动身回京的康熙看着太子的折子也在思索，与宁欢不同的是，康熙眉眼舒展，看上去心情非常好。
这次南巡主要是为了视察河道，结果可以说非常不错。靳辅此人非常靠谱，加上水泥加持，河道俨然坚不可摧。
本来就心情愉悦，太子还送来一道八百里加急折子，说宁欢在皇庄培育的玉米产量测出来了，亩产足足有七石！
七石什么概念？同样是皇庄精耕细作的麦子，亩产最高也不过三石，几乎翻了一倍！
根据太子折子上所说，玉米与从前的洋柿子不同，这可是主食！
接到这个折子，康熙哪怕忙着视察河道，也抽出时间唤来伴架的大臣商议。
那折子在众臣之间流传片刻，待所有人都看完，康熙才道：“说说，你们怎么看？”
怎么看？如果这是真的，那便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百姓凭此一物可免受饥饿之苦，皇上凭此一事便可圣名永垂！
可是真的有这么高产的粮食吗？
古往今来，从未有人见过！若非这折子是太子写的，大家只怕就要弹劾五公主胡作非为了。
一片沉默中，纳兰明珠沉吟道：“此事......匪夷所思，奴才以为尚需斟酌。”
什么尚需斟酌，难道太子还能说假话吗？
索额图心里冷笑，上前道：“奴才以为，五公主福运深厚（太皇太后说的），得天独厚（皇上安排了人在身边），既有青霉素和水泥珠玉在前，发现玉米此奇物......未为不可，切不可以疑心而误百姓啊陛下！”
暗指纳兰明珠因为党争而不顾百姓。
纳兰明珠正要辩解，就见康熙若有所思，心里一咯噔，皇上不会对他心生芥蒂吧？
康熙还真没想那么多，他只是突然被索额图点醒了——宁欢身边有神仙辅导，怎么可能错认玉米。玉米必定是好的！只是他方才心中高兴，竟没想到这茬。
康熙心中有了定论，这个会很快以“继续试种”为结果结束，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现在玉米太少了，不足以全面推广，说是试种，在康熙心中就是初期培育种子。
然而这件事还不算完，康熙盯着太子的折子看了这许久，是因为拿不定主意。
按说宁欢屡屡立功，给个爵位本也应当，只是她年纪实在太小......按大清惯例，公主幼时以序齿相称，待到出嫁前才会赐封号爵位。
梁九功拿了点心过来，康熙便问他怎么看。
梁九功弓腰道：“奴才想，这立了功自然就无需按惯例对待了。”
康熙能不知道这个吗？
他叹气道：“可是小五太小，风秀于林，未必是好事。”
“有皇上护着，五公主能出什么事？”
康熙朗笑：“你说的对！”
他下定决心给宁欢爵位，叫随行的礼部官员拟封号来选，盘算着大公主年纪不小了，婚期就在这二三四五年，提前给她封爵，顺便给小五册封。
完美！